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那曲宝明睡得正香,伪军哨兵接连大喊了好几声,才把他从睡梦中唤醒过来。
他一撩门帘儿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揉着两只惺忪的睡眼呵斥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这么大呼小叫的!”
伪军哨兵凑到他的脸儿前悄声回道:“连长,又有表叔来找您了,我这脚步稍稍慢了点儿就遭到了一顿训斥,哪儿敢怠慢呀!”
人多少都有点儿爱占便宜的小心眼儿,就是盘道论亲也多是希望自己的辈分比他人高一点儿心里才觉得舒服,曲宝明也不例外。自打上次让汤敬渊七拐八绕地赚了一个表叔去,他就觉得自己吃了亏。
一听伪军哨兵解释说又有表叔来找他了,心里老大不自在,心道:“他姥姥的,本人又不是表侄专业户,是谁这么爱占小便宜又来冒充表叔来了?”
于是随口牢骚道:“什么,什么?怎么是‘又有表叔’找我来了,不是还要找我来讨水喝吧,这些骑兵丘八可真拿我当了冤大头了!”
那伪军哨兵不知道他的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怕多言开罪于人,也不多加解释,回头向着杨秀山站着的方向一指:“诺,您的表叔在那儿等您呢!”
曲宝明尽管自己的心里老大不痛快,可他毕竟是个闯荡过江湖的外场人,在没有弄清对方的身份之前不想失了礼数,便走上前来问道:“哟,是哪府上来的客人呀,有什么事儿赐教?”
他这样斟酌来问,既没有贸然承认来访者自报的身份而让自己吃亏,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六亲不认的神气儿而招致对方尴尬,一派江湖风范,问得是不卑不亢恰如其分。
这个时候,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杨秀山虽然还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已经辨明了是他的语音儿,于是以一种申斥的口吻嘲讽道:“没有听传信儿的哨兵跟你讲过吗,我是你秀山表叔,怎么跟表叔还打官腔呀,”
“哎呀,是秀山表叔呀,失迎,失迎!您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您不是已经……”他快步走到近前,热热乎乎地刚把话递到嘴边儿,似觉不妥,自己又强咽了回去,改口问道,“是不是那位汤表叔给您传过去的信儿呀?”
杨秀山反正参加抗日救国军的事儿他早就听说了,只是从此爷儿俩再没有见过面儿,现在半夜三更地突然来造访,不由得让他大感疑惑。有碍于伪军哨兵尾在身边不好明言,他便把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汤表叔拿来当了垫脚石。
杨秀山呵呵笑道:“那里,那里,老汤来你这儿的事是跟我提起过,可我不是为了他传信儿才来找你的,我这次是奉了上峰的命令来给你送情报来的,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曲宝明知道他这个表叔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心领神会地应道:“那好,那好,咱们到我帐篷里说话好了!”又对传信儿的哨兵吩咐道:“快,去找茶壶茶碗给表叔的人马弄点水喝,别慢待了客人!”
伪军哨兵见来人果真是曲连长的亲亲表叔,心中暗暗庆幸道:“得亏自己刚才没有多嘴多舌的,这不人家表叔侄亲热上了!”踮踮的就去打水去了。
看着哨兵去打水,曲宝明把杨秀山拉到了他帐篷一旁的僻静处,悄声道:“可吓死我了,我差一点儿不小心说漏了嘴,表叔不是去当八路了么,怎么半夜三更地摸到我这儿来了,这可有多危险呀!”
杨秀山淡然笑道:“那我能有什么危险呀,有你这个表侄在这里当着个大连长,难道连表叔都会保护不了,那不是太笑话了么!”
曲宝明尴尬道:“那是,那是,有我在这里戳着,天大的事也能够担得起来的,怎么会让表叔吃亏!”又问:“表叔是有大事儿来找我的吧?”
“哪还用说,不然的话我半夜三更来在这荒郊野外做什么!”杨秀山压低声音耳语道,“我这次是为了救你的小命儿特意赶来的!”
曲宝明的脑袋一炸,惊问道:“什么,您是专程来救我的,我会有什么危险?”
杨秀山用手向周围一指:“你来看,我们有一个营的兵力已经把你们给团团包围了,这要是开起火来,你的小命还能够保得住么?”
曲宝明惊惧地朝四下里打量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迹象,摸着脑袋疑惑地问道:“表叔不是在故意吓我吧,我怎么见不到呢!”
