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夜倾城这刀是戳在他心窝子上了。
唐恩顾左而言他,一双老手不自主对搓着,眸子里罕见的尴尬,任谁被徒弟这样不留余面得拆台,再厚的脸皮都会感到尴尬。
眼珠子四下扫了扫,想找点话题来转开这个尴尬的话头,还别说,这一转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唐恩眼珠子瞪得溜圆,咽了把唾沫星子,拿手指戳了戳院长埃尔罗的胳膊:“老伙计,你猜我瞧见了啥?大事件,大事件啊!”
说完最后一句已经不满足拿手指头戳了,直接上巴掌,狠狠拍在埃尔罗的胳膊上,甚至跟头猴子似的跳上跳下。
埃尔罗和蔼的老脸隐隐有发黑的趋势,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咔咔作响,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担心他一个受不住力就把杯子捏碎了:“你个老小子,你要是不说理所然,今日里就把你的脑壳子拧下来当板凳!”
“嘎?”唐恩不着调得卡壳了半响,拿手指比划了下自己的脑壳,又暗搓搓得比划了下埃尔罗后面衣料下面的部位,用一种贱贱的语调开口,“嘿,老伙计,你可别说老朋友没照顾你,就你那啥,咳咳,坐不下,容易摔,倒时候你这老胳膊老腿儿有个损伤,可要怎么交代哦……”
还一副“我是为你着想,你可不能不谢我,快谢我吧,就等着你开口了”的期待模样,埃尔罗胸口处堵得慌,深吸了一口气,别开眼,不去看这让他衰老几岁的老小子。
结果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咋的,他恰好转到胖子安淳的方向,然后他就看到让他心肝脾胃肾都抽得疼的画面。
胖子安淳扛着一头有他小半个体型的飞鸟类魔兽,看那不断冒油的烤肉,可见火候很旺,且烤炙的时辰不短,已经有七分熟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胖子看到他转过去的视线后,先是一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抬起他微挪了一小步的大脚,飞快转身,拔腿就跑,就像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
埃尔罗使劲抽搐着嘴角,一张和蔼的脸已经黑沉得犹如天上压城的乌云:“那位胖子同学,对,就是在跑的那个胖同学,你跑什么?”
结果,令他心肝更疼的是,那个胖成球的家伙滚动得更快了,仔细听还能听到地面不堪承受的呻吟声。
好吧,这胖子跑了而且还跑得这么快也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埃尔罗在地面看到看到很眼熟的五彩羽毛,凌乱得堆成了一堆,甚是狼藉。
埃尔罗抽搐着眼角,看了看地上凌乱的羽毛,又看了看胖子扛着的飞鸟类魔兽制成的烤肉,“啪”得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一身气息阴郁,唐恩鬼叫着跳开。
“你这杀千刀的胖子,那是我最喜欢的雉灵,你是想死吗——”如果埃尔罗的前一句话是正在酝酿中的暴风雨,黑云压城,风雨欲来,满城窒息;那后两句就是爆发中的暴风雨,大雨倾盆,万丈雷鸣,电光闪烁!
甚至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埃尔罗院长身边升腾起无数旋转中的白色风刃。每一道风刃都在按一定的轨迹旋转,形成一道内里漆黑,边缘莹白的漩涡。
而漩涡间的共振带动其他漩涡,不断吞噬,由成千个变成成百个,由成百个变成数十个,再由数十个变为屈指可数,最后变成唯一的一个!
但就是这唯一的一个连一旁的唐恩看到都有点胆寒。
漩涡已经不是肉眼可定义的漩涡了,那是一道巨大的暴风卷!由原来的不足头颅大变成直径十数丈,顶头大底端小,形状就像放大的漏斗,在距离埃尔罗头顶一丈的位置旋转。
巨大的风拉力将四周栽种的松柏顶头都拉弯,叶片间的摩擦发出飒飒的嗡鸣,一时间,有如万虫齐鸣,万翅同振。
唐恩的声音有些颤抖:“老伙计,你冷静,冷静。”
他离埃尔罗最近,承受的风力最大,一张老脸都被吹变形了,其他人更是不堪,被大风吹了个东倒西歪。
“冷静个屁!”埃尔罗的声音像是含了风刃,语速快了几番,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如同暴风卷一般弹了出去。不仅如此,他头顶的暴风卷就跟生在他头上似的,随着他的移动飞快得向前肆掠!
安淳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人顶着一卷巨大的暴风卷飞速掠来的身影,惊得一蹦三尺高。原本是单手扛着串着烤肉的圆木,迅速被他换作双手举在头顶,奔跑的速度加快,语带哭腔:“娘哩,救命啊!不就是吃个鸡呗,至于吗,至于吗!”
