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许轻歌就让陶岩开车来接她回了果梁。到了办公室,才发短信给姚群书,说起办理出院手续的事。
姚群书没有回电话,可迅速就发来短信。只是嘱咐好好休息,便没多说什么。许轻歌知道,他八成也是一夜没睡,站在某个地方看着她出医院的。
“乡长,你难得休息,何必急着回来嘛!”
瞧她坐在办公桌前一直把弄着手机,以为是舍不得丈夫,小杨给她送文件进来时,忍不住问道。
抬头看着单纯的小杨,许轻歌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昨晚看了部外国电影,心里一直欠巴巴的。你说,喜欢你的和你喜欢的男人,换成你,你怎么选?”
“外国电影?”小杨别的迟钝,讲起感情却跟专家一样,咯咯就笑起来了,“怕是你遇到这事儿吧!说说,你不喜欢姚医生啊?”
“瞎说。”许轻歌戴着墨镜,挡住了红肿的双眼,也遮盖了神情。她有些紧张,这笨姑娘走哪看出来的呀?
心里还不免一疼,这么多年了,她真不喜欢群书么?
小杨本来也是胡说,自己都没当真,认真地回到问题:“其实要看什么情况,我喜欢的人,如果确实人好,也喜欢我,我当然选他。没有爱,嫁个对自己再好的有什么用,两个都得耽误了。但是如果这人不喜欢我,我就选对我好这个。因为这样,时间久了,兴许慢慢我的念想就会断了,会喜欢对我好的这个人呢。”
低头,沉思了好久,许轻歌站起身,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有些问题,一时想不明白,就让自己忙起来,没空想好了!
公路边,高处,罗湖坐在车上,看着远处忙碌的清瘦身影,思绪回到多年以前,大学校园中。
2004年9月,新生开学,本来是学生会最忙碌的时候。上学期期末刚当选为学生会主席,罗湖却突然提出辞职,弄得全体成员和老师们都是措手不及。追问理由,他只说烦,也不在乎各种指责,性情大变,从此只是独来独往。不禁如此,还总是逃课,却又哪都不去,整日躲着打瞌睡,一觉便是大半天。
课余不再打篮球,执意退出了学校冰球队。对喜欢他的女孩子,既不承诺也不拒绝,要么开房、要么走开。
国庆收假后的第一天,是学校惯例举行的迎新晚会。罗湖拧不过室友老肖和陈小蛙的生拉硬拽,心不在焉地到了会场。
身边的欢呼声热烈,台上的表演精彩,可一切都与他无关。仰头躺在椅子上,他继续睡自己的觉。再好的戏,看不清楚,有什么用呢!
“下面,有请建筑与环境学院土木工程专业04级新生表演,披头士《LetitBe》,go,让他去吧!”
主持人报幕,随后音乐响起,全场欢呼。竟然是个女孩子主唱,声线干净,唱功不俗!倒是让罗湖顿时来了点儿兴趣,虽然还是没有睁眼去看,但坐直了身体,竖起耳朵开始认真听。
这首曾经最喜欢的歌,现在听来,依旧是好的,却全都是讽刺。
罗湖现在就是正深陷困境、深陷黑暗,可惜,别说玛利亚,就是亲生母亲,非但没有来到身边,反而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追求她所谓的自由与爱情,了无音讯。
LetitBe,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再顺其自然下去,等来的,不过只能是慢慢变成一个瞎子!没有任何意义。
皱眉,站起身,罗湖听着歌曲将近尾声,一刻都不想继续呆在会场。
“嘿,二湖,你这就要走啊?你看唱歌这姑娘长得跟模特似的,居然是理工科的最高分学霸。”
老肖正被台上的人弄得五迷三道,也没仔细注意罗湖的表情,伸手去挡。谁知道罗湖没留神,被绊住差点儿摔倒。
低头,看着狼狈趴在椅子边的人,老肖有些吃惊,慌忙去拉。这人最近怎么总是奇奇怪怪,不是碰倒东西,就是自己踩坑栽跟头。哪有个前任学生会主席的样子!
耳边传来的嗤笑声,令罗湖恼怒不已。反手推开老肖,站起来,跨步走了出去。
迎新晚会后几天,隐约记得是个星期三。为了逃一堂课,罗湖从学校后门跑了。意外发现图书馆后墙的转角处,是个不错的地方。长着满墙逐渐变红的爬山虎,很安静。他就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靠着爬山虎墙,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一只小花猫。挺干净,胖乎乎的蛮好看,他就没有撵,掏出口袋里的零食丢给它吃,抱在怀里。小猫也是奇怪,他睡了一个小时,竟然就乖乖地躺在他怀里一个小时,没有胡乱抓窜,也没有乱叫。后来的每天,罗湖都会在下午过来,小猫也会来,一起安静地睡下午觉。
只是,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天,草地上多出一个柔软的垫子。干干净净,柔软舒适,不像是被人丢弃的。有好几次,他假装走了又悄悄折回来,发现是一个女孩子故意放的。等他用完走了,再回来收走。周而复始,每天如此。她还会坐在远处的石凳子上偷窥他,时不时举着相机偷拍两张。
罗湖本来想去教训她,可她从来不上前打扰,垫子用着也确实很舒服,横竖又看不清那人长相,就一直假装不知道。
周末,艺术系一个女孩子主动约他吃饭。那天有点下小雨,天气微微有些凉,姑娘竟然还穿露腿的短裙。意图明显,瞧着不丑,他就没拒绝。
吃完饭,又带那姑娘到商场,选购了一大堆衣服包包鞋子。商场门口,他早没了耐性,刚张口要提出分手,一个高个儿女孩子追着另一个人,大喊小偷,挨着身旁跑过。
高个儿女孩儿的背影,挺像偷窥他那人,声音也挺熟悉。罗湖出于好奇,也是自然反应,抬脚顺势踢翻了那小偷。拿回钱包,小偷却转身将她给绊倒,然后趁机跑了。
趴在地上,高个女孩儿看上去实在很狼狈。一头长发乱七八糟的,遮掉了整张脸。
摇摇头,罗湖将钱包丢到她怀里。她呆呆地说着无数声谢谢后,突然爬起来,把钱包交给身后颤巍巍赶来的一个老奶奶,便噔噔噔跑了。边跑,还边揉着本来就乱掉的头发,大叫“丢脸死了,他看到了。”
她跑起来,同手同脚的,很别扭,又很喜感。都不知道是本来就那样,还是因为尴尬紧张后的反应。罗湖一瞬间有些想笑,自顾自准备一个人走,也懒得再和艺术系那姑娘打招呼。
丢钱包的老奶奶迎了上来,将一个钥匙扣放到他手中。
“小伙子,这是那个女娃儿丢的,你帮我还她。谢谢你们哈,都是好娃娃。”
然后也不管罗湖愿不愿意,佝偻着身子,推着她卖煮玉米的小推车,颤巍巍地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