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招呼着她的春嫂与秋嫂过来扶她起身,可还不待春、秋二嫂过来,梁渊与崔挽月便就赶了过来。
挽月几乎是过来几步,便就蹲下身子,讨好的为大夫人捶着腿,大夫人低头看向她的时候,见着她唇角还噙着笑容,仿佛当真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情。
大夫人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崔挽月。
或许在挽月十五岁之前,颇有种这般的影子,但到底还是有些怕大夫人的,也从未有真心对大夫人如此亲昵的样子。大夫人见过挽月勉强的作态,也见过挽月后来翅膀硬了还想与她强行据理力争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崔挽月。
大夫人原本是想着给刚回到府里来的崔挽月一个下马威的,听下人所报,那个梁渊的旧时好友周守义还给挽月找了个郎中上门来看病,被大夫人给拦在府门之外了,大夫人现在上下打量着崔挽月,觉得她浑身上下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吧。
除了这过分的亲昵。
挽月见着大夫人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也知道大夫人看人的本事,生怕自己会在大夫人的面前露了马脚,便低头更加认真的给大夫人揉起腿来,她还对着大夫人眨眨眼睛,灵动着微笑道:“娘,舒服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是这个道理。
挽月这般对大夫人,饶是大夫人,先前想着的那些过分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勉强才绷着个脸,伸手轻摁住了挽月的手,对她说道:“不必捶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腿早就没知觉了。”
挽月脸上却半分不显尴尬,反而还是笑着抬头对大夫人说道:“以后我每日都来替娘捶腿,没过些时间总会好的。”
“你这声娘,我可担待不起。”大夫人嗤笑一声。
挽月微微皱起眉头,转过头又去看梁渊一眼,侧偏着头,并未对大夫人这句话感到任何的愤怒,而是疑惑的问着她:“梁润是您的大儿子,我是他的媳妇,是梁家的大少奶奶,为什么不能叫你娘啊?”
大夫人简直瞠目结舌。
梁渊可还在挽月的身后,他听着挽月的这句话,也不过是脸上尴尬一阵,却并未有任何的生气恼怒,这小子在这时候是转了性不成?
而且,自己当初是花了多大的心力,用那样的言语一遍遍的劝说着崔挽月,才得到她如此苦大仇深的认下自己是梁**妻,心中完全装着的还是梁渊,要不是自己用这人伦之理,还有渊儿同梁家的前途命运相要挟,自己还要管不住这长信公主了!
大夫人伸出手来,暗暗的掐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也是能够感觉到疼痛的,才晓得这并非是梦,怎么就成了面前这样的状况呢?
崔挽月她不是在原家么?怎么就这样被渊儿给带了回来?
先前春、秋二嫂来与她禀报的时候也并未说清楚,只说是二少爷带了长信公主回来了,还是抱回来的,而当时挽月也算是昏迷着的,谁知道她精神怎么样呢?
大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可当她还没问出自己的疑问来,挽月便早就转过头去,唤着春嫂和秋嫂,吩咐着她们:“春嫂、秋嫂,你们过来替我扶娘起身。”
春嫂和秋嫂便扶着大夫人起身慢走到了刚摆好的桌子的主位,挽月没直接跟过来,而是起身走到了梁渊的身边,手又挽着梁渊的手,有些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反问他道:“我刚才做的不错吧?”
梁渊忍不住笑了。
挽月也没管他这笑,便拉着他往座位上落座了。
许是以前也做惯了这布菜的事情,挽月一安排着梁渊坐下,自己便就起了身,正要为大夫人同梁渊舀汤夹菜,大夫人口中酸了她一句:“不劳长信公主,原家的少奶奶在我们梁家做出这种下等人的事情。”
挽月疯傻而又天真的笑容都要装不下去了,手中的汤匙也落在了那汤中。
梁渊赶紧起身来,拉着挽月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先前的那个地方,劝她心安,不必去想大夫人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他捞起汤匙,也转头迎着大夫人笑道:“娘,这些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大夫人原本经过这梁渊去京城这好个月,都想着自己确实应该与渊儿重拾母子关系,可那崔挽月还坐在那里笑着看着她,让大夫人心里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大夫人哼了一声,不由得埋怨了梁渊一句:“瞧我生的这个贱骨头,官不做了,钱不要了,面子也给外头人丢尽了。”
梁渊自是在旁边陪着笑,在自己的母亲的面前,他反驳不了什么。反正母亲只是在骂他,他便笑着听着母亲的教训便是了。
大夫人越骂,看着梁渊的笑脸,越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出来,好像越发印证着自己刚才骂梁渊的那句话。
此时挽月还想站起身来反驳些什么,只是她一句“润哥哥”还未出口,便就被梁渊阻住了。
“娘教训得是。”梁渊点头一一应下大夫人的话。
大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可他却一点儿也不想悔改。
大夫人更是来气,劈头盖脸再骂着:“别人都已经嫁到原家去了,你怎么好意思又将她给带回我梁家来啊!这真是要让人戳着我们梁家的脊梁骨骂啊!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挽月挑着碗中的米饭,一粒粒的咬着,又抬头看着大夫人在那里哭天抢地的,她那天真的眼神,好像只是在看一场好戏一样。
大夫人偶尔瞥见了她的眼神,原本想要流会儿眼泪,更要博得自己的儿子的同情,想着自己的儿子虽在崔挽月的事情上显得十分的叛逆,可到底还是得讲究一个“孝顺”的。
可她看着挽月在旁边这样子看着她,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挽月没用什么仇视乃至敌视的眼神狠狠地看她,那眼神当中一点敌意都没有,有的只是天真和置身事外,仿佛他们母子俩讨论的对象并非是她一样。
大夫人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崔挽月怎么能够这么容易就放下这件事呢?
挽月确实没有,为了装作不在意的眼神,其实她口中的筷子与她口中的米饭早已经被她嚼得没有什么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