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琴止,鸾凤栖。残息灼灼,余灰殆尽。凛凛崖池,落水残槐诉哀生。月下谪仙,高旷清远,飘然无所触及。七彩流光,斗转朦胧,寸掌六芒,但见食骨淬血。
曲终,已是亥时。
廷主袍袖一挥,便见琉璃古琴回归潭水底。起身走下巨岩,微整长袍,对身旁的黑衣幼童耳语着什么,就见黑衣幼童起身喊道:“炼隐门众人归位。”于是,人群之中,着黑纱者尽数离宴,随黑衣幼童消失在前方竹林的深处,而白纱者只是依旧欢饮。
再看流殇,似乎这古琴之音真有异处,一曲之后,竟然微微酒醒,再不像之前那么浑噩。努力让自己沉静,就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回想着方才的一切,竟不知道如今究竟该以何心态活着。往事,遗忘不得,伤痛,冰封不得。反反复复的想要将满腔仇恨,满腔悲怨埋葬在心底,想要麻木,想要变成冷漠的无心之人,却又一次次被撕心破肺地挖出滴血的回忆,几乎要将自己最后的残息灼烧殆尽。
忽然觉得身边有股寒气,抬眼竟是廷主。
淡淡地低头望着流殇,欣长之躯,着洁净白袍,面上之面隐耀寒光,一切尽在手中,万物尽是玩宠。良久,只是伸出袖中右手,掌心置一白色药丸,递于流殇眼前,“吃下它。”流殇拿过药丸,不曾犹豫,便一口吞食。高临下,悠悠一句:“你不问这是什么吗?”流殇望着廷主,目光穿透面具,直视暗中幽眸,皲裂的双唇微微上扬,轻叹一声,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无力开口。
依旧是冰然傲立,只道一句:“随我来。”便转身朝着池潭走去。流殇见状,只得起身尾随。
行至潭边,廷主转身面对流殇,淡淡说道:“从今日起,每日卯时和亥时,你便在这池水之中浸泡一个时辰。”话落,便不再管流殇,只是走入人群,坐在中间的长椅之上,与众人一同饮酒。
流殇脑中思绪纷杂,无数纠结,无数困惑,几乎压得她快要窒息,于是便只照着廷主的话,整个人抱膝而坐,浸泡到池水中,倚靠池壁,背朝众人,面朝坠瀑。
身后是喧闹,眼前是寂寥。仰头望向暗远星空,七彩流光,斗转朦胧。
我究竟在做什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凉风阵阵,竟不知从何处送来袭袭落槐,散满一池。流殇轻捻浮于水面的一片残槐,定定望着。
曾经被捧上九天,恩宠万千,虽说唯一遗憾与不甘便是从小不知母爱为何物,但到底还是幸福的。幸福地拥有一切,有亲人,有友人,有爱人。爱人。呵,或许没有爱人吧。如今跌入万丈地狱,头顶光环早已纷灭,没有亲人,没有友人,甚至现在,连之前坚定的复仇之心也似乎在慢慢消逝,气息的微烛似乎快要熄灭,没有了方向,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动力。我活着,曾经锦衣玉食的我活着,能接受这落差吗?能挺过这可笑的命运吗?我活着,覆灭身心,复仇杀人,真的有什么意义吗?我终究会满手鲜血,杀戮无辜,我终究会造孽,终究会让更多的人遭遇不幸。我复仇,却终究不能让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生还,终究不能让时光流转,不能填补如今内心的空洞,不能减少心中的忏悔与愧疚感。我真的应该活着吗?我真的配活着吗?我真的有勇气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