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洪恩在告别了景元甫、向靖远等人以后,就找到索勇前去套车,然后赶着缴获的阎康侯的轿车子来到了燕紫琼家的大门口。燕紫琼的母亲听到下人说康洪恩来到,赶快欢欢喜喜地把礼物收拾好,把燕紫琼给送了出来。
看着燕紫琼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和风情万种的姿容,康洪恩喜欢的心都醉了,有这样的美人相拌,他的蒋家庄之行又多了一份儿艳情,便高高兴兴地把燕紫琼给扶上了车。
在和罗罗嗦嗦的准岳母道过别之后,康洪恩立即招呼车夫打扮的索勇驾车向城外走去,自己则骑着雪花似的大白马在旁边相拌,俨然一付阔少爷走阔亲戚的派头。
此时已经进入到入冬时节,天气变得寒冷起来。虽然是晴天白日,一路之上小东北风飕飕地刮着,刺得人脸颊生疼。在茫茫的四野中,青纱帐早已经荡然无存,除了路边沟垄上残存的红荆树丛还保留着一点淡淡的绿色之外,眼前到处都是一片片的白地。渤海之滨的冀东平原上在凛凛寒风的摧残之下已经变成了一片荒野。
燕紫琼坐在四周围遮挡严密的车厢里耐不住寂寞,撩开车帘和康洪恩搭着话聊着,她关心这一次去蒋家庄策反工作的结果,向康洪恩问道:“洪恩,你觉得咱们这次去到蒋家庄做说客,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康洪恩信心十足地说道:“我舅舅是个明白人,只要我们晓以民族大义,把抗日救国的道理和他讲清楚,我想他是会支持我们的工作的。只不过他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是瞻前顾后的,有损于他个人利益的事情,他是轻易不敢冒险的。到了那里,我们就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去煽乎吧,我感觉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蒋家庄在新海县的东南部,与沈仲文的伪军所盘踞的乔家庄据点同属于新海县第二管理区的辖区;其坐落的位置在盐山县城以东,在乔家庄以西。
康洪恩的舅舅蒋荣才是蒋家庄的大财主,在当地颇有些声望,因此便论资排辈地被推举出任了民团的团首,自称为司令。似这样的民团司令在当时当地多如牛毛,就如同现而今的董事长和总经理一样,遍地都是。
自蒋家庄到乔家庄一线分布有三十多个自然村,这一带是新海县最富庶的地区。由于地土相连,为了防范土匪和军阀散兵游勇的劫掠,这一带的地主民团建立了连庄会,就如同《水浒传》中的祝家庄、李家庄和扈家庄一样结成了军事联盟,各村的民团守望相助,成为了当地一支庞大的武装力量。
在这一带的民团联军总计有上千人之众,为了统一指挥调度,各村民团公推沈仲文担任了民团联军的总司令,推举蒋荣才担任了民团联军的副总司令。因为民团是封建地主控制的地方武装,在抗日救国方面是统一战线争取的力量,所以华北抗日救国总会在成立以后对这些地主武装做了大量的团结争取工作。
在起初,向靖远为了争取沈仲文抗日,先与沈仲文的儿子沈烈钧取得了联系。沈烈钧是个同情抗日的进步青年学生,对争取沈仲文抗日的事情极为支持;在沈烈钧的斡旋下,向靖远亲身赶赴乔家庄的民团司令部与沈仲文进行了正式的抗日谈判。
经过向靖远一再阐明共产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战的政策,晓以民族大义,沈仲文表示发展民团武装是为了保境安民,防匪防日,并发誓说决不与共产党八路军为敌;还请向靖远参加了民团武装的阅兵仪式,即席做了抗日动员报告。
基于沈仲文同情抗日的明确立场和态度,景元甫在开始策划设计将阎康侯的伪军驱逐出金沙镇的作战计划时,把沈仲文列入了可以争取的中间势力的范围之内,设想在沈仲文的民团保持中立的情况之下,集中兵力打击阎康侯的伪军武装,以确保在没有其他任何军事力量干扰的情况之下,一举把阎康侯的伪军赶出金沙镇。
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在阎康侯率领伪军进驻金沙镇之后,沈仲文竟然出尔反尔,不仅一头扎进了阎康侯的怀抱,还公然跳出来与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救国军为敌。在这种风云突变的情况之下,原来的作战计划必须进行调整,所以景元甫才立即决定退而求其次,首先把沈仲文旗下已经变质为伪军的民团解决掉,然后再图后举。
景元甫等人原本是打算做好沈仲文和蒋荣才的工作,把这一千多人的伪军争取过来一同抗日的,由于沈仲文的背信弃义,形势变得复杂起来,那就只有把争取蒋荣才的伪军反正作为重中之重来抓,先将沈仲文的伪军列为首要打击目标予以消灭,才可以顺理成章地去考虑驱逐阎康侯的伪军的事情了。因此上,这一次康洪恩和燕紫琼去蒋家庄做策反工作的重担就变得更加沉重了。
从盐山县城到蒋家庄有六十多里的路程,康洪恩等一行人在路上紧追慢赶,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才赶到了蒋家庄的村头。为了避嫌,康洪恩让索勇赶着轿车子围着蒋家庄绕了一大圈,从村西头绕到了村东头的大路上,这才缓缓地向寨门走来。
康洪恩是蒋家庄的常客,小时候经常来住姥姥家,在蒋家庄的熟人多得不可胜数;由于蒋家庄是个一姓庄子,全村七八百户人家绝大多数都姓蒋,所以只要在村里有人一见面,不是姥姥姥爷,就是舅舅阿姨,再就是光着屁股在一块玩大的表兄表弟。这不,康洪恩刚刚走到村头的寨门下便被人给认了出来。
“哎呀,这不是洪恩表弟吗?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寨门上跑下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他嘴里问着,还没有等到康洪恩应答,便一伸手撩开了轿车子的轿帘。没等看请车中人的面目,又亲热地问候道:“是老姑来了吧?”
