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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送还焉耆马

他们回到王城,已是下午了。张雄和李加吃过点心,各去安憩。

麹夫人把儿子引到院子去玩,屋里静得连出气的声音都能听清。张雄躺在床上,像躺在鬃毛毡上,又痒又热,怎么也睡不着。恐怕发生的事情都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如果站在大王一边,对这一切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感情和理智都不允许他这样自欺欺人……他蒙胧地睁开双眸,挂在南墙的剑鞘猛然映入眼帘,耳畔也嗡嗡然轰鸣起自己的誓言——“必如此剑,宁折不弯”。张雄再也躺不住了。他摘下剑鞘,抽出那把断剑,断痕犹新,言犹在耳。他紧皱眉峰,目光如炬地睇视着。

麹夫人从窗口看见张雄拿着断剑出神凝思,急忙进屋,抢过断剑,装进剑鞘,挂回墙上,往床边推着张雄:“累了两天啦,快睡吧!”

张雄拨开夫人的手臂,靠进躺椅里说:“我哪能睡着。”语气中透着烦心和不悦。

“别这样折磨自己。”麹夫人温情地倚着张雄的胳膊解劝着:“你也是为了高昌呀。”

张雄自我解嘲地苦笑道:“为了高昌——其实是毁了高昌,他们是让我和他们一起,亲手毁了高昌啊。”

张雄猛烈地击着桌面,夫人使劲扯他的胳膊也扯不住,直到张雄顿感心脏不适,头沉重地垂在椅背上。

麹夫人连声呼叫他,揉着他的心口,一边埋怨着:“御医也劝你稍安勿躁,你就听一听吧!那些烦人的事,就别再去想了。儿子都还年幼,你要保重身子。”

张雄微眯着眼,急促地喘息着。听完夫人的话,他以训诫的口吻不满地说:“妇人之见,我是国家重臣,外戚之家,国家存亡焉能无动于衷!使我为难的就是哲丽娜。”

“是啊,咱们不能一错再错。”麹夫人用“咱们”与丈夫分担起负疚的痛苦。

张雄的负疚心理不是一句话可以减轻的。从昨晚,他就盘算着焉耆马,可他犹豫未决。因为那意味着和大王、和吐屯分道扬镳。单是自己,也不足为虑,还有哲丽娜——无论她留在吐屯府,还是离开吐屯府,都是在她的旧伤疤上再添新刀痕。

正当他左右掂掇着,骑兵来报,说禁军头领拿着大王的手谕去养马场了,要牵三百匹战马。张雄闻报,立刻带着安弥子和两名亲兵骑上快马,直往养马场而去。

到养马场要翻过一座山丘,山丘不高,秃秃的。裸露的地层因为干燥,裂出一条条的细缝,像是烧过多年的窑壁。托着白绿色狭长叶片的篷草,骄傲地在热风中摇头晃脑,挺着腰杆,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与地层浑然一色的蜥蜴从这棵篷草窜到另棵篷草,不知是在躲热,还是在与热游戏。

张雄越过山脊,便是一溜徐缓的漫坡,四匹马小跑着,踢踢达达,很快跑到坡下。刚向左转弯,就见前面过来一哨人马。安弥子眼尖,轻声说了句:“禁军!”

张雄看见他们身后紧随的一群光背马,就已心中有数。四人一字列队,挡在小路中央。左侧是山崖,右侧是岸壁直立的河水,不长翅膀是休想越过的。

禁军头领硬着头皮纵马来到张雄马前,施礼问安,显出理直气壮的派头。

张雄不动声色地走进马群看了看,全是焉耆马,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多少匹?”

“回大将军,三百匹。”

“谁让赶的?”

“有大王手谕。”

“他们就让你赶走了?”

“有大王手谕嘛!”

张雄上下逼视着他,他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仰头看着蓝天。

马场头目从马群里挤过来了,大声说道:“大将军,我正要去找你哪!他们硬要拉走,我说大将军有令,不准牵。他说那算……那算个‘球’!”

禁军头领吓得魂不附体,连连作揖:“小的没说!小的不敢!”

张雄气得脸色煞白,严峻地盯着他,压住了怒火,马鞭在他鼻尖上摇动着,厉声地说:“没听到的,我都不信。我只问你现在,听我的不听?”

“听!听!”

张雄说:“这就好,把马都交给他。”张雄指着马场头目。

禁军头领哭丧着脸说:“我想听您大将军的,可大王说了,赶不回来,就要革我的职。”

他趁张雄思忖的一刹那,喊了声“走!”对着坐骑狠抽了一鞭子从张雄身边钻过去,带头飞跑起来。三百匹马像决堤的洪水,绕过了张雄的战马,跟着飞跑。

张雄被挤到崖根,连嚷带骂都无济于事。

马群都跑过去了。禁军头领扭过头来向他们扬着鞭子,得意洋洋地喊叫着什么。

张雄从卫兵身上取过弓箭,慢慢拉圆了臂膀,眯起右眼,一箭射去,正中马腿,禁军头领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滚进河水,马群也停了下来。

马场头目打了声啸利的口哨,先自掉转马头跑将起来。马群也随即向后转,跟着他跑出了峡谷,跑回了养马场。

正是草长马肥、莺飞蝶舞的时节。悠闲的马群,在草丛中夹着花瓣流淌的清泉,万顷碧涛中岿然不动的白色的帐篷……组成一幅壮美、旷怡的画图,置身于这样广阔、纯净的大自然的怀抱,怎不使人振奋、朝气勃发呢?

