何府大厅中,用罢晚宴男女老幼齐聚一堂,许惠景无奈的回到桌边落座,何重启敛起眉头,“怎么?仙儿还是不肯出来么!”
“嗯!”
自从前日他从宫中回来,仙儿得知龙泽宇竟然同意误了婚期护送嘉宁公主远嫁朔宁,家中便再无一日安生。丫鬟侍婢挨打挨骂便是家常便饭,光是每日从绣楼收拾出的破碎碗碟盆栽便不计其数。
“这孩子性子如此执拗任性,早晚会吃亏的!”何重启心有忧虑的叹道,他能护的了一时可护不了她一世,若是真有一日自己撒手人寰,依着她这性子还不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许惠景哀叹一声,幽幽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仙儿已经有两日水米未进,饿坏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娘!”何志广贸然出声,“也难怪妹妹生气!二皇子本可以婉拒送亲一事,这么紧要的当口就算是不为了妹妹也得为了自个前程着想啊,他可倒好!这么爽快便答应了去贺兰那种不毛之地!”
不成器的东西!何重启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悦,“这话轮得到你说么!小心祸从口出!”
何志浩连忙打发妻女家小回去歇息,待空落落的大厅中只有他们四人时才又问道,“爹爹,你看此事可有玄机?莫非龙泽宇真无夺位之意?”
何重启摇摇头,若说龙泽宇心甘情愿的甘于平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只是他居然这么爽快应了送亲之事也颇为出人意料。几日下来他竟然读不出龙泽宇的半分心思,这更让他的心忐忑不安。
他纵横官场几十载,虽不敢说万无一失,却也从未看错人过。唯一一次让他莫名惶恐的便是帝师卜随良称病隐退之时,而今让他更为不安的是他的心境竟与当时如出一辙!
管家何文匆匆进来,执着张大红的帖子恭顺的道,“老爷,栖霞宫来人了!”
何重启一愕,连忙道,“快请!”
栖霞宫女官泉儿微笑着入内,“泉儿拜见相国大人、一品夫人!”
何重启连忙还礼,笑容可掬道,“泉儿姑娘不必客套,这大年夜的不守着贵妃娘娘身边,怎的却到我这里来,莫非娘娘有什么吩咐?”
泉儿抿嘴一乐,“吩咐倒无,大礼倒有一份!”侍从抬上一记箱笼放在中央,“打开罢!”
一记做工精巧的马鞍跃入眼帘,烫金的鞍桥上镶着大大小小十数颗晶莹璀璨的宝石,鞍花精美炫目,鞍辔富丽堂皇。何重启顿时笑眯了眼眸,“烦请姑娘待老臣谢过娘娘厚意,过几日老臣必当亲自进宫还礼!”
泉儿颔首,微笑着告辞离去。何志浩定定的注视着马鞍,疑惑的问道,“大过年的送来个马鞍,这苏贵妃究竟是何用意?”
何重启微微一笑,崭新的马鞍,不正谐音“心安”么!苏婉婷这是在变着法的告诉自己安下心来等待时机,一切均在掌握之中。看来是时候劝劝玉仙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哪能连这一丝委屈都承受不来呢!
官场之上适逢年节迎来送往此起彼伏,潮汐既是府中主事之人,少不得要出头露面操心挨累。好在管家福伯尽心辅佐,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厅堂中正招待的吏部侍郎于世卿,不仅与纪敬之同属成王一脉,两家亦是多年挚友、儿女亲家。于世卿显然兴致颇高,“纪兄,你可听说圣上所选护送嘉宁公主和亲之人是谁?”
纪敬之已有耳闻,淡笑颔首。于世卿又道,“二皇子此番出京至少要三两月,这可真算得上是天赐良机!难怪愚兄昨日拜见之时,太子殿下心中欣喜!”
纪敬之微笑着扫了眼四下并无旁人,这才轻声说道,“世卿兄,不如进内室叙谈如何?”
“好,好好!”
门外紫杉素裙的娇俏女子轻轻依靠柱前,自从上次悦心湖畔决裂以来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贺兰”,潮汐轻声呢喃,莫非他就要远去番夷?
三个月,三个月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的心中清楚得很。依着圣武帝孱弱病重的身子骨,怕是离开十天半月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别提这么久了。
他为什么要去贺兰?是无奈还是另有他图?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是不必在月余之后亲眼瞧见他与别的女子大婚仍然让她窃喜不已。她只知道她的心中酸酸涩涩,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十日很快过去,转眼便是正月十六,嘉宁公主出京的日子。龙泽宇亲率大队车马浩荡出发,沿路百姓莫不欢欣鼓舞。皇帝老子嫁女儿,果然排场大的惊人,众人自然乐得瞧个热闹。
街角一处高大的茶楼,一面烫金的招牌映入眼帘,醉云轩中茶客盈门,比平日多了许多瞧热闹的富贵之人。二楼临窗的雅间内,两名娇俏女子凭窗而立,如龙的送亲队伍徐徐走过,望着当中央那记雪白的飘逸身影,许久她才转身轻叹,“杏儿,咱们走罢!”
杏儿猛地拉扯她雪白的衣袖,“小姐!”
潮汐轻轻回眸,高大俊美的乌鬃马上龙泽宇似乎心有灵犀般突兀回首,两双眸子瞬间纠结在一起,便再也无法离开。
有一瞬,她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深情,但也只那么一瞬便决然的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般骇人的清冷。
她的心咻的沉入水底,是啊,她险些忘记了那些横亘在他和她之间恼人的纠葛。他们始终无缘回到从前,三个月,会改变许多事情,也许她还没有命活着见他回来!
潮汐木然转身,心痛的似乎立时便要死去,沁润在眼圈的珠泪默默旋转,硬是被逼了回去。她不能哭!若是皇权富贵对他来说如此重要,那么也许在这一切来临之前,她还可以为他做些什么,轻轻撩起帘笼,“杏儿,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