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谨一直候在院外,柱子远远瞧见又是一翩翩佳公子,除了自叹弗如,也只有颇为怅然地将她送了出来。
阿谨除去偷偷与肖逸碰面道了别,还派人去将芷若在竹林别苑的东西也取了些来。两人收拾好行装,准备第二日便出发,返回永州,去正式实行他们的书院计划。
阿谨曾问她,喜欢走水路,还是陆路?她试探着问:“能不能骑马回去?”他轻笑着摇摇头,“只怕等明日你就不会想骑马了。”她不解地追问,“这又是为何?”他却笑而不语。
不想第二日,果然,她从客栈一觉醒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想来是第一次骑马,虽骑得很是尽兴,但两腿和臀部,经过昨日那一番颠簸,都酸痛得很。想必有再好的马在眼前,她也骑不上去了。她不觉得有些意味索然。阿谨便安慰她道,“想骑马还不容易么。咱们先乘船歇两天。待恢复好,再骑马走陆路便是。”
她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阿谨又道,“正好趁这两日,再给你准备些行装。”
她有些疑惑,“还需准备什么,我包裹里不是都有了么?”
他作势轻咳一声,朝一边望望便低声笑道,“说实话,昨日你那装束骑马确是……不太妥当……”
她这才想起自她从睿王府出来,身上就穿着那件丫头临时找来的裙服,昨日骑马时,她随便将裙摆一撩,便跨骑了上去,当时并未觉有何不妥。现下想想,他所说的“不妥当”,大抵是因她不慎将长长的底*裤露了出来。虽说并没有什么关键的地方露出来,但对于那个时代,想必已是大失了分寸。
她正纠结于该为自己开脱,阿谨却误以为她正难为情呢,便又自以聪明地安慰道,“还好,只是在我面前。”可他这话却让她真正窘迫了起来。
她伸出手指着他,气鼓鼓的,连话也说不顺了,“你――你――”
他却眉眼含笑,步步逼近,故意问道,“妹妹是在叫我过来么?”
她涨红了脸,赌气扭了头不理他。他却径直过来,她一惊,以为他要如何,不想他只是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包袱,轻轻松松甩到了肩上,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低声催促道,“怎还站着不动?莫非已让马颠得行不得路?若果真如此,我倒不介意再抱着你去船上。”
她愤愤然盯了他一眼,便赶紧跟了上去。意料之中的,客栈门外已停了一顶小轿。有一丫头模样的女子颇为恭敬地扶着她上了轿,而阿谨却纵身跃到了旁边一匹马上。
显然这轿子是要送他们去码头。一路上,她闲来无事,便从轿中小窗口,往外瞧了瞧。虽天色有些阴沉,却看到河岸边上,在蒙蒙晨雾之中,已是杨柳如烟,别有一番美妙。正赏着沿途风景,忽听闻一阵清悠的箫声传来。
她循声望去,却是阿谨骑在马上,也未牵着缰绳,由着马不紧不慢地走,而他手执一支木箫,在轻轻地吹奏。那音律流畅动听,显然绝不是生手能有的水平。她再仔细瞧了瞧,便发现,阿谨用的那支箫有些眼熟,她原本还想,莫非阿谨又“不巧”从她屋中拾到了他送自己的那支箫?再一细看那箫身上刻的花纹,便知只是相似,却不相同。他送她的那只,箫身单刻一枝梅花。而他此时用的这支,却通体布满梅枝,未见花开一朵。
她喃喃自语道,“原来你也会吹箫。”他却不以为然似的,随便瞧了她一眼,便淡淡道,“会吹箫的人很多,我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也是,古时读书人,岂不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懂点音律想必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大事。这样一想,她便也释然了。
他却又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你那支箫也带着就好了。”
“那又怎样?”她不解地望着他。
“那便可以合奏一曲。”他仿佛颇为怅然地望了望那箫,又道,“也省得这支箫这么寂寞了。”
她扭了头不再接话,心道,“难不成你这箫又和我那支凑成一对了?”
却听他在窗外轻笑一声,自语道,“不过我这箫上的梅枝,有幸得见某人头上的梅花,能相映成趣,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她的眼神刀子似的嗖嗖甩出去了两把,他只作看不见,竟又悠闲自得地再度吹起了箫。那箫音渐渐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去,仿佛只一瞬,轿已停下,却是已到了码头。
岸上来来往往人流不断,有来回搬运杂物的小工,也有上船下船的商旅。只见一只精致的画舫停在岸边。上面已有一队锦衣侍卫和几个丫头正在待命。
她惊叹于那画舫的精雕细刻之余,不由喃喃道,“这么好的船,不知是哪个大官员才能坐的。”
他微微一笑,应道,“你若想坐,那就去吧。”
她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玩笑,便惊喜地问,“我们真的要坐这艘画舫回永州?”
他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坐到你想骑马为止。”
随行人员将她的包裹拿上了船,自有人去帮她收拾行装。而她就站在夹板上,轻轻倚着栏杆,望着渐行渐远的堤岸出了神。
那江水是如此清透,仿佛能看见浅水中的鱼群。两岸绿树成阴,如两道翠绿的屏障,将江水束缚在其中。听着船浆划过水波的响声,看着船行碧波上,真真是犹如画中游。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她太贪图江上的风景,吹了一整日的江风,结果到了傍晚,她就有些头昏脑涨。她生怕自己是不小心伤了风,一边问丫头没有姜茶,一边已很自觉地早早窝到了床上。
晚饭原本是不想吃的,可阿谨亲自端来了饭食,支退了旁人,眼里满是笑意,戏道,“你莫不是等着我亲自来喂?”
她只有佯装被呛着了,剧烈咳了几声。他又借机用手在她背上帮她顺了顺气。她慌忙躲着,一边艰难道,“我自己吃……”
原本她觉得可以保持这种异**人的尺度,却不想在经过那一次解毒事件之后,阿谨仿佛对自己又亲近随意了一层,总觉得他说话做事之间,不觉就透出几分暧昧之意。她有些窘迫无措,他却仿佛自然而然。她心中纠结不已,他却不以为然。
等二日,宋予诺要起床时,竟发现床头锦凳上搭了一件披风。显是怕她衣衫单薄再受了凉,特意给她准备的。她拿起那披风看了看,发现不光手感极佳,那披风面上还绣了十分精致的花鸟图案,甚至连里子都是上好锦缎,想是价值不菲。
吃早饭时,阿谨来看望她。她曾问他,“这披风是哪里来的,为何昨日不曾拿出来给我?”
“这披风是昨夜才赶制出来的。”他随意地撩了下袍,自行在桌前坐下,一边从容答道。她正想着是否要给他沏壶茶,一旁随侍的丫头已抢着将着茶端了上来。
她疑惑道,“一夜就赶制出来了?难不成这船上你还带了裁缝?”
他不以为然,一边摆了摆手,叫那丫头退下,一边随便应道,“只要有银子,莫说一夜,一个时辰便可得了。”
“这船上又何止带了裁缝,厨子、侍卫都不能少的。”他随便往船上各处扫视了一周,又补充道。
她注意到那茶盏,也是分外精致,一看就是上好的瓷器。她突然间就皱起了眉,有些疏离,试探问道,“准备这些,需要花费不少银子吧?”
“银子自是要花一些的。不过银钱原本就是身外之物,既是有了,不花却也带不到棺材里去。”他的话倒是很实在,确是让她不好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