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的队伍中光宫娥太监就二十几人,再加上随行的侍卫车夫仪仗等就有近两百余人,嘉宁一身大红的喜裙端坐车辇之中,心头不由得涌起一抹重重的离愁。
她的娘亲只是圣武帝众多嫔妃中默默无闻的惠嫔,若非年节盛会就连见上父皇一面都是奢望。若非娘亲身子骨羸弱,让人放心不下,她恐怕真的会为此次远嫁而欢欣雀舞。
她曾偷偷打听过贺兰的情形,雷放虽非长子,却是贺兰王最喜爱的儿子,说不定哪一日便能承袭王位,而自己顺理成章便成为一国之后,总比父皇将她随便赐婚给哪家不长进的王孙强的多。
苏贵妃身份高贵显赫,而这位二皇兄平日在宫中除了合欢外对人大多亦是冷冷淡淡的,她们两人素来鲜有交集。不过在她内心里并不排斥这位兄长,他虽然冷淡却不若尹妃一脉嚣张跋扈盛气凌人,也从未做过任何欺凌弱小之事。
十八岁的年纪在众姐妹中已算年长,但也让她的心有足够的累积,至少她学会了看人,而龙泽宇便是她认定无害的人。
心潮随着车轮滚滚澎湃起伏,正纷乱如麻间,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唰的掀开车幔跳上车来,“嘉宁姐姐,快点救我!”
“合欢!”
见她惊愕的长大了嘴巴,合欢苦着脸道,“是我,是我!二哥朝这边过来了,他一定会把我抓回宫去,嘉宁姐姐,快想法子救救我啊!”
嘉宁眨了眨眼睛确定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幻影,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跟我去贺兰?”
合欢焦急的望了眼车幔,轻轻垂下粉嫩的小脸,“我,我不放心!”鼓足勇气喏喏道,“其实,远嫁贺兰的应该是我!这些日子我的心里很不安,惠娘娘身子弱,你又要代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嘉宁姐姐,你会怨我吗?”
嘉宁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晶莹,轻轻摇摇头,“不,我谁都不怨!象我身份这么低微能嫁去番夷做王妃亦是幸事,又怎么会怪你呢!”
合欢握紧小小的拳头,咬牙道,“若是那个雷放善待你还则罢了,他要是敢欺负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在这森冷晦暗的皇宫中除了娘亲还有人愿意毫无保留的关心自己,让她的心升起一股暖意,拉起她坐在身侧,“和亲之事岂容儿戏!合欢,上天能有这样的安排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还是乖乖回宫去,免得父皇跟你母妃担心!”
“不,我不回去!”
矫健的乌鬃马风驰电掣般追上车辇,“吁”龙泽宇一勒马缰,用修长的马鞭挑起厚重的车幔,凤眼微眯,低声道,“合欢,出来!”
“我不嘛!”合欢小嘴一扁,摇着她的胳膊,“嘉宁姐姐,救我啊!”
龙泽宇冷下面孔,毫不留情道,“还不快点出来,随侍卫回宫去!扮成这副模样,不男不女成何体统!”
嘉宁掀掀唇角,喏喏的出声,“留下她罢!我真的好想有个人陪伴,这么远的路程真的很闷!”
“就是,就是!”合欢忙不迭颔首,一双圆眼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这!”合欢这丫头惹是生非是出了名的,在宫中还好,大家睁一眼闭一眼还都说得过去,若是去了贺兰——
合欢瞧出他的忧心,连忙伸出一只手臂举得高高的,“我发誓会乖乖的,绝不给嘉宁姐姐添麻烦!”
终是硬不下心肠拒绝她们,龙泽宇沉着俊脸道,“还不换下这身衣裳,省的惹人说三道四!”
“是!”合欢顿时喜出望外,跟嘉宁两个人都舒了口气,龙泽宇一带马缰向前行进,华容老早在队伍前面候着,“殿下,再往前行二十里便是老鸭山了!”
想起前次假扮迎亲队伍与潮汐在贺兰人重重埋伏之下蒙混过关,便像是昨日的事情。龙泽宇心头一黯,方才在醉云轩惊鸿一瞥她眼中弥漫的泪珠晶莹可见,若说她对自己无情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入夜,驿馆中戒备森严,不时有侍卫挎着钢刀来回逡巡,一记黑影风驰电掣般窜上屋顶撬开紧闭的天窗从天而降,明晃晃的匕首闪着寒光直奔面门而来,龙泽宇凤眸微闪鱼跃而起,“有刺客!”
只一瞬的功夫,侍卫便从四面八方汇集,但见黑影腾空而出,迅雷般从众人头顶掠过三两下便消失在暗夜里,华容高声喝道,“追!”
屋门吱嘎开启,龙泽宇毫发无损沉声道,“穷寇莫追!保护好公主!”
“是!”华容眸间闪过一抹了然,垂首应道,率领侍卫退出院去加强戒备。
而合上房门的龙泽宇邪肆的唇畔弯起一抹诡异的笑,继而打个大大的呵欠,慵懒的向床榻走去,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可以放心睡上个安稳觉!
玲珑巷中,老妪出神的凝望着跳跃燃烧的烛火,轻声呢喃,“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自打潮汐傍晚离去时她便一直呆愣到至今。
“瞧得出婆婆绝非寻常妇人,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么?又为什么孤苦伶仃隐匿于此?”
她早料到自己与龙简见面必会招惹潮汐疑心,但当她真的开口问了,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祸福本相依,当年她那么辛苦逃离那个人吃人的地狱,却也不得不颠沛流离亡命半生,到如今终于就要重见天日,心头却涌起那么多的不确定。
她原本出身名门,与龙简曾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十六岁那年皇上赐婚将她嫁与少年多病的忠孝王独子庆溪,岂料过门几****便撒手人寰一命归西。
圣武帝破例在宫中设家宴安抚老年丧子的忠孝王夫妇,却将貌美茹素的她惊为天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两年后,改头换面的她在皇帝的安排下进入宫闱盛宠一时。
她从未想过,二人再次相遇会是何种情形。进宫后的第一个中秋佳节,她轻施薄粉雍容华贵陪王伴驾,而龙简则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一同跪在阶前叩拜君恩。
这一拜仿似隔断牛郎织女的天河,彻底了断了她与他的素日情缘。如今若非别无他路,她是万万不会找上他的。
“裴芷华,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的心隐隐作痛,自己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她只想在有生之年让那个心如蛇蝎的妇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其他便再也也顾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