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去新公司报到。莫姐领我到一个玻璃隔间,笑着说:“这间办公室之前是徐曼丽用的,现在归你了。以后你可以在这里安静地写东西。”办公室里头有一个工作位,一台液晶电脑,身后是一个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视野开阔。我满意地说:“很好,与外头的大办公室相比,这里清静多了。”莫姐说:“头天上班,你先熟悉下环境。一会儿我给你安排工作。”我点了点头,说:“好的,莫姐,你先忙,有事随时叫我。”莫姐出去后,我独自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呆,又转头从二十五层楼高处往下看风景。目光所及,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那些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四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样的景致看在眼里,顿时有一种失重感,不由得生出慨叹:人如蝼蚁,在这苍茫天地间,沉浮起落,离合聚散,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打开电脑,登录MSN,弹出来一个对话窗口,是小猪。小猪发了个调皮的笑脸:明欢,新工作感觉如何?我:头天上班,还懵着呢。小猪:我今天也是刚到新单位报到,感觉这里还不错。我:辞职的时候徐立没有为难你?小猪:还好,你走后,第二天我也交了辞呈,算是提前和徐立打好了招呼。对了,苏安也辞职了。我:哦?苏安跳去哪里了?
小猪:大家都不知道。这姑娘平时太神秘,感觉很难和她交心的样子。
我:她或许是自我保护意识太强。小猪:美女嘛,可以理解。
过了一会儿,小猪又发来一行字:明欢,虽然咱们现在已经不是同事了,但也别断了联系,有时间一块儿出来玩吧。
我回复了一个笑脸。这时莫姐敲门走了进来,说道:“明欢,你帮徐曼丽写个娱乐版的通稿,着急用,要登在门户网站首页的。”我连忙问:“什么内容?”莫姐从U盘里拷贝出来一些照片和一个活动的介绍内容,给我做参考。原来是徐曼丽昨天出席了某个品牌活动,活动现场邀请了不少艺人,其中还包括台湾的女星萧蔷。
我点了点头说:“行,我这就拟稿,没问题。”
莫姐说:“你先写,写完后徐曼丽要过目的。”
等我把通稿写完发给莫姐之后,不一会儿,莫姐便通知我,说徐曼丽找我。我走到对面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徐曼丽在里头扬声说:“请进。”
徐曼丽端坐在自己的办公位前,正定睛看着电脑屏幕,见我进来,招呼我坐在她旁边。她今天没化妆,很随意地在脑顶上绑了个马尾,看起来十分清爽,邻家女孩的样子。
徐曼丽指着电脑屏幕上我写的那份通稿,声音轻柔地给我提意见。“萧蔷的这部分费了太多笔墨,其实一句话概括就行,重点是写我。”
我慌忙点头。“明白了,我一会儿就改好发给莫姐。”徐曼丽说:“以后我的博客,也由你负责打理吧。今天你帮我写一篇有关于我的宠物的博客,我给你照片,文字你自己组织写。”我说:“好,没问题。”那篇博客写完,徐曼丽看后倒无意见,她吩咐完莫姐一些事宜,便急急忙忙地化好妆,兴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第一天上班,就这样安然度过了。徐曼丽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依然是那个温柔美丽的大明星,完全没有变脸的迹象。我暗自深呼了一口气。
十月是天秤座小米的生日月。那日恰逢中秋,几位友人在小米的胡同小院里,赏月赏花吃月饼,顺道为小米庆祝生日。
小米新交的男友杨奕也在。杨奕三个月前刚从意大利留学回来,戴黑框眼镜,脸颊两侧可见青青的络腮胡楂,看起来斯文又落拓的样子。小米和杨奕刚确定恋爱关系不久,正处热恋阶段,两人频频互动,言行举止十足甜蜜,羡煞旁人。
小米向来气质脱俗,自从钻研塔罗后,竟然给人感觉多了几分灵巫之气。她白天在旅游网站上班,彼时已升职为频道主编,晚上则在北新桥附近某酒吧帮人测算塔罗。这件事对于她来讲,赚钱是小,兴趣为大。
这次聚会,小米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消息:她已提交辞呈,下月决定开始一场旅行,先去西藏,然后转道去尼泊尔。她有朋友在加德满都开了家小酒馆,邀她一起经营,一年半载可能都不回北京了。大家闻言,纷纷祝福,并笑言说这次聚会意义重大,既是中秋节,又是小米的生日,还可以顺道为小米践行。
等到夜深人静,聚会也接近尾声,大家陆续离开,小米唯独留我住下来。我当然开心,因为小米这一走,下次还不知道何时能见上,趁此机会可以和她叙叙旧。
小米最后一个送杨奕走,两人依依不舍,在漆黑的胡同里拥吻了好久,我见状,不好意思地赶紧进了屋。
等小米进来,我笑着调侃她:“这么难舍难分的,你怎么舍得去尼泊尔那么远?”
小米用皮筋将一头齐腰长发扎起来,神情淡然地说:“爱情永远是锦上添花的事,不比一场旅行来得更有意义。”
我颇感担心地问:“这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你和杨奕刚确立恋爱关系,不怕他变心?”
