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先生没想到刚刚还对他情思绵绵的自箴竟会突然发难,距离太近,他避之不及,下意识的聚起一个土盾护住胸腹,怎奈自箴攻他不备,出手迅捷,瞬间击碎了尚未成型的土盾,直接命中他的腹部。木先生被这力道击得折腰,双脚拖地直直倒滑,撞上了后面的书架。
书架承受不住余力,眼看倾斜着要倒下,上层的书纷纷向下掉落。自箴另一只垂放的手一扬袖,一个怪异的手诀摆出,她一只脚轻轻一点地,瞬间,倾斜的书架静止了,然后慢慢地倾回竖直。
仔细看会发现,书架的下面,有许多藤蔓卷扯着,将它拉了回来。这些藤蔓均是从地上的木板生出,不仅卷扯回书架,还将木先生束缚了个严实。
撞上书架后,木先生顺势滑落在地,倚着书架一动不动,他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扭曲错位,痛苦令他开不了口,再做不出其他的反应。他擅长御风,通彻机变,料敌于前,再加上修为深厚,所以与人斗法往往游刃有余,即使不敌也能自保不伤。今晚却一时大意,他格外懊恼,受伤事小,秘密却藏不住了,况且还有人在暗中窥测。
自箴本来是想试探他修为到底如何,以木先生从前的实力,即使只剩五成,她也不是对手,因此她放心施展,没想到一招得手,她已经十分诧异,此刻见他软倒地上,任由藤蔓缠绕毫无还手之力,她惊骇非常,急急上前跪倒他身旁,伸手握住他的手查探伤情。
这一查之下,自箴如遭雷击,霎时面无人色,木先生虚谷紊乱,灵力翻涌,几百年修为,似已不足五成。木先生身上的藤蔓悄然退去,缩回地中。自箴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滚滚落下,她颤声道:“师兄……”只得两字,便已哽咽,无法再言。没有血色的薄唇颤抖着,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另一只手覆上木先生的头顶,开始默默诵诀。
空气中漾起灵力的波动。
木先生突然一扭头,自箴的手从他头顶滑脱开。
灵力的波动消失了。
她又固执地将手覆上去要给他输送灵力,木先生又坚决地把头扭开,艰难开口道:“汲灵不易,何必浪费。”
他缓过气来,抬眼看向自箴,只见自箴痛悔自责,满脸泪水,无助地看着他,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仓皇无措。
“师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木先生抬手将她还覆在他头顶的手拿了下来,那手冰如死人,不断颤动,他补充道:“包括祖师。”
自箴紧咬着唇点点头,她害怕自己哭出声来。木先生做事情自有他自己的道理,她为什么非要寻根探底呢,她为什么不能下手轻一点呢?她心神俱碎,只能不停的流泪,纾解自责、悔恨、心痛交织的洪流。
“别哭了,不怪你,送我回治一殿,别让其他人看见。”木先生强打精神,声音听上去正常,丝毫没有受伤的虚弱,他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自箴顺从地点点头,她现在六神无主,木先生说什么是什么,只是这个样子要怎么送他回去?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木先生心中叹气,想念起自家老婆来,要是阿舒可不会这么傻。他一歪身子,倒入了自箴怀中,一手环上了她的脖子,头垂放在她的瘦削的肩上。
自箴僵住了。木先生的嘴唇就在她的耳畔,极其细微地道:“今晚的阵法不是我触动的,快走。”
仿佛被惊醒了似的,自箴瞬间找回了迷失的本性,她一手揽住木先生的后背,一手从他腿弯穿过,一下子将他抱住。空中的火球瞬间熄灭,眨眼间,从来严方蹈正的自箴仙子就横抱着木先生从窗户疾冲而出,向天清宫飞去。
若愚正坐在椅子上背书,他每晚看书到深夜,白天却也不觉得困,大概是之前养伤睡得太多。《汲灵心法》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现在看的是《真仙八法》中的御风篇章。他知道现在没有汲灵,只能纸上谈兵,但这并不影响他学习的兴趣。他伸出手,照着书上所说似模似样的比划着手势,默诵着法诀,似乎真的有风从他指尖挑引旋转。
“疾。”他大喝一声,向门外一指。
“咚!”院子里响了一声。
“哐啷!”正屋大门又响了一声。
若愚瞅着自己的指尖发蒙,不会吧,这就练成引风诀了?还没什么灵力的感觉啊。
“砰!”卧室的门被踢开,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男人疾步掠进,将那男子放在了若愚的床上。
若愚只感觉眼前一花,就见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个人,那女子坐在床沿微微地喘气。他第一反应是他们走错房间了,正尴尬时,忽发现床上那白衣男子像是师父,几步上前一看,还真是师父,平日冰玉般的脸,现在苍白得可怕,躺在床上,正看着他。
“师父。”若愚担心的叫一声,扑到床边。
木先生抬手往下按一按,示意他安静,然后向自箴道:“师妹,这院子里设了禁法阵,可以放心说话。你上次既已告知窗户上另有加护,我再不济,也不会连这个也不会解。方才你说我这次触动了集羽楼的法术,我只当你试探诈我,至你出手才明白事有蹊跷。”
自箴难过地点点头,她已经想明白了,问道:“师兄为何你方才不告诉我或者暗示我呢?”
