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傍晚的时候，墨玉山庄派来的人，手里捧着一套由油纸包好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登门而来。柳随心自然是不喜待见的。本想寻个缘由原封不动的退回去，谁知道那送东西的人一听不收，一双眼睛已经红了大半。
柳随心看到女人梨花带雨，心情顿时烦躁，刚要命人逐客，忽而听来人问道：“莫女侠当真不收？”
莫女侠三个字，字字停顿，生分中带有怨怒。
柳随心缓缓的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茶杯，深邃的褐瞳冷眼看着眼前人。
这女子白衣束发，和林灵儿当年的装束不无二致，在墨玉山庄应当也只是低于那十二位嫡传弟子。难免由于被人拒之门外，心生不满。想到了她身份颇高，柳随心的态度也就稍稍缓和了点。
“万毒山庄不缺一套茶具，六公子的心意，我替小瑶谢过了。”他冷冷的回道。
来人抬起头，一声冷笑：“这么说，莫女侠还不知道此事？”
眯起的褐瞳盯着这出言顶撞的女子少许。寒冷的气息已经压的整个大厅噤声。
一旁添水的侍从受不住，手上的壶咣啷一声，滚到了地上。
“呵呵，既然他都送来了。我怎么会不收呢。”人未到笑声先至，莫小瑶深蓝裙襦摇曳生姿，似是要催梅盛开。
梅开严寒，不知怎的，莫小瑶虽是笑意迎人，却丝毫不见暖意，整个厅堂又冷了几分。
“莫女侠真的要收？”暗香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莫小瑶。
莫小瑶的目光落到她手上的油纸包上，略微顿了顿，不动声色的寻了个位子坐下。奉茶的侍从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倒茶的手抖个不停。
“连个茶都倒不好么。”莫小瑶轻声笑道。
本是自言自语，让已经提心吊胆的侍从噗咚一声跪倒在地，抖着声喊道：“主子饶命。”
柳随心的嘴角，浮出一个还算开心的弧度。
暗香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盯着莫小瑶。
莫小瑶看着跪地的人，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抖的实在令人唏嘘。
“起来吧。”
暗香见她根本不否认主子的身份，心中更是寒凉，声音也有了些颤抖：“莫女侠不惜背叛师门，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么？”
莫小瑶抬头，只是笑意不减的看着她。
柳随心冷眼冷眉，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们二人。
莫小瑶笑了笑道：“怎样一个男人？”
暗香声冷：“十年桃花酿，故人都已是故人了么？”
莫小瑶侧过头去，看着门外枯枝无花，声音略显飘渺：“若有桃花酿，何以会送桃花盏，如此拆了六公子的雅兴。”
“你们认得。”柳随心淡淡一叹。
“不认识！”暗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说道。
“认得。”莫小瑶同时开口。
莫小瑶迎着柳随心冰冷的目光，坦然而笑。
“小姐！”刚刚一瞬的怨愤被这句认得温暖到消散，暗香从来没有想到过她还会相认。
莫小瑶笑了笑，起身走上前去，拂过她的脸，眼中笑意也不再那么遥远，深深黑眸映出了眼前人激动的神色：“瘦了。”
今夜月朗星稀，正是良辰美景。
白羽清倚在桃花台上，手中杯盏飘着淡淡粉色桃花。桃花香气携着酒的浓郁，一杯一杯醉人心。
“暗香还没回来？”他懒声问道。
悄无一人的庭院，忽而有一黑影落下，跪地回禀：“回公子，暗香去了万毒山庄就没再回来。”
白羽清闻言，眯起的凤眼忽而清澈明亮，转而又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她动手了，她终于动手了。”
黑影略微迟疑，不知该退还是再探，正要请示。见白羽清月白的衣袖挥了挥，说道：“早知一只桃花盏她就会来见我。又何必赏了十年清冷月。”
黑影不明，正要抬头，恰巧对上了那双凤眼，只听他慵懒的嗓音中还有着淡淡桃花香气：“瑶儿，十年了。”
“公子。”又一个黑影匆匆而来，两个黑影对看一眼，算是招呼过，“暗香回到了十三小姐身边，东方霄夜探万毒山庄，但没有去见十三小姐。而是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白羽清笑了笑，细长的凤眼看着天上一轮皎月：“让他找。”
“可是十三小姐与东方霄似乎有情，如今十三小姐有万福林暗中相护，又有万毒山庄为依靠，若是再加上东方世家……墨玉山庄恐怕无力相抗。”
白羽清似乎没有听到，对月独酌：“就凭他出身东方世家，就已经绝了他和瑶儿的情意。说起来古林主还没死么？想来她也活的够久了，传个消息出去，就说剩下的三个人万福林有了眉目。”
“是。”
另一黑衣人略有疑问，说道：“可是公子，如此一来万福林定然会易主，到时十三小姐以少主身份即位，于我们岂不是更不利。”
“即位？”白羽清淡淡笑了笑，“你以为池少玉会把万福林主的位子让给她？”