杨秀山笑道:“若是让你这么一瞄就能发现,那不就太过儿戏了吗,表叔说的话可是一点儿也不搀假的,等一打起来你就会看到我们有多少人马了!”
“那表叔说让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要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乖乖地投降就是了!”
“可、可这样一弄我的饭碗子不就给砸了么?”
“我是听你汤表叔叨叨说你在这里,怕你有个山高水长,这才冒险来给你来送信儿的,好让你脱个活命呀!”
曲宝明踌躇道:“我拉家带口的,家里的老母亲还要靠我来赡养,我若是投降了你们,这日后小鬼子若是追究下来,我不就得家破人亡了么!”
杨秀山诘问道:“怎么挺明白的人尽说混话呢!你也不化化魂儿,你若是在这里被打死了,你就不家破人亡了么?”
曲宝明一听,抱着脑袋沉默了下来。
杨秀山见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催促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时辰一到,我们的大部队就要在娘娘河沿线发起全线的总攻,到那时再拿主意就晚了!”
曲宝明申辩道:“表叔您也知道,本来我是不想干这一行的,也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饱饭吃,可这身老虎皮一穿就身不由己了;我知道这是表叔为我好,我不怕别的,就是怕小鬼子日后找我捣后帐!”说来说去还是有些担心。
杨秀山规劝道:“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来逼你,不管你投降不投降,你们这一连人马今夜是逃脱不了被歼灭的命运的,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最多也不过是死人多少的问题!”
又道:“在我来找你之前,为了你日后的出路,我们司令有交代,你投降以后,如果想留下当八路我们欢迎;如果想回家,我们给发路费;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照我来看,你先脱过了这场灾再说吧!”
曲宝明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拿定了主意,请求道:“这样好了,我这里有两百来号人,一个人一个小心眼儿,我也不能一个一个的去说,等一会我把队伍集合起来,你们在四下里来个一涌而上,一镇唬事儿也就成了,以后小鬼子再追究起来,我也好有个推辞呀!”
杨秀山想想也是,便道:“那好,咱们爷儿俩就一言为定!”当即把板儿给拍了下来,又道,“为了你方便行事,我这就带人走,记住,一见到附近有流星箭升空你就赶快集合队伍,千万不要误了自己!”
杨秀山站起身来,又故意大声说道:“你们这里的渡口是个要路,皇军大太君最担心你们这里出什么差错,你要小心防范,切切不可大意!”
曲宝明也随口答应道:“您就放心好了,表叔,说来归齐您是皇军大太君身边的近臣,在皇军大太君面前,还得多多给表侄美言几句呀!”
“好说,好说!人道是‘是亲三分向,是火热过灰’吗,何况咱们叔侄又是骨肉至亲!”杨秀山边答应着边向哨位这边走来,又向索勇等战士们喊道,“你们哥几个都喝透了吗,咱得出发了!”
索勇等战士借着喝水的工夫与哨兵东扯西拉,早已经把周围的地形地物打量了一个遍,听到杨秀山招呼,索勇应声道:“喝好了,喝好了,您还别说,咱表侄这儿的茶泡得还是真地道,喝着有股子清香味儿!”
曲宝明听他一口一个表侄的称呼着,大不以为然,可碍着杨秀山的面皮又不好说什么,还强作欢悦地客气道:“这事儿好说,你们各位弟兄常来常往的,走我这里就停下来歇歇脚,一杯清茶兄弟还是管得起的!”
等杨秀山走到近前,索勇大声招呼道:“弟兄们,上马!”第一个跳上马背打马向东跑了下去。随后,杨秀山等十多个战士也追着风涌而去。
杨秀山前脚一走,曲宝明立即紧束衣装,收拾自己的枪支弹药,将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随即又把自己的几个心腹弟兄召集起来分派了任务,专等着总攻信号一起见机行事了。
杨秀山领着一行人打马向东行去,走出一段路以后又绕回到了秦三虎先前埋伏的位置,将劝降经过和行事方式简短讲说了一遍,又道:“您老兄吩咐弟兄们做好出击的准备就是了,我那表侄会跟咱默契配合的!”
秦二虎不由得笑道:“你这个表叔还真值钱,一个连的二鬼子,让你吐吐唾沫就给降服了。那好,咱们就等着总攻信号发起冲锋好了!”随即便指挥着手下的数百人马悄悄地逼近河岸隐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