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洪恩和燕紫琼拎着大包袱小行李的一进蒋家的大门,在院子里执事劳忙的下人们就都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帮着拎大提小地引着二人向堂屋走去。
表少爷驾到,喜事一桩,几个腿勤口快的耳报神没有等到康、燕二人走进屋门,就把消息给蒋荣才夫妇等家人传了过去。
蒋夫人笑呵呵地在门口迎着,把康洪恩和燕紫琼给迎进了屋里去。二人双双给蒋夫人行过拜见之礼以后,便在一起家长里短地寒暄起来。
蒋夫人看着燕紫琼喜欢,一个劲地夸外甥媳妇长得漂亮,说得燕紫琼脸上的红潮一浪盖过一浪,变成了个红脸的关公。又听康洪恩介绍说是个洋学生,更是像是嘴上抹了蜜糖一样夸个不停。
康洪恩问道:“我大舅现在忙什么呢?”蒋夫人絮絮叨叨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每天忙忙碌碌地都在做什么,反正每天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你说都六七十岁的人了,有什么事情放给年轻人去干的不就得了,怎么就这么老不舍心呢?还舞刀弄枪的,搞得整个村子的人都不得安宁。”
娘三个正在又是烟花又是戏地闲聊着,只听的门外面一个浑厚的男低音笑道:“是小恩子来了么?”人还没有露面,蒋荣才欢喜的声音就传进了屋来。
“是大舅!”康洪恩一听声音就准知道是大舅蒋荣才到了,赶忙跳起身迎了出来。
蒋荣才一边向屋里走着,一边笑道:“要不是你老鼠哥哥和我讲,我还不识信呢,听说外甥媳妇也一起过来了?”他喜滋滋地和康洪恩说着话,抬腿就迈进了堂屋的门槛。
燕紫琼一见蒋荣才走进了门来,礼貌地站起身来,欠身就要行礼。蒋荣才呵呵笑道:“免了,免了!外甥媳妇的礼就免了吧!”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其实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是坐到正中的太师椅上,实实在在地受了康洪恩和燕紫琼三拜。然后吩咐蒋夫人领着燕紫琼去会女眷,自己则问长问短地和康洪恩拉起了家常话。
三句话不到头,康洪恩就向蒋荣才问起了村里的民团情况,以及被阎康侯和沈仲文的伪军收编的事情。
他开门见山地对蒋荣才说道:“我说大舅啊,您千万千万不要再跟着阎康侯和沈仲文他们乱掺和了,他们都是些卖国投敌的汉奸,您跟着他们在一起混混是得不了什么好的!咱们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去戴这顶汉奸的脏帽子呢?老百姓不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吗?”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他们也不过是拉大旗做虎皮,包着自己去吓唬别人罢了!里面有多少真事啊?说是什么华北民众自治政府的任命,是什么日本天津驻屯军司令部的后盾,我看都不过是瞎掰,到现在我还没有见到过日本鬼子长得是什么样子的呢?”蒋荣才不紧不慢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大舅您是不知道,阎康洪他们是确确实实地投降了日本鬼子了,他们不但把在咱们新海县搜刮的民脂民膏都送去孝敬了日本鬼子;而且还派部队去打我们的抗日根据地的区政府,您说他们这不是出卖老祖宗的汉奸行为么?”
康洪恩向蒋荣才历数着阎康侯和沈仲文的卖国行径,一桩一件地叨叨了起来。
接着他又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听说他们还派下人来催粮催捐,大舅您要是听他们的指派去压榨老百姓,不就是在给他们做帮凶吗?做这种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事情,不是在破坏我们民族的抗日救国事业吗?”
听康洪恩说了好半天,蒋荣才长叹道:“说老实话,这些年来,我们和阎康侯没有打过多少交道,他的势力再大,也管不到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来,咱们和他隔着位呢!
可沈仲文就不同了,咱这一带村坊和他们地土相连的,向来都是相互照应着,都是绑在一起的;我主持着和他联合在一起无非也就是图个安宁罢了。现在国民政府的当官的都跑光了,总得有个组织有个队伍出来给老百姓保个平安哪!”
康洪恩笑道:“想办法给老百姓保境安民自然是个正途,可是这也要看怎么来‘保’怎么来‘安’了。就咱们国家总的形势来讲,现在是外敌入侵,国难当头,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得想办法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中国去,这才是个救国救民的正途。我们要是天天给日本鬼子交粮纳捐,这不是在资助敌人、在给我们老百姓的脖子上套绞索吗?”
