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娘娘河南岸,许耀亭所部和秦二虎所部各路人马都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总攻前的攻击准备;在娘娘河北岸,邹同义、吕景文所部各路人马也在分别向着确定的攻击目标出击进发。一时间战云密布,大战在即。
康洪恩化装成了一个日军少尉,带着化装成伪军骑兵的十个手枪大队的战士,随同张铁匠一营人马驾船驶离了鸭子台,一路蜿蜒着向东奔去,将近三更时分来在了黑龙港的东岸。
黑龙港的东岸距离渤海海面有三五里地,北高尘头村紧傍在海边上,南去娘娘河入海口有三二里地。这里的伪军驻防情况和哨卡附近的地形地物早就给侦察好了。张铁匠指挥着一行人马将船泊下后,便纷纷抢上了东岸。
张铁匠检点人马过后,留下了一个班的战士看守船只,便催动着大队人马奔向了娘娘河入海口。在一路上行进着,张铁匠向康洪恩斟酌道:“咱们眼看就要到地头(目的地)了,这头一炮打响打不响可就看你老弟的了!”
康洪恩笑道:“咱们行的这条计虽然骗过敌人两次,很有效验,这一次灵与不灵我还不能打保票,到了地头咱见机行事好了,能够行骗成功,就让弟兄们省点儿事儿,若是一旦玩漏了兜,开打就是了,也不会有多大来去的!”
张铁匠催促道:“那好,为了便于行事,你还是骑上马同化装的弟兄头前走吧,就这么两步路,说话中间就到了,你上去忽悠的工夫,后面的弟兄也就围上去了,只要把村里的二鬼子给调出来,事情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看看已经迫近了娘娘河的北岸,康洪恩飞身跳上了马背,扬鞭打马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向化装伪军的十个战士招呼道:“随我来!”带着一小队骑兵弯了一段路,又拨转马头朝着娘娘河入海口冲了过去。
康洪恩所带来的这十个战士其中一个名叫辛景奇,原本是东北军的一个汽车兵。由于他身手敏捷,刀术精奇,又在小邹庄伏击战的时候露了一手,被孔冠奎给看上了,就把他要来在手枪大队当了一名班长。
辛景奇是东北大连人,小伙子长得像一株黑土地里青枝绿叶的红高粱,身材高挑,细腰乍背,恶眉俊目,非常帅气。他不仅会驾驶汽车,还粗通日语,这在新海县抗日救国军中称得上是个凤毛麟角。
康洪恩见有这么一个人才,便萌发奇想在他身上打起了主意,自己乔装成了一个日军少尉,让辛景奇扮成了日语翻译。为了串演好这出瞒天过海的大戏,在出发之前做了精心的设计推演。
康洪恩之所以要这样来搬演,主要是针对伪军畏惧日军的心理来设计的,因为在同样一种情况下,伪军对上级军官的巡查大多不以为害,而对凶残的大日本皇军则普遍存在一种畏惧和盲从的心理,总怕吃不了兜着走。
在北高尘头村驻防的伪军是河对面肖万福连辖下的一个排,有六十余人,排长名叫黄金楼,嗜酒如命,外号叫“黄一瓶”,地痞出身,光棍一条,是个树倒无阴的人。由于他与肖万福臭味相投,被其举荐当了排长。
这个“黄一瓶”过去在市镇街面上混时,天不怕地不怕,总是给人摆出一种拿着性命当儿戏的无赖相,是个出了名的“滚刀肉”,寻常百姓没有一个不怕他粘惹上身的,就是高门大户有钱有势的财主也让他三分。
说来这些都是地痞流氓赖吃赖喝的手段,有几个真不怕死的,“黄一瓶”就是这样一类人。在投入到日本鬼子的怀抱以后,他当了官儿发了财,虽然仍不改其表,而内瓤里却把自己的小命儿看得更金贵了。
肖万福初把他派过北岸来把守河口的时候,他忌惮这里距离黑龙港太近,总是“攥着过河——瞎小心”,不仅下狠心戒了酒,还定时的巡哨查岗,不敢稍有疏忽大意,生怕一时不慎把自己的小命儿给扔在这里。
可过了没有几天,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心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来了这么多日子,屁事儿也没有,自己吓唬自己干吗!”自此以后,他天天在醉乡里寻欢作乐,做起了逍遥王子。
这些情况被黑龙港派下来的侦察人员给探听得一清二楚。康洪恩在得知这些具体情况以后,便精心设计出了化装袭取北高尘头敌人的瞒天过海之计。
正如康洪恩所预料的那样,他率领着辛景奇等十个战士一到渡口,两个伪军哨兵就必恭必敬地迎了上来,左一个“太君”右一个“太君”地叫干了口儿。
康洪恩是个南开大学的高才生,由于其时追效东洋成风,日语是大学生必修的外语,他早已熟稔在心,扮演日本鬼子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
当下与两个伪军哨兵一照面儿,他一张嘴就吐出了一串流利的日本话。辛景奇当即翻译道:“福田太君说了,他这次过来巡查是因为今天晚上有重要的军事行动,要你们排长马上带领全体官兵过来听训话!”
