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男人走了,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许轻歌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黑夜。她听得出来,他们两人的脚步,都十分沉重。
早在罗湖进门时,她就醒了。听着他说话,她差一点翻身坐起来,想扯着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既然当年也喜欢她,就是不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选择呢?
后来姚群书出现,声音极低,极不悦。许轻歌又差一点,没忍不住。
她竟然不知道,姚群书就是曾经,那个在孤儿院帮了她好多忙的隔壁医学院博士生。而姚群书,竟然知道她暗恋罗湖的事!还竟然是为了她,放弃了那么多大医院的邀请,屈就来了小城工作的。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索性坐了起来,屈膝抱腿,大哭起来。
傍晚时,李薇婷曾来看她,拿出过一段视频。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给她讲小故事。
虽然一个发福严重,一个黑得够呛,但怎奈映像太深刻,她还是一眼都认了出来。老肖哥哥、小蛙哥哥,当年,这俩人同罗湖住一个寝室。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缠着他们俩给转交给罗湖的。而关于罗湖的所有信息资料和行踪,也都是从这俩家伙口中套取的。
那女人,做了轻微整容,可是她也忘不掉。这个叫夏然的死丫头,是个富二代,和罗湖门当户对相识多年。当年和她争抢着要追罗湖时,甚至不惜耍赖找小流氓打她。
可惜,恰巧被罗湖撞见给救了。哪怕罗湖当时谁都没多看一眼,说不清是正常的伸张正义,还是真想帮她。
他们仨说,罗湖当年,确实是有些反常。自大二起,也就是许轻歌刚进入川
大的时候,他就开始变了。
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看书做作业、不打篮球了、不打冰球了、不玩网游了,去马术场也总是偷偷一个人。所有的,两个以上人在场的活动,全部终止。
夜里上厕所,老是从床上踩空了摔下来,不是碰到桌子就是找不到门在哪里。
明明当过赛车手,却开车撞了电线杆和大树好几次,然后再也不碰车子。变得冷漠、不喜欢说话。
常常把兄弟看错,出去约会总是牵错女孩子。那时候,他们以为,他是被父母闹离婚弄得性情大变,也不敢细问招惹。
每次,罗湖也会隔三差五地问起。哎,追我那高个子女学霸长什么样?他们就起哄咒骂,以为是在变相炫耀他的魅力,没有理会。罗湖总会叹气,说看不到。
陈小蛙说,女神,你知道吗?我们也是在你抗震救灾上电视那几天,才知道,罗二湖那些年就是个瞎子。他是真想看清楚你长什么模样,却看不到。所以才会在被你打了耳光,说再也不喜欢他时,一个人坐在下着暴雨的操场上,淋了一整夜。
老肖说,小歌歌,他当年约会那么多女孩,都直奔酒店。到现在我才明白,是他没办法看电影,没办法逛街,于是索性直奔了酒店。可惜,又总是没办法和不喜欢的人上床,所以总是很快就回了宿舍。坐在窗子边,塞着耳机听歌。
你当年在学校晚会上唱摇滚,我花大价钱录了音。可是后来居然莫名其妙丢了,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偷的。前些日子,他拷贝了一份来还我。
夏然说,轻歌,我当年退出竞争,不是因为怕你,而是服了你。爱一个人,你可以爱得那么纯粹和干净,我却不能。也因为他警告过我,说再找你麻烦,就和我绝交,并且十倍算回来。他也喜欢你,所以我再争也没用。他是自卑的,不愿意将你拖到他的黑暗世界里,于是干脆假装不在乎。
视频放完,李薇婷翻着手机上的照片,给许轻歌看。一张张,全是她的画像,堆满好大的一间屋子。
“那时候,二哥不知道你和在青川救他的,是同一人。还因为记得一眼之缘的救命恩人,却死都想不起来大学里那个尾随了三年的天使面孔,而懊恼痛苦。”
许轻歌的唇都被咬破了,才忍住没有流下泪来。
“就算眼睛看不清楚又怎样,他哪怕当时告诉我,愿不愿意跟一个瞎子到黑暗世界,那是我的选择权利。他凭什么要自作主张呢?”
她不能理解罗湖那种莫名的自卑。得个眼病而已,至于么!
叹气,李薇婷接着说:“二哥其实从初中开始,视力就一直不好。因此还耽误了好多年的学画。大二那年,医生确诊,他的眼睛已经到了非换角膜不可的地步。否则,就会永久失明。他以为等等,眼睛好了,就答应你的追求。可是,希望总是一次次落空,他没有勇气走向你。”
最后一眼看着手机上,那些出自罗湖笔下,自己的画像。许轻歌淡淡地说:“薇婷,谢谢你,出去吧!”
该过去的过不去,想忘得忘不掉。可是,她不愿被人辜负,又怎么能去辜负姚群书。
已经错过了,便就这样吧。
“快毕业那年,是舅妈自杀,将角膜捐给了他。”临出门前,李薇婷像老人一般,重重地叹气。
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又拿什么来证明相爱!
带着用妈妈生命换来的光芒,罗湖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更加没有勇气回头,去找那个已经决绝放弃的许轻歌。
终于憋不住了,脸埋在双膝之间,许轻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