“六哥好兴致，几日没回来，今日好不容易回来的早些了，却一个人在这喝酒。”声从远方来，两个黑影闻声都纷纷消散于夜幕之中。
白羽清不语独酌，待来人走进了，正是一个相貌堂堂，眉眼生的像画一样的男子。
“让我闻闻这是什么。”说着，老七就向前凑了一步，拎起了石桌上的酒坛，“桃花酿呢。香的很，少说也有七八个年头了吧。”
“十年。”白羽清似笑非笑的说。
老七身后的疏星，闻言身子震了震。
凤眼恰巧扫过，似有心，又是无意。
“前几日听说十三妹在万毒山庄染了风寒，我觉得，纵然十三防着咱们，可万毒山庄毕竟比咱们还不可信，我就打算让疏星回去照顾着，想到你这边还有个暗香，我在想六哥舍得不舍得也一起送过去。”老七笑嘻嘻的说了来意。
凤眼淡淡懒懒的扫过老七，又独自斟了一杯说道：“暗香早就过去照顾了。”
二人相视一笑，这个早有多早，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疏星告退。”听说暗香去了，疏星也不再耽搁，施展轻功没了踪影。
夜风徐徐，月色静好。
老七转身欲走，听到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七弟，染指我的东西，不光需要胆量，更要够聪明。”
万毒山庄自然不是吃素的主儿。暗香这边被安排的厢房，那边莫小瑶和柳随心还在大厅里喝茶。那油纸包包裹的东西在烛火之下分外刺眼，柳随心冷眼看了看，便再也不把目光移向那里。正巧此时有人来问用膳的事，莫小瑶自是不理会，依旧品着茶。柳随心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牵过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指尖冰凉，微微还有些颤抖。
“饿了吧，去吃饭。”他拉过她的手。
月色淡然，夜风寒凉。
莫小瑶笑了笑问道：“你不问么？”
“只要不是伤害到你，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柳随心说的极为普通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就不怀疑，向来冷眼绝情的你，怎么就会对我百般的好，就不怕是什么巫蛊之术？”莫小瑶笑着问他。
柳随心淡淡的笑了笑，这样的笑，在这张少有情意的脸上格外灿烂珍贵：“这一生，没有人比你更值得让我怜爱。”
莫小瑶闻言，手在他的手心抖了一下，肩膀也不住的有些颤抖。
“怎么了？”柳随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赶忙问道。
她抬起头，眸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笑意，这是第一次，这双魅惑人心的黑眸映出他清冷爱切的表情，原来她的声音这样冷，仿佛寒霜落雪，让他陡然心寒：“你到底是谁？知道了多少？”
他眉头紧锁，板过她的肩膀，直视那双无笑防备的眼睛：“小瑶，我做过什么让你为难的事吗？我伤害过你？骗过你？”
那从来都是魅惑盎然的脸上略微一丝苍白，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咬出两个字：“没有。”
“看着我。”他冷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在她耳边盘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藏在人后的清冷目光。“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闻言忽而一声轻笑，两行清泪滑落在柳随心的手背，只觉心中压抑痛苦，眉头更紧。只听到她强忍的要打颤的声调，笑着反问道：“就算我要毁掉万毒山庄，你也不会伤我分毫？”
按住她肩膀的手闻言加重了力道，莫小瑶吃痛，略微皱了皱眉，抬起他下巴的右手缓缓抬起，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的眸中清冷却坚定，仿佛那些话语不是在那张薄而微翘的嘴里说出，而是印在了他的瞳孔里，一点一滴敲击在了她的心上：“只要你要，我全都会给。”
莫小瑶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不再去看他。
“你不信我？”柳随心已经不知还可以怎样做，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想怎么毁，是让所有的人被正派猎杀，还是一杯毒酒自行了断，又或者是把所有人都招来，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莫小瑶转过头看着他，那么美的眼睛睁的那么大，仿佛要把眼前人看透：“你疯了。”
柳随心目光清冷淡然，只是看着她。
败下阵的是莫小瑶，她淡淡的笑了笑，声音中多了丝温情，少了那盛气凌人的高傲与自负：“再不去吃饭，菜就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