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2)
算命术士麻木点了点头，对王持盈说道：“这位大小姐，您老娘的遗物赎回来了，现在我投降，我完败，明天就把这支鎏金步摇还给你老哥，今天饶了我吧，谢谢合作。”
她说着就势歪倒在屋檐下，然后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发出发出任何声音。
“不不。”李妥儿捡起一根细树枝戳了戳肖溦步的手臂，好半天才听到她有气无力地宣布：“此人已死，有事烧纸，谢谢。”
王持盈凑近了些，原想要说几句问候的话，出口却变成另一番模样：“术士，我们已经用过晚膳，没有剩下，你回来晚了。”
肖溦步半睁开眼，对这位世家小姐的言行举止已然没有半点幻想了，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缓慢说道：“放心，我压根就没指望您，今天打包回来的我热热就可以吃了，您一边歇着去吧，我现在真没有力气跟你抬杠。退散，退散，恶灵退散。”她撵母鸡进竹笼似的挥了挥，而后闭眼，继续什么不想地赖在台阶上。
“争么了？要死不活的，一点都不想平日的肖不不呢。”李妥儿双手支着脑袋，定定看着肖溦步的脸。
“别提了，那个‘死鱼眼’老板简直就是周扒皮，我拿钱去赎回步摇，他居然要坐地起价！”肖溦步懒洋洋转了一个身，无神的双眼因为愤怒又起的缘故倏地找回了焦点。手舞足蹈越说越激动，她一个鲤鱼翻身坐了起来，猛拍大腿，好似街边说书的一般，回忆起一刻钟前遭受的“非人”待遇。
原来爱贪小便宜的食肆主人见着抵债的鎏金步摇价值远远超过一千文的菜钱，肖溦步拿着借来的钱前去赎买，难免要有口舌。“死鱼眼”见着言语不和，索性装疯卖傻，否认收过步摇。
肖溦步大怒，忆起王家四小姐说步摇是遗物时含泪欲泣的样子，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压下愤恨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她口气平淡说道：“哎，看来我是白做好人了，那支步摇是我花一百文在巷口买的便宜货，本来想回家拿钱赎回，也算诚实守信了，谁知老板偏爱不值钱的便宜货，啧啧啧，真是没有办法，既然如此……”
对方话还没有讲完，生怕吃亏的食肆主人已经把步摇放到算命术士的手上，店老板摩挲着手掌，一面赔着笑脸自责道：“肖伙计人好心善，方才我不知争的鬼迷了心窍，还请肖伙计勿要怪罪，结了这次的账款罢。”
“想好了，要钱不要便宜货？”肖溦步压抑着心里的高兴，斜睨着“死鱼眼”，语气冷淡反问。
“想好了，想好了，我这店里只收现钱，不拿器物抵押。”“死鱼眼”媚笑着，双手已经伸到算命术士拿着的钱袋上方，作出饿虎扑食的姿势。
肖溦步心里暗笑，接过鎏金步摇，她二话没说，飞也似的离开了食肆，头也没回一直跑到家里。
李妥儿听到这里大笑出声，连作恶多端的肇事者王持盈也咯咯笑了起来。对上肖溦步的眼，持盈忽的隐去笑容，愣愣看着赎回的鎏金步摇泛出柔黄色的光，伶牙俐齿的她低下头，吞吞吐吐说道：“对不住……那个步摇……并非我娘亲的遗物。”
肖溦步脸上的表情倏忽一下停滞了，持盈心惊，慌忙解释道：“因为振哥哥从未送人首饰，我便随口编了个是由……术士，你勿要讲给振哥哥听，他平日好说话，一旦生起气来，比大姐姐还可怕。”
“见识过了，满宴会的人都收声了，老虎一样，半点不像平时迂腐古板的芝麻。”肖溦步话语冷淡应了一句，王持盈心里更加不安，她紧咬着嘴唇偷偷觑了对方一眼，嗫嚅着不敢再说什么。