“那又有什么办法?他们的衙门口已经立起来了,不听他们的招呼不就得开打吗?一打起仗来就得流血死人,这轮到谁家的身上谁受得了啊?再者说,就咱手头这点武装力量,也没有办法和人家抗衡呀!多少给他们糊弄点钱粮,给抹糊过去就算了,也不过是花钱消灾罢了!现在兵荒马乱的,谁是老百姓的正头香主哟!”蒋荣才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咳声。
康洪恩道:“抗日救国的事情也不能够光依赖国民党政府,要发动广大民众共同起来抗日,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才有希望。在现在的形势下,单纯依靠政府抗战的方针是行不通的,只有实现全面的民族抗战的方针,动员起全国的老百姓,武装起来,参加抗战,实行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有枪的出枪,有知识的出知识,才能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中国去!”
又道:“日本鬼子仗持着经济发达,国力强盛,打进到了我们中国来;可是日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岛国,人力资源有限,财力也必不能够持久,只要我们全国的老百姓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坚持抗战到底,最后的胜利一定会是我们中国人民的。
到时候,等到把日本鬼子给打跑了,给日本鬼子当汉奸走狗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说起这些,前朝的大汉奸吴三桂就是个样板,到现在不还是千人唾万人骂的,大舅明白了一辈子,这点事理还看不透!”
蒋荣才沉吟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这是没有错的!可是,大舅现在也是站在人家屋檐底下不得不低头啊!抗我们又抗不住人家,打也打不过人家,就是不逆来顺受的话,凭我们现在手中的这点武装力量,我们又能够有什么作为呢?若是我们自己人多有多,军事实力雄厚的话,我还要让他们来听我的招呼呢!”
看看话已经说的顺了垄沟,康洪恩便把自己的底牌给亮了出来,他道:“我这次过来是奉了华北抗日救国总会的命令过来的,对于阎康侯和沈仲文这样的汉奸卖国贼,我们是要予以坚决地打击的。
在金沙镇,我们已经和阎康侯的伪军打了一仗,搞得他损兵折将,我们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军事力量把他们赶出金沙镇去。现在,我们已经把沈仲文列为了第一个重点打击的目标,最近我们就要派队伍去掏他的老窝,大舅能不能帮我们一把?”
蒋荣才疑疑惑惑地问道:“我知道你们的共产党和八路军是真心抗日救国的,你们的抗日救国军要是有力量把他们给赶走,能够来给老百姓当家作主,那敢情好!
可是,你们有这么大的力量吗?他们可是有好几千人呢?这可不是个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事情,弄不好再把你们自己个儿给绕进去,那可就不如不兴这个心了!”
康洪恩笑道:“就眼时下我们的军事实力来讲,我们的力量是不够强大,可是我们是正义之师,我们的抗日救国的正义主张是会得到广大民众的普遍支持的。只要是有广大民众的拥护和支持,我们的力量就会强大无比。大舅您仔细琢磨琢磨,像阎康侯和沈仲文这样的汉奸,老百姓会真心实意地去拥护支持他们吗?”
接着,他又鞭辟入里地分析道:“就拿沈仲文来讲,他是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把民团给组织起来的,没有‘保境安民’这块金字招牌,让他打着投降卖国当汉奸的旗号组织组织队伍给我们看看,我相信不会有几个人跟着他跑的!现在让他浑水摸鱼地把民团队伍改编成了伪军,这种卖国投敌的行径是不会得人心的!这是其一。”
“这第二,”康洪恩又继续分析道,“他现在打着日本鬼子的旗号和阎康侯的旗号到我们这里的地盘上来搜刮民脂民膏,去资敌媚敌,中饱私囊,必然要招致老百姓的愤恨。似这样既没有向心力又丧失民心的队伍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呢?
现在的老百姓在一盘散沙的情况之下,不过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只要我们做好老百姓和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的思想工作,做好大多数受蒙蔽的伪军的宣传教育工作,把沈仲文和阎康侯等一小撮汉奸卖国贼给孤立起来,他们还有什么力量可言呢?”
蒋荣才虽然和沈仲文同是民团联军的主要负责人,可是在接受阎康后伪军改编的主导思想上并不一致,沈仲文是阎康侯的死党,他是一心一意要跟着阎康侯投敌当汉奸的,认为只有投靠日本人才能够大树底下好成凉!
而在蒋荣才则不然,他只是想借助阎康侯和沈仲文的势力保得一时的平安,并不想跟着他们死心塌地的去当汉奸。眼看得沈仲文就要成了抗日救国军中的盘中餐,不由得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他见康洪恩说得句句在理,又似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呵呵笑道:“还是你们这些读书的年轻人看问题看的透彻,不错,当汉奸是不会得到老百姓的拥护的;日本人虽然说已经打到我们内地来了,可就凭他们那个弹丸小国,要想灭掉我们的大中国也只是痴心妄想。说起改编民团的事情来,也没有几个人想跟着他们当汉奸的。可是,要照你这么来说,你们的抗日救国会是想让我怎么样来帮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