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谨很是随意地将长袍一撩,便已坐在了地上。她也学了他的样子,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他望着那桔色的落日,悠然道,“那日元宵之夜,咱们对对子,你说过一句‘心似草原驰马’,我就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带你到草场上来骑马。”
不曾想过,当日她随口一句话,他竟记得这般清楚。她的脸上不觉又浮现一片红霞,衬得那白皙的肌肤粉若桃花,煞是好看。她低声道了句“谢谢你”。他未置可否,大胆扫视了她两眼,便将眼光调开去,只瞧着那两匹正趁机耳鬓厮磨的马。
瞧着他眼中意趣盎然,她一时有些困惑,“这两匹马……”
“自然是一匹雄马,一匹雌马。要不怎会这般亲热?”他笑得别有意味,她不觉又窘得红了脸。
他哈哈大笑着起了身。她突然发觉,他有一些曾经隐忍的性子已表露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了这广阔的草场,他今日行事分外豪爽随意的样子。
“你现下饿不饿?”他突然饶有意味地问。
“不饿。”她有些疑惑,“怎么?”
“既是不饿,那我再带你去个地方。”他眼中光华闪动。她不忍拒绝,再加上一时好奇,便也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他便再次扶着她上了马,再叮嘱道,“等下要走山路,恐怕会不稳,你定要将绳子抓紧了。”
她一时有些不服,便嚷道,“你放心便是,我已学会了!”
“哦,是么?”他玩笑道,“若是你不慎被马颠落到地上,岂不是又得劳烦我将你再抱回去?”
“上次在崖边,也是你救了我?”她突然问道。
他不答,只轻咳了一声,便打马向前奔去。她再待寻思什么,身下那匹雌马,已强拉着她向他追去。上半身因为慢了半拍,被马猛的一甩,她便不由地在马背上前后晃了两晃,待努力稳住身形,已惊出了一些冷汗。
不多时,他已带着她到了当日她晕倒的崖边。路上却是完全陌生的景致,最初她还以为是因为现在山花都开了的缘故,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是带着她直接到了崖的这一边,和当初赵知仪带她逃跑时走的路线定是不一样的。
这一路奔驰下来,天色已是暗了下去。山中夜风,仍是微凉,她衣着单薄,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看着此情此景,仿佛是前尘再现,她突然间便沉默了。她想起当时赵知仪如何艰难地放弃了她。心下还是一阵阵地刺痛,可她还是坚强地忍了下来。或许时隔大半月,她已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还在沉思,他已在一旁静静开了口,“我之所以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你正式和过去道个别。”
“当时我已与他道过别了。从此各奔东西,永不相见!”她声音微哽,凄然道。
“当日你只是与他道别,如今我是要你与过去道别。”他目光炯炯盯着她,言语间颇为认真。
她微微皱了眉,不解道,“不知你此举何意呢?”
“昨日在那农家小院,我曾问过你,若安然逃脱,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你回答我,是想开一间书院。”他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静静答道。
“那又怎样?”她不以为然,反问道。
“至少说明你不是个普通的女子。情爱于你来讲,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你已将他放下,你有更高远的目标。”他毫不退缩,直视着她,“既如此,那就放开手,去做一番事情。”
她一时没有言语,而他继续道,“而我,会一直帮着你,去完成你的心愿。”
她缓缓抬起头,喃喃问道,“真的么?”
他环顾四周,一伸手已抓住了一根树枝,他微一用力,那枝子便已折断,他郑重道,“若有违承诺,便如此树!”
“那我们――”她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开口。
他了然一笑,轻声道,“放心,我绝不勉强你。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忙点头道,“好,那我们只是朋友。”倘若不与他明确地划清界限,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日后漫长的合作岁月。
“只是朋友。”他不知是不是故意,只轻轻咬紧了那“朋友”二字,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一时微窘,正不知如何答话,他已转了头,瞧了瞧天际仅剩的一线桔色,突然满脸兴奋之意道,“我要赶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下山,你想不想和我比试一番?”
她一时玩心大起,也颇为豪爽地应道,“有何不可!”
“可你身上还有伤――”他转念这样一想,便有些迟疑,“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见他说话间目光又往自己胸前伤处扫了扫,她一时微窘,忙摇摇头道,“那伤又不在要害之处,已不妨事。”
“那好,我先让你一程,瞧最后谁胜谁负!”他点点头,朗声道。两人原本扭了身子在商议,那两匹马竟甚是乖巧,已凑到一起,又是厮磨了片刻,方才依依不舍分开。
她有些无语地望望天。他在一旁突然拍拍那雄马的脖子,认真道,“马老弟,我相信你会如愿以偿的。”她有些莫名其妙,不觉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方才这雄马也在和雌马打赌,若是它赢了,那雌马就得嫁得它。”他一本正经答道。
她如何不知他言外之意,一时羞恼,正待发作,他已哈哈笑着,在马臀上重重一击,那马便带着她扬长而去。她一时也顾不得生气,已拼命抓紧了缰绳。原本她还担心跑这么快,会不会撞到树枝子,不过显然,身下的马比她更有数。只要她将头略略往下趴一趴,不要超过马首的高度,就不必担心会被树枝子把脖子撞断,或是把脸划伤。
这样在丛林中奔了片刻,她一时豪气顿生,也大叫着“驾!驾!”那马得了主人号令,跑得越发欢畅,直把他远远甩在后面。她正得意呢,只觉一阵疾风吹过,身旁白色影子倏地一闪,竟是他连人带马急驰而过。
她拼命地想去追,不过显然这雌马体力和暴发力是要比那雄马略逊一筹。待她气喘吁吁赶到那街头,只见阿谨已静静骑在马上等着她。那马带着她慢慢靠近过来,他言语中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你输了。”
她微微撅了嘴,赌气道,“输了就输了,那又怎样!”
“输了就得受罚。”他眼中光华闪动,轻笑道,“至于怎样的惩罚,我还未想好。不如你还我一个承诺吧。”
“承诺?”她想了想,记起了武侠书中看到的段子,便微笑道,“承诺也可以,不过不得有违天理人情和道义。”
“那好。”他点点头,认真道,“记住,你欠我一个承诺。我可能会随时来取。”
她也郑重点点头。他伸出手来,她便也伸出手来,与他象模象样地击掌为誓。他说,“为了我对你的承诺,和你对我的承诺。”她说,“为了你我的承诺。”他又再次郑重道,“为了我们的承诺!”
当夜,阿谨陪着她去山上柱子家中,将自己的包裹取了回来。她与柱子及刘婆婆依依惜别之后,留了一笔银两便正式辞行。柱子不肯收银子,她有些不悦道,“这银子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未来嫂子和侄子的。你可要加把劲哦。”柱子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闷闷道了句:“妹子,你也要保重,若是方便的话,不要忘了再回来看看。”她答应,若再上京一定会来看望他们,他们这才不舍地放了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