安淳的那一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院长黑气腾腾的老脸像是着了一层火,头顶的暴风卷似乎变得狂躁了些许。
唐恩揉了揉脸,颇为无语得看着一追一逃的两人……额,还有扛着的七成熟烤锦鸡,指着院长埃尔罗跳着脚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让你得瑟,再得瑟啊,不知道得瑟招雷劈啊!
养了七八年的宠物就这样被人胆大包天得烤了,我看你拿什么炫耀!妈蛋,不就是我没有你有吗!至于一炫耀就炫耀七八年吗?哼,活该!”
又指着逃跑中的胖子安淳,歇了口气,酝酿一下情绪。
说来也怪,两人都在高速移动,但偏偏唐恩的手指头就跟黏在他们身上似的,不差分毫。
语气缓了缓,注意,只是缓了一点点,不要以为缓了一点点就表明唐恩认同胖子安淳的做法了。
该喷的照喷。
唐恩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胖子:“那个球一样的同学,先赞一句,你真是勇气可嘉,妈蛋,干了我早想干但没干的事。哟,你问我为啥不干?还说我不想干?我呸,我像是没胆的人吗!只不过我不屑与那只鸡为伍,还得感谢这位同学,自我牺牲啊,那是杠杠的……
妈蛋,你这胖球,我就奇怪了你哪来的胆子?还是你那一身肥脂遮住了你的智商?我见过蠢的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一看你肥得流油,就知道是个不肯努力的,时间什么的都被你花在贮存肥脂的路上!
一天天就知道吃,是想变成猪,还是本身就是猪啊?”
唐恩的唾沫星子乱飞,觉得有些口渴,四处跳着脚寻找着水杯:“妈蛋,茶呢?茶放哪了?这么多的人都不知道备一下茶吗?是想渴死我还是咋滴?”
找了半天没看到茶杯,倒是看到桌几边边放置的一紫砂茶壶,也不管,直接拎着茶壶往嘴里倒水。
前襟湿了大片,也不顾,朝天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一回头就看到无数双看怪物的奇怪眼神。
是,院长与胖子安淳离唐恩离得远,可能听不真切,但他们这一行人离得近啊,听得可是一真二切。
哪来的奇葩,两不帮也就算了,偏偏还在那跳着脚破骂,指着谁骂谁,这是嫌仇恨值不够高吗?
“妈蛋,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你们信不信……”唐恩调教。
所有人都面露果然如此的神色。
夜倾城神色淡淡,自始自终都没什么变化,握着汤勺搅动着锅内的浓汤:“老师,你再在这丢人,就把我给你的那些都还来吧,我有更好的人选帮忙炼制。”
语气淡淡,却真真切切踩中了唐恩的要害。
之前夜倾城给唐恩确实有不少好东西,比如食人花留下的那颗红色石头,比如圣兽七八阶的魔核,比如一株快要达到高级灵药的中级巅峰药植……
虽说,唐恩这么大把年纪不至于没见过这些东西,也不见得要私吞这些东西。但唐恩是名丹师,还是名名声显赫的丹师,他的乐趣就是将各式各样的原料按照他的想法炼成他想要炼成的丹药。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鱼非我,又焉知我之乐?
听到夜倾城的话,唐恩的表情就像得到大人糖的小孩,但可恶的大人反悔想要把糖收回去的苦逼娃,眼角下啦,瘪着嘴巴,别提多委屈了:“徒儿,亲亲乖徒儿,为师错了,真的错了……”
“真知错了?”夜倾城挑眉。
“是的,错了。”唐恩耷拉着脑袋,手指不断绞着手指,听那语气还有些许不太服气。
“错哪了?”
“错……错在……”唐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脸上的委屈更甚了,整个就像被大人抢了糖,还被大人给狠心赶出家门的小孩……
“呜哇哇……我不管,乖徒儿,为师饿了……”唐恩直接坐到地上耍赖,那语气那神态,完完全全的小孩行径。
“那你就坐着,饿也给我等着。”
“……”唐恩已经变成被抛弃小狗的可怜眼神,可惜夜倾城不为所动。
师徒俩的关系很是微妙,师不像师,徒不像徒。
若是在其他师门,作为徒的敢忤逆师,都是分分钟钟师法伺候外加逐出师门的份。
但到了夜倾城与唐恩这里,为师的却更像作徒的,被身为徒的夜倾城训,偏偏为师的还不敢反抗。
这不得不说是奇葩了。
哪怕是围观的一行人都见怪不怪了,他们的神经已经在一次次训练中变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