康洪恩的母亲在蒋家庄的弟兄姊妹中年龄最小,故村中的乡邻多称呼她为老姑。他揣度着和康洪恩一块前来的当不会是别人,便莽莽撞撞地把轿帘给撩了起来。
迎上前来的中年汉子名叫蒋志敏,是蒋荣才近门的一个侄子,论起年龄辈份儿来是康洪恩的表哥。康洪恩小时候来住姥姥家的时候,经常和他在一起拌玩,因为他的属相是属老鼠的,两人又非常亲近,所以康洪恩便有意无意地把前面的“表”字给去了,亲热地称呼他“老鼠哥哥!”这一叫就是二十多年,直到现在仍然改不过口来。
蒋志敏本来是想和康洪恩的母亲套套近乎,亲热亲热,没有想到车中端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下子就慌了手脚,赶忙把轿帘给放了下来,满口里语无伦次地叨咕着:“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惊了贵人了!”又对康洪恩嗔斥道:“你说你这个小表弟,怎么就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康洪恩这时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嘻嘻地笑道:“您这个老鼠哥哥来的,您还要埋怨我?我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跟您说话呢,您就把轿帘给撩起来了,您来怨谁呀?”
又笑道:“车里坐的也不是别人,是您还没有过门的表弟妹,看了就看了吧,早早晚晚我不是还得给您介绍?您就先睹为快吧!”一句话说得蒋志敏一个大红脸,燕紫琼在车子里面听了,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蒋志敏红着脸笑道:“表弟真有福气,说了这么样一个漂亮媳妇,又这么爽快!”他和康洪恩寒暄了几句,又对索勇说道:“车把式,辛苦了!把鞭子给我,我替您赶一会儿吧!送下你们以后,我好顺便帮您喂喂牲口!”
说着,他把索勇让到车辕的另一边,把鞭子接在手里,一扬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鞭儿,赶着轿车子就向村里走去。
康洪恩复又骑到马上,和轿车子并排而行,一边走一边和蒋志敏聊着。他笑嘻嘻地向蒋志敏问道:“老鼠哥哥像杨六郎似地在把守三关口呢?怎么大白天的就守在寨门站岗呀?咱们这一带最近不太平?”
他知道本村的民团已经被阎康侯的伪军收编,便装做毫不知情的样子大有深意地向蒋志敏打听起了村子里的情况。
蒋志敏嘟囔道:“村子里最近挺安顿的,也没有什么不太平。只是现在闹鬼子闹得人心惶惶的,又怕土匪跟着趁势作乱,荣才大伯才让我们加强了防范。这不,于家务的阎三爷和乔家庄的沈司令还派下人来视察吗,说是最近可能要打仗,所以我们就多加了些岗哨!”
其时,他并不知道康洪恩的真实身份,更无从知道康洪恩此次来蒋家庄的目的。所以就毫无顾忌地讲了起来。
在他的眼中,康洪恩只是个尚在天津南开大学读书的洋学生,又是自己的亲亲小表弟,有什么不可以讲的呢?说老实话,作为一个庄稼地的普通农民,除了要为保境安民履行自己的一点责任之外,他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政治防范意识;就是有,他也不会防范到康洪恩的头上来。
康洪恩听到蒋志敏这么信口一讲,立即提高了警觉,又故作不解地问道:“阎康侯和沈仲文派人来我们这一亩三分地里干什么,这儿又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这不是仨鼻子眼多喘这股子气吗?我们老蒋家的事情,还用得着他们跟着来瞎掺和!”
蒋志敏笑道:“我听大伯说,阎三爷现在已经升了县长了,沈仲文也已经升任了皇协军第二支队的司令,我们这里就在他们的管理的辖区之内,自然就归他们二位所管了。
现在兵荒马乱的,没有了王子乱了‘封’,整天价要粮要捐的,老百姓躲都躲不及,他们不派人来催,谁有这份儿闲心去伺候他们呀!”
接着,他又嘟囔道:“这不,因为收缴的钱粮还没有凑够数,他们还派人来村里盯着了吗!”
说话间,来到了蒋荣才家的大门口,蒋志敏长长地“吁”了一声,叫了一个停,把轿车子给停了下来。然后对康洪恩笑道:“赶快把弟妹给请下来吧,先去见见大伯和伯母,让两位老人家看了也好高兴高兴!熟门熟路的,我就不领着你去了!”
说着话,跳下了车,从康洪恩的手中把马缰绳挽了过来,又热情地向索勇招呼道:“喂,索老弟,你跟着我先去把牲口给安置下吧!等到了晚上,我来陪着你好好地喝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