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正式开始会试,集中在贡院内进行。为了防止作弊,考官俱为临时委派,并由多人担任。考官获任后要即赴贡院,不得与外界往来,称为锁院。考生到达贡院后,要对号入座,同考官一样不得离场。试卷要糊名、誊录,并且由多人阅卷。会试也分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
《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定为应考士子的必读书。规定进士考试为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殿试通常考策,限千字以上。不过也得随皇上心意,若是考诗赋,或考经义,甚至兼而有之,也是说不定的。这就更要求考生们马虎不得,必得是有备而来。
这地方官员因公事入京,有专门的招待之处,自是不必住到客栈。另外,也为了不让儿子分心,因而,赵老爷一到京城,便自去打点人情往来。待父子两人碰面,已是二月十五之后。殿试在会试后当年三月初一举行。赵老爷便在赵知仪等候殿试的过程中,亲自带着他将自己相熟的那一路都拜会了一番。
这两个派系的人斗了这些年,也都知道,这朝堂之上,谁的人多,谁说的话就可能作数。便也分外注意吸收新生力量。因而,这些来京赶考的学子们,才学稍稍过得去一些的,皆已在受宠若惊之余,找到了各自依靠的那棵树。单纯一些的,便已心下踏实,以为日后必定一路通畅;心思缜密些的,却仍心存疑虑,不知自己这一念间的抉择,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虽暗自忐忑,却也不便为外人道,只能越发小心谨慎。
这为官之首,古往今来,不过是想方设法控制好下面的,哄好上面的,便可明哲保身,无往不利。
宋予诺在京已呆了大半月,原已打探到赵知仪下榻的客栈,本想耐着性子等到会试结束,便去与他相会。却不想,待她一脸欣喜地奔向赵知仪所住的,离贡院较近的洪福客栈,正巧看到赵知仪神色恭敬地和一老者并行出来。她远远瞧见他位置稍稍靠后,那是对老者的恭敬之举,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眼瞧着两人气韵上仿佛有几分相似,她突然想到,这不会就是那赵老爷吧?
却不知两人要去何处,只不过,想着赵老爷对自己作派的不赞同,宋予诺便知,自己此时无论如何也是不便露面的。另外她也不知赵老爷是住客栈,还是另有居所。若是贸然前往,万一碰了头,岂不是两相尴尬。于是,她便观望了两日,每日早早就去客栈附近候着。待有一日晚间,终于瞧着赵知仪和几位书生相携出来,并没有搜寻到赵老爷的身影,她再也等不及他独自出来的机会,便已兴奋地现身迎了上去。
她笑盈盈地站到了那几人面前。赵知仪微一愣神,便已两眼放光,正要快步向她走去,忽然察觉其余几人视线皆不解地在他们二人间扫来扫去,他便一脸歉然朝了众人道:“各位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家中表弟,显是有事找我。请恕赵某不便相陪。”那几人随口应着“好说好说”皆自行散去。赵知仪待那几人稍走远两步,便急不可待地拉她进了客栈。
两人并肩往客栈走时,她还曾小声故意问他,为何不就在外边走走,一起逛逛这京师的夜景。赵知仪微微探身附了过来,耳语道:“若果真那般,倘若我情不自禁起来,岂不让人瞧着我们又是一副断袖模样?”
她一时羞红了脸,赶紧随着他快步进了他的客房。两人已有多日未见,待执手相看了半晌,便又是如胶似漆地痴缠了许久。
听到外间出去散步的学子渐渐回转,他们便知时辰已不早。虽说他是一人独居一室,但毕竟不同往日两人在永州四方城的单独小院,还是得顾及影响。
两人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天色不等人,赵知仪只好将她送了出来。两人走走停停,一路上低声说着分别以来的情话,不知不觉又送到了她所住的客栈门口。眼看再也不能相送了,赵知仪才恋恋不舍地道了别。
宋予诺站在客栈门口,瞧着赵知仪一步三回头地渐渐离去,等他的身影终于融于夜色中,再也无法分辨,她才满心甜蜜地回了客房。
待收拾完躺在床上,她才想起来,两人自见面就在叙旧,她竟忘了与赵知仪交流这一段时间她打探到的消息,以及她对时局的粗略分析。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来日方长,殿试还在半月之后,这一段时日,两人自是仍呆在京城。赵知仪既已知她的住处,想必只要略有闲暇,必定会千方百计来看她。想到这里,她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回味起方才的柔情蜜意来。
回味着回味着,她便悄然入睡,这一梦果真是一个美梦。她梦到赵知仪金榜题名,意气风发地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而她,一袭红衣,艳丽无方,如红莲卓然于世,静静等在那里,满目欣喜与娇羞之意,看着他一步步靠近……一直到清晨醒来,她的嘴角不觉一直微微上扬,仿佛是心底的甜蜜已漫溢而出。
三场会试已结束,赵知仪同其他学子一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放榜。不知太子是已从其他渠道知道赵知仪名次靠前,有心拉拢,还是父亲带他去拜访了一圈熟人起了作用,会试结束一天之后,太子便以要结识青年才俊为由,在太子府摆了席,宴请几个新晋的考生。赵知仪不便推脱,便也随着客栈里两个同时被邀的学子们一同赴了宴。
几人被守门小厮领进门之后,便有丫头引着往庭院中走。太子府果然不同凡响,院中曲径通幽,花木隔栏,处处皆是景致。那丫头引着几人走到中门,便退了下去,让他们自己往湖心亭走,说亭的那一头会有人接应。
三人走走看看,皆是惊叹不已。那两人原本是同乡,更相熟一些,走着走着,赵知仪仿佛就靠了前,他本不是多话的人,便自顾自低着头顺着长廊继续走。
方走到到假山附近,忽见一锦衣女子,怒气冲冲疾奔而来。赵知仪未及躲开,正与那女子撞个满怀。赵知仪不知这女子是何人,不敢怠慢,便有些局促稍退后两步,有礼询问道:“是赵某眼拙,不慎与姑娘相撞,不知姑娘可有何损伤?”
那女子原本有些愤愤然,见他抢先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倒扑哧笑出了声。正待询问赵知仪是何人,身后一丫头模样的人已慌忙跑过来,见一书生立在自家主子面前却未行礼,已忍不住朝着赵知仪习惯性大呵一声:“大胆!”那锦衣女子,已微微皱了眉,朝那丫头扫了一眼过去,十分倨傲抬了下巴,冷冷道:“何时轮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那丫头忙扑地跪下,慌忙道:“沁雪知错了,请小姐饶了沁雪这回。”那锦衣小姐,朝赵知仪微微点头示意,便半侧了脸对那丫头吩咐道:“本小姐今个心情还不错。你既是这般无礼,那向这位公子陪个不是,我便饶了你这回。”
那丫头赶紧上前两步,向赵知仪福了一个,颤声道:“请这位公子恕沁雪方才无礼之罪。”赵知仪忙摆手道:“不必多礼,无妨无妨。”
那锦衣女子,这才缓了缓面色,轻声道:“今个我也乏了,那便回府吧!”那丫头一边答应着,一边甚是有礼后退了两步,方才转身快步向前走去,想是先行一步去准备车马。那女子见赵知仪还候在一旁,也不多言,只微微一笑,便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