木先生苦笑一下,道:“那人应该是在我之前就进去的,他只触动了你加上的那个法术,说明他对集羽楼之前的阵法很清楚。以我现在的修为……”他没有说出口,又道:“就连你,也没有察觉到那人躲在旁边是么?”
自箴不禁一阵后怕,她以为木先生两次触动法术,又没有察觉她的走近,才认定木先生修为大减,一心想证实。却没想到他们身边一直潜藏着一个人,幸而那人今晚没有趁她伤木先生时发难,否则他俩定难幸免。
“那人目的应只在窃书,我担心揭露,反而让他狗急跳墙,不如装作不知的好。”木先生道。
若愚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开始以为是师父集羽楼翻窗跟这“师妹”打了一架,然后听上去是有敌人从中引起了误会,师父的修为减弱了?到底是谁伤了师父?
“师妹,你回去吧,带人查看下什么书被动过了。”木先生疲道。
“师兄,你的伤……”
若愚望着旁边这个师叔,她眉眼沉肃,并不十分美丽,满脸泪痕,想是刚刚大哭过一场,睫毛都还乱糟糟的黏着。他看得出来她眼中的关切和——
又是一个桃花债?若愚心道。
“这院子里就有留芳池水,我调息几天便好。”木先生没有再掩饰语气中的虚弱,眼神却依旧冰冷,深深看着自箴道:“师妹,若真为我好,今晚的一切,休要再提。”
自箴眼中一酸,却忍住了泪水,他越是不愿提起,她心中便越是难受。却也不敢驳他,扭头朝一旁看去,一个小童子趴在旁边,担心又疑惑地望着他们。
“你是师兄带回的小徒弟?”自箴问。
若愚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可爱。
“我是你的师叔,名叫自箴,箴言的箴。”自箴想了一想,抬手从颈上取下一条项链递给他,“拿着,我主管集羽阁,以有找不到的书可以告诉我。”
若愚伸出双手接过一看,一条褪色的丝绦上穿着一颗珠子,指甲盖大小,圆得不太均匀,却珍珠般的色泽,五光十色,十分好看。他连忙道谢。
“师妹,太贵重了。”木先生推拒道。
若愚捧着珠子望望师父不知道该不该退回去。
“师兄,你不要我的灵力,一颗珠子也要计较?”自箴的语调里隐有幽怨。
木先生不说话了。
若愚仍呆呆地望着他们,好嘛,师父的桃花债都找到他这个突破口了,自然师叔,自箴师叔一个个开后门的开后门,送礼物的送礼物,对于这种厚颜无耻利用小孩子示爱接近的行为,他表示十分的——欢迎!让桃花来得更猛烈一点吧,若愚心中咆哮。
自箴从他手中拿起项链,亲手戴上了他的脖子,将珠子小心地藏进衣领里,道:“不要摘下来。”然后她起身,再看了一眼木先生,幽然道一声“师兄保重”,就挺直背脊,头也不回的走了。
若愚听到她关上院门后才蹿上床,趴到木先生身边,问道:“师父,到底怎么了?”
木先生这时才完全地放松下来,他抬手摸摸若愚的脑袋,头发又长长了一点,只是摸上去纤细柔软,他一边用手指绕着若愚的头发缠弄,一边道:“今晚有人闯入集羽楼的第八层,自箴和我有点误会,我一时大意没有防备,这才受了点伤。”
若愚心下忐忑,木先生说得轻描淡写,他就觉得情况严重。可是木先生此时还能白着一张脸玩儿他的头发,他又觉得莫名的放心,总之是死不了的。
“这颗珠子名叫定魂珠,和自警给你的青木珠串一样,都有免疫幻境的作用。你说的那块菜地我找到了,那是菜地吗?”木先生瞪了他一眼,“那明明是天清的药田!可惜珠子没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