“好了，不用做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告诉你老哥就是了。不过我要你在这里保证，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谎话，你可以吵可以闹，就算真的闹翻天了我也不会责怪你，因为王持盈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但凡事都有个度，先人的事是绝对不能拿来乱开玩笑的，我想你哥哥也是不会允许这种谎话。你可以保证吗？”
“莹儿保证。”王家小姐这回没有作对，老老实实应了一句。
“好了，该干嘛干嘛，找妥大少打架也可以，我也经常跟他决斗，去吧去吧，不打不相识嘛。”肖溦步满意地笑了笑，催促道。妥儿闻言不悦反驳，二人不禁动手打闹起来。
“振哥哥他……”持盈站着不动，犹豫着吐出半句话。肖溦步与李妥儿停下笑闹，互望一眼没有答案，见着王家小姐抬起头，模样认真问道：“莹儿想知道，振哥哥他有没有给肖术士甚么宝剑之类的东西？”
“宝剑？”肖溦步困惑地挠挠头，皱着眉头努力想了半天，她忽的眼睛一亮，拍手说道，“该不会是那把什么‘皇帝赐给先祖右军的’什么什么剑吧？”
持盈飞快点点头，却见到妥儿捂着肚子，边笑边说：“那把宝剑啊，哈哈哈哈……叫肖不不扔回明府大人身上了，惊天动地的拒婚啊，哈哈哈哈……”
“你居然拒绝振哥哥？”持盈疑惑不解，歪着脑袋问道。
“所以大小姐您就放宽心吧，我肖溦步对你老哥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算命的术士伸出右手，话语激昂指天发誓。
“我振哥哥人很好，你为何不喜欢他？虽然至今未娶嫡妻，可是、可是他人很好的，莹儿可以作证！”王家小姐有些焦急，却又不知道应该争样形容兄长的好，于是展开肥嘟嘟的小手，将过往受到哥哥照顾的事情，一件一件数了出来。
肖溦步惊讶于持盈单纯可爱的说法，不过她有些摸不清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想法，她很想把当初拒绝王振的缘由说出，然而她努力想了想，原先认为不可忍受的王振的缺点，在她脑中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她暗暗吃惊这样的变化，但她努力不去深究想法变更背后的含义，于是骗钱术士笑了笑，开口岔开了话题：
“这个问题是大人间很深奥的问题啦，我们不要管它。嗯，让我想想，这么好的秋夜，不如就着柴火弄个篝火晚会，烤番薯，怎么样？哎呀，有叫花鸡就好了，妥大少，能不能牺牲你家圈养的一只母鸡啊？求你啦，孔老夫子都说了‘有朋至远方来，不亦说乎’，王家大小姐远道而来，作主人的你也不要太小气了，贡献一只小鸡仔也可以嘛……”
肖溦步废话连篇的提议成功转移了王家四小姐的注意，三人一齐动手在院中燃起篝火，一面拿出卖剩下的西瓜、肖溦步小围栏里种植的番薯、自家酿制的米酒，须臾间又引来了房东李琼花及林善果一家，连隔壁熙姑娘也瞒着家人，悄悄翻墙过来加入这场热闹当中。
月亮上来，中秋过后开始逐渐亏缺的面庞丝毫不减亮度。王家小姐沉入梦乡的睡颜露出稚童可爱纯真的表情，肖溦步将其抱到胡床上，为其盖上薄被。
“终究是个孩子啊……明天带她进山玩玩好了。”她嘴角浮起温柔的笑容，恍惚想着一些遥远的事情，轻手轻脚绕过围屏，她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表情瞬间褪去，垮着脸望向放在冰冷地板上的铺盖，她一时悲从中来，不禁喃喃自问：
“我为什么这么雷峰，让这丫头睡温暖的床，我自己要睡冷地板啊？！”
肖溦步看向窗边悬着的月亮，动手在墙上贴着的白纸上画了个“一”字，她想着王振此刻正在什么地方，想着这样的苦难何时才是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