张雄骑马一溜小跑直接来到马群中间。经过精心饲养,这些马都长得滚瓜流油,毛色如缎。如果放在骑兵服役,必使骑兵战斗力大为改观。可是不行,再不能生活在混沌之中了。

张雄又想起验收这批马时,关于焉耆马与杂交马的争论,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陪同的马场头目有所不解,问道:“大将军,您笑什么?”

张雄收住笑容,冷不丁地问:“这些马是什么马?”

马场头目不解其意,惶惑地看了看张雄,又看安弥子,结结巴巴地说:“杂……杂交马,您说……”

张雄想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他却说了半句就卡了壳。张雄哈哈大笑,说:“你也可以当左卫大将军了!”马场头目紧张局促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张雄拍着他的肩膀说,“因为你也能指鹿为马。”

安弥子和马场头目的心都松弛不下来了,背转脸去小声笑起来。

自远而近跑来几匹马,骑手勒着马缰打着旋圈,大声问:“大将军在吗?”

安弥子对张雄说:“布石将军。”

布石来至张雄面前,滚鞍下马,说道:“大将军!”

“走吧!到毡房去吧!”张雄知道,布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加与大王磋商的前景,诃黎布石从不乐观。近日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更印证了他的疑虑。他总在想,怎么办?昨天,麹智盛催他速返交河,料理军务。时间紧迫,行前,他必须再找一次大将军。

他们走进毡房。兵士们都退出去了。

餐布上已经摆好了酸凉爽口的马****和酥油、蜂蜜,还有切成薄片的“锅盔”。

布石半开玩笑地试探着:“这些杂交马光在这儿养膘,也不分下去?”

张雄说:“分?刚才有大王手谕,也没让牵走。”

“噢?”布石略感诧异。来的路上,他见了满脸晦气的禁军头领,只打了个招呼,没问他是来干什么的。布石想听张雄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张雄咕咚咕咚地喝着马****,就是不说下文。只好问道:“那就归还焉耆国?”

张雄往“锅盔”上专心地抹着酥油,没有答话。

“您还等着大王悔悟吗?”布石词锋犀利地说:“王妃一心复仇,要报亡国之恨。西突厥要利用大王攫取商道的利益。他们都使大王的野心膨胀得失去了理智。”

“下午,少卿又进宫了。”张雄说。

“进宫又能怎么样?”布石大声问,一气喝光了马****,把碗扔到餐布上,冷峻地说:“既然如此,告辞了。”

布石立起,从腰间取出一物捧给张雄:“这把断剑奉还于您。”

张雄接过,心弦不由抖动起来。

“倘若事与愿违,必如此剑,宁折不弯——旦旦信誓,言犹在耳,大将军何其健忘啊。”布石慷慨激烈,字字都像在羞辱张雄。

张雄岂是忘记“断剑之誓”。他正为誓言所折磨,古人云:“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对于堂堂统帅,铮铮军人,失信更为人不耻。

布石的话正中张雄的要害。他暴怒了,把断剑掷于餐布上,伸长脖子瞪着布石道:“不用你来教训我,我张雄驰聘疆场三十多年,行端立正,磊落光明,岂是背信弃义之徒。”

“末将绝无不敬之意。”布石缓和了语气,深入剖析了严峻的局势。“以我之见,一旦磋商破裂,大王、吐屯必定严加防范,若不曲意逢迎,也必束手无策。那时,大将军还能有何作为?”

张雄从中受到了启示,更感时间的刻不容缓。他走到毡房门口,望着奔跑嘶鸣的马群,停立良久,两拳一击,破釜沉舟似地说:“好,你把焉耆马全部赶走,立即归还焉耆国。”

诃黎布石紧跟着问道:“战马可能立刻出发?”

张雄目光柔和地看着布石:“你忘了,连你都没要走一匹。”

布石这才明晓张雄的良苦用心,而自己还曾抱怨他呢。大将军,毕竟深谋远虑啊。他脱口喊了声“大将军”,又张口结舌说不下去,泪水溢满了眼眶。

张雄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对布石说:“交河重镇,乃我高昌右臂,苦心经营,必有大用!切盼不负我的厚望。”

“末将谨记。”

张雄来到帐门,唤进安弥子,说:“传我军令,五百匹战马立即调往交河郡!”

“如有违抗?”

“军令如山。”张雄掏出令箭,交于安弥子。“布石将军,请吧。”

“好。”布石临走,掏出封信,递给张雄:“请面呈少卿大人。”

张雄:“请放心。”

“多多珍重,大将军。”

诃黎布石说罢,躬腰钻出帐篷,跨上连环马,跟着安弥子,直向马群跑去。

张雄手搭凉棚,眯起细细的三角眼,始终翘望着他们的身影。直到他们把马群吆喝在一起,像朵五彩云霞似地乘着疾风向西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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