两个伪军哨兵一见这阵势,那里还会生疑,一个赶紧答应道:“是,请太君稍侯,我这马上就去请我们排长!”另一个又道:“还是我去请吧,我的腿脚比你快,你留下伺候太君好了!”
那先前答应去的伪军拨拦道:“你小子这是跟着瞎搀和什么呀,我去就是我去,这跑腿受累的事儿有什么争扯头呀!”两个伪军哨兵一见到鬼子官儿就吓得腿肚子转筋儿,谁也不愿意留下担事儿惹麻烦。
康洪恩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却装做不懂地用日语向辛景奇怒道:“这两个家伙在争竞什么,让他们快快地去,延误军机的死啦死啦地!”然后又举起手中拄着的指挥刀晃了晃。
辛景奇呵斥道:“你们两个捣什么鬼呀,没有见到福田太君生气了吗,太君说了,让你们快快地去,不然的话统统地死啦死啦地,听清了吗!”
那个先前答应要去的伪军哨兵见事不妙,怕惹出麻烦,只好让步道:“那好吧,你小子去得了,快去快回!”又回头点头哈腰地连声解释道:“这就去,这就去,我留下伺候太君就是了!”
眼见得报信儿的伪军哨兵一溜烟儿地向着北高尘头村跑去,康洪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微笑,随即摆出一种神情倨傲地姿态,用日语与辛景奇闲聊了起来。在旁边,九个化装伪军的战士荷枪实弹地肃立着,一派煞气。
去村里送信儿的伪军哨兵找到“黄一瓶”的时候,“黄一瓶”正四仰八叉地醉在炕头上呼呼大睡。那伪军哨兵一见大急,使劲儿摇了半天才把他摇醒。
“黄一瓶”乜斜着醉眼骂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不知道老子得睡觉吗,这么乱摇我干什么,是嫌自己个儿活得命长么!”
“不、不是,排长,是有皇军太君巡查来了,点着名儿的要见您呢!”伪军哨兵忙不迭地解释着,“那、那皇军太君可厉害了,您、您若是去晚了,我、我怕惹恼了他们您会吃亏的!”着急得口吃了起来。
伪军哨兵一句话出口,“黄一瓶”就像是被蝎子的毒尾猛蛰了一下,一个激灵就从炕上跳了起来,酒意顿时消解了三五分,随即狐疑地追问道:“你胡咧咧什么呀,这么多天来都没有皇军来巡查过,这时候冒上来做什么?”
伪军哨兵解释道:“这是我刚刚亲眼所见,不会有假的,那个皇军太君叫什么‘福田’,对、是‘福田’太君,他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个东北侉子做翻译,说话口气横着呢,说是有今天夜里有重大的军事行动,要见您当面交代,还要您带着全排弟兄去听他训话呢!”
被伪军哨兵这么绘声绘色地一白话,“黄一瓶”才确认无疑,当即吓得脸儿都绿了,慌忙叫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头青蛋肿呢,这都火烧到房上了你还在这儿白话起来没个完,快,快给我把牙刷找过来,我清清口!”
这个时候,“黄一瓶”连惊带吓酒意已经醒了五七分,他知道这样酒气哄哄地去见皇军太君,弄不好就得挨一顿大嘴巴,赶紧又是洗脸又是刷牙,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一迈出屋门口,他就赶紧抓起挂在脖颈子上的哨子拼命地吹了起来。此时此刻,乱搞了一天半夜的几十个伪军还都沉浸在梦乡里,一听到紧急集合的哨音吹得猴急,纷纷乱乱地从各个房间跑了出来。
“黄一瓶”在院子里被冷风一吹,酒意又醒了一二分,头脑清楚了许多,他见猝然集合起来的几十个伪军大都衣冠不整,厉声叫骂道:“你看你们一个个松松垮垮的熊样,快给我把衣服帽子都搞整齐了,打起精神来!”
接着,他又大声训斥道:“你小子毛们都给我听着,有皇军大太君来咱这儿巡查,今天夜里有重大的军事行动,谁要是给我惹出乱子来,我他娘地就扒了他的皮,都给我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几十个伪军士兵七松八紧地答应着,乱哄哄地闹嚷成了一团。“黄一瓶”检点过人数,命令道:“全体都有,跑步前进!”带头领着这群乌合之众匆匆忙忙地奔向了娘娘河入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