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仪正目送着她,心下寻思,能在太子府自由出入的,却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那女子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用衣袖掩口轻笑一声。那女子原本就容貌不俗,在这笑意点缀之下,更是出众。赵知仪微一呆愣,便也礼貌性地回了个笑过去。那女子大胆向他挥了挥手,便消失在假山的那一边。
正在此时,听到一声耳熟的呼唤:“赵兄!”原来,又有一相熟的同届考生先到了场,从长廊那一边远远瞧见他,就大声招呼。他便将方才那女子放诸脑后,快步向那设宴处走去。
席间,太子倒也没象传闻中那般倨傲无礼,因是习武之人,瞧着身材魁梧,英武不凡,举手投足间显示出天生的贵气。待众人行过礼之后,便也和颜悦色地招呼大家尽兴吃酒,开怀畅谈。酒过三巡之后,几个学子,便也大了胆子将自己的抱负讲了讲,太子微微颔首表示嘉许。赵知仪也随着大流,应酬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太子有意无意间,朝他这边扫了两眼,他便觉得心中忐忑,心想,莫非这就是所谓天家威仪?太子不怒自威,那眸中精光四射,却是令人不敢直视。
几日之后放榜,赵知仪果然榜上有名,排名分外靠前,成为贡士,将于三月初一参加在宫中举行的殿试。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
在准备殿试期间,两人又见过两次面。宋予诺曾问过赵知仪那日与他同出客栈的,是不是令尊。赵知仪回答说是,并告诉她父亲已述职完毕,不便再在京城逗留,已提前回转。原本赵知仪想多见她几次的,被她十分艰难地婉言拒绝了,因为有关仕途前程的最后一关就在眼前,暂时由不得他们再柔情蜜意。
据闻,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时务策一道。赵知仪这几日,便准备了些题目,理了理思路。宋予诺也曾抽了一日与他谈了谈关于时局的看法,及对国家大事的一些见解。在他惊诧之余,对她的情感除喜爱之外,又意外多了几分钦佩。
终于,殿试结束。次日大殿上读卷,由文武百官评判,再由皇上最终定夺。又次日放榜,那金丝锦缎,盖了玉玺的皇榜,就贴在宫门外,供万人察看。那头甲前三名学子的名号,经口口相传,没几日,便已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赵知仪果然金榜题名,高中头甲第三名,即是探花。先是客栈这边得了消息,便立时用大红纸贴了告示,引了一堆人来看这探花郎长何种模样。接着便是各路相熟不相熟的人前来恭贺。这几日赵知仪应酬出奇得多,忙得暂时也顾不上宋予诺。
宋予诺在放榜那日曾远远瞧见客栈门口聚集的人群,不便现身,便满怀激动隐在众人中看了一番热闹。正巧听到一旁有人在卖弄自己的所见所闻,她便赶紧侧耳听了听。那人道,头甲前三名,状元是柳州刺史的公子郭承孝,榜眼是廷慰大人之子徐少丰,探花便是永州知府之子赵知仪。
新晋状元照例受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算是个六品官,榜眼和探花二人,则封授为“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是地道的芝麻官儿。“编修”一职,是个修国史、实录、会要的官称。一般新晋的翰林学士们,皆是在京留用,其他的同届考生,便已纷纷派了地方官职,领旨谢恩之后,立时就得走马上任。象他们这留了京,在京里熬个几年,待资历稍老一些,若是能得人赏识,便可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再混个更实用的官职。
宋予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下还寻思,莫非是同名同姓?之前只知道赵知仪家势不错,却不知道他竟就是昔日自己逃婚的那个赵公子。心中意外之余,竟分外甜蜜。甜蜜之余便是感恩,想当日赵知仪明知她身份和意图,仍是不想勉强她,不但未阻拦,竟还助她逃走。那得是多宽广的胸怀,才能给她选择和自由。想来两人还是有缘份的,这样兜兜转转了大半年,岂不还是要在一起?
听闻皇帝举行盛大典礼,当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
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之上,除了皇上坐在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俯看众生。其余人都渺小而卑微地候在下方两侧。头甲三人,已站在人群之外,并列立在殿前。三人皆是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分外引人注目。他们虽说已不是头次面圣,仍是分外拘谨,凡事求稳,只求不出差错。却不想,一旁的朝臣们,已各自心中打着小算盘,攻于权谋的,自然是寻思该拉拢谁,家中有女儿未嫁的,自是用挑选未来女婿的眼光在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们。
当日,散朝之后,皇上赐宴于琼苑,以示嘉奖及皇恩浩荡。
这些新登科的学子们,一时间成了朝廷新宠。大小宴请不断,显是还得风光一阵子。这不,在皇上御赐的琼林宴之后,次日,太子又在自己府邸设宴,为新晋的翰林们庆贺。据说,还邀了同年的武状元等武科举的头几名。
太子府因了这宴请,丫头小厮们来往不断,忙碌不已。府内还请了戏班子,只瞧着歌舞升平,确是一片热闹景象。
受邀翰林们已被小厮引着入了席,酒菜还未上,先给各位公子奉了茶。见主人还未露面,便也有相熟在那儿私下交谈了几句。
设宴大殿东侧那通向内厢的殿门边,厚重的维幔之后,让人不易察觉地立了两人。其中一人威武霸气,正是那众人久等未来的太子殿下。紧挨着他站着的是一名妙龄女子。瞧着穿戴,也是非富即贵。她与太子神色亲密,正小声交谈着。
那维幔虽厚重,但从较为阴暗的这边,往亮堂的大殿看,却也能将对面的人依稀瞧个大概。只见太子将眼光朝大殿那边扫了扫,便捉狭笑道:“婉儿,瞧瞧这些新晋的翰林们,一个个倒也人模狗样的,有没有瞧上眼的,不若指了回去当驸马?”
原来,这女子便是同是正宫所出的,太子最宠爱的妹妹乐平公主肖婉仪。
她不以为然拿胳膊撞了他一下,嗔道:“太子哥哥又取笑婉儿!”太子哈哈笑道:“你既是志不在此,那便自己逛逛,你也瞧见了,今个为兄可没空招呼你。”
乐平公主嘴一撅,正待发脾气,眼光却忽然扫到一人身上,眼瞧着相貌身形仿佛有些眼熟,再一想,岂不就是那日自己撞的那赵公子。她忙一把扯住哥哥,装作无意地指了赵公子的身影,淡淡问道:“那个穿白袍的公子,是什么人?”
她那点小心思,太子如何不知。只嘴角噙了笑意颔首道:“他便是探花郎,永州知府的公子赵知仪。”
乐平公主脸上不觉已漾出笑来,太子撇撇嘴,故意讥讽道:“方才还一幅对这些公子哥们没兴趣的模样,如今怎眼都不眨了?莫非婉儿瞧上了这探花郎?”
乐平公主脸微微红了红,轻声呵道:“太子哥哥休要胡说!”
太子故意用甚是挑剔的眼光瞅了赵知仪两眼,便慢条斯理道:“瞧着身形如此单薄,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要来何用?我瞧那武状元倒是不错,放到军中便能上阵杀敌。”
乐平公主眉头微微一皱,不屑道:“瞧那肌肉健硕得,如屠夫一般,我可不喜欢!”
“好妹妹,那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呢?”太子玩笑道。乐平公主哼一声,扭了头不理他。
太子便故意板了脸,拖长了声音道:“既是妹妹无意于此人,正巧今个在朝堂之上,眼瞧着吏部尚书马大人对他也是赞不绝口,那我便做个顺水人情,求父皇将马家小姐赐给探花郎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