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1)
肖溦步回到刚才帮佣的那间食肆，此刻令她浑身不自在的不是瞪着个死鱼眼的店主人，也不是满脸疑惑担心她付不出饭钱的老板娘，她心惊胆颤的是故意忽略实际情况，屁股往荐席上一坐，自顾把店内最贵的菜肴点上一遍的王家四小姐。
“好了，暂时就这么许多，快些上菜。”持盈举止从容说了一句，见到店主人兀自愣在原处没有反应，她哼了一声，嘟着嘴问道，“你还怕我无钱么？一味怠慢不快些上菜，一会我振哥哥回来……”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老板您就赶紧照这个小不点的话做吧。”担心王持盈暴露身份引来，肖溦步飞快打断王家小姐的话，对着店主人一阵催促。
“哟，不错啊，须臾不见，肖伙计就傍上这么位有钱小姐，真是羡煞旁人呢。”胖老板凑到片刻前的手下身旁，笑容暧昧揶揄了一句，话语里包含着几分嫉妒与怨恨，仿佛很是懊恼这样的好运为何不降临在自己身上似的。
肖溦步面容扭曲瞟了店主人一眼，连消除误解的话也懒怠说了，她无力地挥挥手，催道：“不用啰嗦废话，您赶紧上菜，我实在没有这个闲情逸致跟您讨论傍富婆，或者百合问题。”肥老板不明白对方话中之意，只得讪讪笑着退了下去。
讨人厌的聒噪老板离开桌旁，肖溦步侧身避开旁人的视线，一面急急打开干瘪的钱袋看了看：屈指可数的五枚铜钱相互取暖似的拥挤在一块，亮堂堂的圆形，看得出是经过拥有者精心“打理”的。她倏地拉紧袋口，媚笑着望向自得饮着凉水的贵家小姐，语气讨好试探道：“那么可爱的大小姐，您是有钱付这笔吃饭钱的吧？”
“我从来不带钱，既然老乳母不在，自然是你付了。”持盈扫了肖溦步一眼，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肖溦步脑袋轰然作响，未来的幸福已经在对她挥手说“再见”了，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按耐不住，满脸悲愤低吼道：“没有钱吃个毛饭啊，敢情大小姐您想吃霸王？！”
“嘘……”持盈眨了眨乌溜溜的眼，幸灾乐祸地指向前方柜台处。肖溦步表情凶狠望过去，触到店老板的死鱼眼，她慌忙转过脸，瞬间怒气不再，算命术士不停在心里自我安慰：“冷静，冷静，赌上我穿越女的自信、自豪、自尊，绝对不能输给这个这个落后一千多年的臭丫头。”
王家四小姐丝毫不为所动，咯咯笑着提议道：“臭术士，你也可以把我丢在食肆任店主人处置，不过你要真敢这样做，振哥哥一定不会原谅你的，呵呵呵，勿怪我没有提醒你。”
“这个死丫头一早就算计好了！”肖溦步别过脸，低声骂了一句，而眼前这个弱势情况颇有时曾相识的感觉，左思右想她才恍悟，这个四岁年纪的小女孩恶毒的程度与房东李琼花简直不相上下了，不，应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有朝一日，王持盈一定可以超越“夜叉婆”，成为她心中最最凶恶的存在。
肖溦步竭力压下心里忿恨，当然这笔账还是一如既往地记在了白痴县令王振头上，她小心观察起四周：正门处两个三大五粗的男子守着，后院有凶如猛虎的老板娘坐镇，其余地方院墙不高，以她矫健的身手想要翻墙跑路并不困难，可是带着王持盈胜算就相当小了，更何况这个心怀恶意的死丫头会否合作还是个问题。详细分析下来，肖溦步终于死心了，不再对吃霸王餐心怀奢望。
磨磨蹭蹭吃完午膳，王持盈难掩笑意期待着骗钱术士接下来的笑话。肥老板适时现身，笑盈盈招呼道：“肖伙计，吃得可愉快，我算了算，统共是一千零八钱，我们这样熟了，那八钱就省了，你给个整数一千好了，呵呵呵……”
店主人保持笑意顿了顿，一心等待对方的感谢，然而肖溦步没有理会老板的好意，她瞪着双眼握紧了拳，全身轻微颤抖，喃喃自语道：“一、一千？！劳资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止啊！”
“肖伙计，不算很多罢？”“呵呵呵……有好戏看了。”店主人不安的问话，以及王家四小姐得意的笑声不断盘旋在她耳畔，好似无数只苍蝇嗡嗡嗡的鸣叫，赶也赶不走，杀又杀不尽。
“都给我闭嘴！”肖溦步大喝一声，面前二人吓了一跳安静下来。算命术士从怀中掏出个小漆盒，万般不舍地拿出里面装着的鎏金银步摇，她恶声恶气开口，“现钱没有，步摇倒是有一支，鎏金银制的，你看能抵得过这顿午餐吗？”
店主人的死鱼眼倏地放大，转又快速恢复原状，他嘴角抽搐似的微微颤动，拿模作样，佯作淡然状，道：“本是不许这样的，不过看我们这样熟识的份上……许你拿步摇抵上一次，下不为例啊。”
肥店家接过步摇飞快纳入怀中，直觉得心在淌血的术士肖溦步忽的出言止住老板离去的步子，扬声吩咐：“没吃完的这些，统统给我打包。”
“打包？”店主人举动谨慎小心护着怀里的步摇，生怕对方会突然夺回。肖溦步也不理他，径直开口指挥。片刻后，她提着荷叶包好的剩菜走出食肆，同时在心里发下再不踏入这间“黑店”的毒誓。
持盈默默跟在算命术士身后，她忽然抬起头，问道：“那支鎏金步摇，不是你这种人会有的罢？”
肖溦步听着来气，加上失去步摇的怨恨，令她语含嘲讽顶了回去：“是啊，我这种穷人家的小孩子怎么会有这种高档货呢，那个是你老哥送我的，怎么样，怎么样？耶！”
“你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么！”王家四小姐突然提高了嗓音。见她紧咬着嘴唇，强忍眼泪的样子，肖溦步顿时慌了手脚，嘴上仍旧逞强说道：“我就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了。不过这位大小姐，被讹诈一千文，该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那是我娘亲的遗物，你居然、居然拿来抵债，实在、实在是太过分了！”持盈说完掩面大哭，肖溦步呆愣在原处，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能原谅的大错事。
芝麻知道会怎么想？会怪她当掉其母的遗物么？肖溦步心急不已，心里没由来浮现白痴县令大怒的模样，比起失去步摇的懊恼，她似乎更担心王振对自己的看法。
“别哭了，我现在就去筹钱把鎏金步摇赎回来。”肖溦步深吸一口气强行停止继续想象，拉起王家小姐朝住处走去，她却未留意眼角仍旧挂着泪痕的持盈偷偷笑了起来。
等到向房东李琼花筹了高利息的借款将鎏金步摇赎回，肖溦步一脸木然拖着酸疼的双腿回到住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推开院门，王家四小姐与李妥儿玩得正开心的景象映入视线，她惊得差点掉了下巴，自问她离开前这两人还势同水火，喊打喊杀的，怎么不到半日功夫就玩到一处了？
“不不，你回来了？”李妥儿率先发现了肖溦步的身影，他开口一笑，见着正中缺了的门牙，此刻说起话来，隐约也有些漏风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