小米盈盈一笑,说:“我和他约定,要一直通信,如果他变心就早点告诉我,我会在异地祝福他。倘若他不变心,来年我从尼泊尔回来,就和他举行婚礼。”
小米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对于爱情,她处之淡然,随遇、随缘又随喜。朋友间总是能够相互影响的。不同的朋友,在各自的生命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知心可遇不可求,不管是发小、闺蜜,还是玩伴,能在岁月相伴中让彼此信赖,偶尔带来小小欢喜,就已经足够。我知道,有的朋友只能用来怀念过往,有的朋友却可以用来展望未来,而有些,在一起及时行乐就好。
和小米的这份友谊,可以说是灵魂之交,她的身上总是有一个让人安宁的磁场,和她在一起动静皆宜,可以秉烛夜谈,也可以安静相处。有时候我发着呆,她在一旁看着书,两人哪怕一句话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
我转头环视了一下小米的居处,这间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小院,小米打理得格外温馨舒适。空气里有花香,水缸里有游鱼,那只叫十七的暹罗猫窝在角落里睡得正酣。这个院子就像隐藏在闹市中的一处小桃源一般,每次过来都感觉十分惬意。可惜的是,她这次要离开北京,往后我就少了一个好的去处了。
我问小米:“你走之后这个院子怎么办呢,要退租吗?”小米说:“和房东说好这院子一直给我留着,租金我照常交。杨奕住的地方离我这里近,我让他平时帮着打理小院,还有替我照顾好十七。”
我面露不舍之情。“还真是舍不得你走。”小米说:“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再说现在网络和通讯这么发达,要联系也非常容易。”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像你这样,抛开一切去旅行。”小米说:“你当然也可以。只要有好的身体,有勇气,就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连忙摆摆手,说:“我可不敢,我还要养家糊口呢。”
小米笑了。“这就是了。不是你不能走,是你不想走。”
我瞅了眼小米,发现那只“吉祥”老银镯子还戴在她手腕上。我将我的手腕凑了过去,两个镯子并在一起,我轻叹道:“你瞧,这对镯子越戴越洁亮如新了。”
小米抚摸着自己手上的镯子说:“是啊,戴久了,都不习惯摘下了。”我将手上那只“如意”摘了下来,递给了她。“咱俩换着戴吧,你把我这只戴上去走天涯,你那只归我,我也好睹物思人。”小米点了点头,连忙取下那只“吉祥”递给我。“这主意不错,来年我回京再换回来。”说完,我俩相视一笑,接着又海阔天空地聊起天来。老马是我和小米共同的朋友,聊来聊去,总会聊到他的话题。说起老马,我颇感内疚,他最后和苏安没成,我老觉得自己这个红娘不该当,像陷害了老马一场似的。
小米说:“你不要这么想,老马肯定不会怪到你身上。老马也不能免俗,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和苏安,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笑着说:“其实,早先我以为你和老马最终会凑一对。”小米微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和老马虽然相互欣赏,但早已默契地承认彼此为哥们儿关系了。”我点了点头。“人与人之间,能做到相互欣赏已算是很深的缘分了。”
小米去厨房沏了壶热气腾腾的奶茶,一人倒了一杯,贴心地说:“你不喜欢喝甜奶茶,我刻意没加糖。”
我低头抿了口,果然茶香四溢又有奶味,不由得赞叹:“比外头咖啡馆里沏的还好喝。”
小米笑着说:“就知道你好这口儿。”
我瞅了瞅案几上的那摞塔罗牌。“你都快成为专业级别的塔罗师了,以后要拿这门手艺糊口吗?”小米嘴角梨涡隐现,爽朗地说:“那也不是不可以,为了赚足旅行的盘缠,没准在异国他乡的某条街道上,还能见到我摆着地摊为路人占卜呢。”
我想象了一下,觉得那画面还挺有趣,不由得笑着说:“回头你可以写本书,名字就叫《女巫小米流浪记》。”
小米闻言,浅浅一笑。“这是个好主意。”我止住笑,认真地说:“小女巫,趁你没走之前,赶紧帮我免费占卜一卦吧。”
小米说:“你等下。”她将桌几上的烛台点燃,又熄了灯,不一会儿便利落地将塔罗牌阵摆好。
小米示意我。“来,你闭上眼,想着你要占卜的问题,抽牌吧。”我闭上了眼睛,伸手抽了三张塔罗牌,因为我有三个需要占卜的问题:第一个,我的爱情什么时候来临;第二个,我将来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第三个,我会幸福吗?小米收走了我的牌,仔细地为我讲解牌面的含义。第一张牌,是“力量”。正位的“力量”,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正在驯服一头狮子。她有勇气,有坚定的意志力,这样的人温柔,有决断力,有无限的智能,生活中遇到的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可惜我抽的牌,是逆位的。这代表胆小、懦弱,没有耐性,容易输给强者,也表示内心的期许还没等实践便宣告放弃。
第二张牌,是“杯·男仆”。一个举着圣杯的男仆,表情很天真,圣杯里装有鱼。关键词是:友善、好学、付出感情、好朋友。牌面的解释说,这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孩子,他的想象力丰富,擅长讲故事或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他过度敏感,却对人非常友好,感情丰富,悲天悯人,但有时过于孩子气。
我问小米:“第三张牌呢?快和我讲讲,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小米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笑吟吟地看着我。“明欢,你重视过你内心真正的愿望吗?”我说出肺腑之言。“我想我是一个过于中庸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我愿意模棱两可地活着,对待身边的人事物,没有太大的目的性,随遇而安就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小米点了点头。我自嘲:“或许是因为胸无大志的关系。”小米笑着问:“那你说一说,在所有的爱情故事里,你最喜欢哪一种模式的爱情?”我认真想了想,回答说:“很久以前看过一个言情小说,男女主角在很青涩的年龄遇上,彼此心仪,但并没有相爱,后来经过了许多波折和磨难,终于走到了一起。我喜欢这种苦尽甘来的情感,因为这样的感情更有根基,也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