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1)
一切恢复平静,术士肖溦步站在位于光明寺前街的铺位旁,大声吆喝招揽着生意,此次她倾力贩卖的不是鬼画葫芦一样的无用护符,而是今日热销的蜡烛纸钱。
若问缘由,只因为这天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祭祀的、上坟的、来佛寺祈愿的,哪一个都离不了香烛纸钱,于是颇有几分经营头脑的术士不失时机再次改行,搭卖起了中元节用到的冥器。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中元最后一天,清仓大甩卖,亏本跳楼价啦!”扯开嗓子一声吆喝,肖溦步左手揽着个木刻的祭祀假人,右手朝来往路人挥动着,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生意人精明的笑。
“不不,货送来了。”同伴李妥儿的声音在旁响起,肖溦步看也没看,就把假人丢到对方怀里,嘴上说道:“帮我看好我的宝贝小木人,弄丢了要你赔!”
话音刚落,她拿起一把线香送进顾客臂上挽着的竹篮里,收下两个铜钱,她弯腰行了个礼,嘴里说着“欢迎光临,谢谢帮衬”的话,一面笑容满面地目送“金主”离开。
李妥儿瞪了一眼怀中有他一半高矮的假人,重得叫他呲牙咧嘴不说,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假人沿街叫卖实在有些难为情。妥儿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他伸手拉了拉停下肖溦步的衣袖,噘着嘴说:“不不,这个很重呀,能不能放下来?”
肖溦步仿若不闻低头看着手掌心,由于经手大量线香、纸钱的缘故,她两手满是红、黄两色,皱着眉相互搓了搓手,摊开一看,颜色如故,只是略微褪去了一些罢了,她情急往屁股上一抹,摊开再看,隐约去除了一半的色彩,贩香烛的术士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于是她看向自顾抱怨的同伴,问道:“什么,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放下,你要把我可爱又俊美的小木人放下,它摔着了怎么办?它受伤了怎么办?还有……”
“我在旁边看着,不是弄坏你的宝贝!”李妥儿急忙打断对方的废话,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样……”肖溦步斜了李妥儿一眼,不放心地交代一句,“你可要以生命作保证看好我的宝贝哦,等会就有人来买了。”
“谁买你这种半身高的假人啊?看到人家凶肆门前摆放的没有?谁家不是买一人高的作祭祀,你这个,收摊的时候带回去劈了当柴烧还有可能。”妥儿大笑打趣,话说得愈发刻薄。
“你懂什么。”肖溦步整理妥儿送来的香烛纸钱,一面说道,“我的小木人有不同的size可供选择,这叫不同的目标顾客定位,不懂吧,很深奥的营销学,告诉你也不知道,哼!”
术士很有优越感地哼了一声,明知对方听不懂她的说话,不会给予想象中的敬仰或羡慕,她仍旧按耐不住得意一番。正自顾陶醉没有半点用处的学识,忽的听到前方一阵喧闹,肖溦步停下手上整理货物的动作,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喧哗处望了过去,爱凑热闹的心性上来,年轻的术士对着同伴讨好一笑,看得李妥儿头皮发麻,寒毛倒竖。
“又想过去凑热闹?不想还钱了?”妥儿从鼻孔哼出一口气,冷冷问道。
“还——你家的高利贷敢不还吗?一年之后利滚利,我不是要给你老娘当奴隶?妥大少,你放心啦,我肖溦步跑不了,真跑了你也抓不住我,”妥儿目光警惕扫了过来,心虚的术士慌忙改口,假笑着说道,“不,我的意思是我肖溦步人品这么好,不会无良跑单的啦,再说这个摊位也有你的股份嘛,你也算是小老板一个了,上吊也要喘口气,妥大少,你就放我一小时的假吧,说不定我去热闹地方遛一圈,还能骗几个‘金主’来买香呢。”
肖溦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面唾沫横飞,大道理歪理一齐攻击,听得同伴李妥儿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说了同意的话。
“多谢老板放假,好好看摊哦。”计策得逞的术士洒脱的一挥手,转瞬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沿着人流熙攘的光明寺小街往前走,不一会便见到数辆马车连成一队堵在道口,从车上下来的贵公子们一脸不耐烦地指着挡道的摊子、路人,破口大骂道:“哪家的瘟神,还不快快给本公子滚开!”
一个小老头走上前,拱着手,态度恭谨说道:“各位大公子,今日中元本就人多,佛寺里连停车的地方也没有了,还请公子们看在我祉南坊坊正的薄面上,在前街外停了马车,步行前往佛寺进香,不知公子们意下如何?”
众人见到坊正出面,一个个都安了心,正要各自散去,却见到贵公子们眉毛一挑,轻蔑说道:“甚么?小老倌你竟然要我们这些贵家公子下车步行?你好大的狗胆啊!”
“步行前往,多寒酸的行径,若给心仪的丽人见到,坏了本公子的姻缘,你赔得起么?”最闹的那个一把推开碍事的矮小坊正,高声斥责道。
其余公子听到,忙跟着起哄:“下车步行,岂不是跟你们这些卑贱的蚁民等同了?”众公子坚持不让,拥堵在道口不给行人经过,自己也因前方人多,使出吃奶的气力马车才移动了半步。秋凉时节,两相对峙的众人却满头大汗瞪视着对方,一时间火气往上冒,简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凑热闹的术士扒开人群挤了进来,见到路人与车队的各不相让,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堵车啊,交警呢,警察叔叔怎么没有出来?”
她身旁爱管闲事的一个大婶,也不管旁人爱听不爱听,径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未了还低声说道:“连坊正也处理不了,难道要县令王大人亲自前来解决不成?这群贵公子真是愈来愈嚣张蛮横了。”
“芝麻?”肖溦步闻言心里咯噔一响,不由自主想象一番榕川父母官此刻可能的举动,思来想去不是在书房专心看书,就是窝在茶室饮茶赏花,要白痴县令移驾县衙外处理县务,基本上难于登天。术士觉得好笑,看向死不让路的贵家公子,她上前一步,扬声说道:“说别人卑贱,自己也是个庶族,半斤同八两,谁也没比谁高贵多少,不过是几个暴发户公子,拽什么拽,豪族的边都还没沾上呢,就拿鼻孔对着人了?!”
“说得有理,不过是几个从商发家的庶族,有甚么稀罕的,人家县令大人堂堂琅琊王家也没有这样不讲理的!”“这里佛家之地,人人皆是平等,便按了规矩办事!”围观的百姓没少受这群无所事事的公子们惊扰,听到有人率先开了口,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加入指责的行列。公子们见着自己气势输人,忙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须臾后,数辆华丽的马车退了出去,小街上重又恢复了正常。
心不甘情不愿作了让步的公子们骂骂咧咧挤在人群里,其中一个用熏着浓香的衣袖拼命扇风,不停嘟囔道:“臭了死,一股令人作呕的汗臭味!喂!那个庶民,不要用你卑贱的手碰到本公子!”
如此叫嚣了几句,这位公子回首对着身旁表情木然的同行之人说道:“世仁兄,争的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可是看上哪个小家碧玉了?哈哈哈……”
“嘘!”一人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少提他的伤心事情,前两天八郎刚被狐仙盅惑,现下迷糊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