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1)
“话虽如此——”肖溦步满眼是泪,在狂奔的马匹上大喊,“我不会骑马!救命啊……”
“怪不得方才故意输我,原来是怕人发觉不会骑马的秘密,我真是……太高估她了,还以为好心让马给我。”王振低下头喃喃哀叹,看向追至面前的山贼兄弟大汗淋漓的脸,他彻底放弃了逃跑或躲藏的努力,静静等待面露凶光的呼哧兄弟的处决。
与此同时,伏在颠簸马背上动弹不得的肖溦步紧闭双眼,死命拉着缰绳的手早已麻木得没有了任何感觉,她丝毫不敢轻易松手,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死法,叫跌下马摔死,并且绝对是死相难看的一种死亡方式。
风在耳边呼啸狂吹,掩盖了世间一切声响,交杂着山间凉意,和马蹄飞溅起来的泥土、青草的清新萦绕周身。肖溦步不禁在心里想了很多,过去的点点滴滴飞速回放,然而哪一个影像都没有留下太多太深刻的印象,惟有王振的脸反复出现脑海,那张带着些许羞涩、微微笑着的娃娃脸愈来愈清晰,连带他最后说着“马匹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你一个人逃走便好”时决绝无畏的表情,不断在内心深处里回荡,没有感动,没有感激,这一切深刻的烙印只因肖溦步此刻正被满腔怒火包围着!
“王振你个谋财害命的白痴县令!不问过别人意见,就擅自把我扶上马,你这个白痴二百五!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也不知在心里骂了多久,隐约感觉到耳边的风逐渐减弱了,被狂奔的马颠得七荤八素的肖溦步,逐渐从恐慌中回过神来,缓慢而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望向缓缓后退的四周景致,出现尽头的一片青绿随着马儿前进的步伐越来越近,她听到了马匹规律而富有节奏的步调,由于快速奔跑的缘故,马儿全身发热淌下汗水,肖溦步感到一丝暖意传过来,生平初次觉得骑马并不是一件要人命的可怕事情。
“让马停下来应该是……”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关于骑马的星点知识,真是“用时方恨少”,她皱眉酝酿了半天,发出一声,“驾!”旋即发觉不对,她急忙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慰,嘿嘿笑着说,“刚才那声不算,等等,让我想想,停下来应该是‘吁’,对!就是这个声音,吁——乖乖,停下来哦,吁、吁——”肖溦步高兴地回忆起相关信息,一面学着过往见到旁人骑马的样子,拉紧了缰绳发出命令。
尽情奔跑的马儿突然被缰绳勒紧,吓得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惨烈的长鸣,接着狂躁不安地蹬了蹬后腿,才停在原地嗒嗒踏步,一面猛喷着热气发泄对骑马者粗暴驾驶的不满。不明所以的肖溦步差点被甩下马,处于极度恐慌中的她死死抱住马脖子,再也不敢松手。等了许久,察觉到马儿平复了紧张安静下来,她谨慎地摸了摸马背作了试探,发现没有危险反应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心踩着脚蹬子下了马。
举目四望,视野开阔的天幕下,周遭景色一览无遗,一条羊肠小道忽隐忽现从脚下延绵至看不到尽头的远方,肖溦步看了看两旁的山峰,暗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地势平缓的山谷中,想到最先发现的西瓜地也是在山谷里,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如此陌生,完全不像是曾经到过的样子……“这里究竟是哪里?!我根本不认识路啊!苍天啊,大地啊!这回玩死人啦!”
飘荡的回声转瞬便被两旁的山峦吞噬,发泄似的呼喊过后,周围仅有躲在树丛中的雀鸟的咕咕声,跟在她身后的王振的坐骑,时不时喷上一鼻子热气,单调踏着脚步。明明有人往来形成的路径,但是哪里也见不到路人,砍柴的樵夫,打猎维生的猎户,说好了一般统统消失没有了影踪,如果王振在此,恐怕要念上一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了吧。
肖溦步灰败着脸望向小径旁一块小小的土地石像,不知谁人供奉香火,孤零零地立在树荫下,她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自语道:“我肖溦步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贪钱,但也是被生活所迫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我承认以前欠‘夜叉婆’房租不对,可我已经补回了啊,还预付了半年份——虽然是被强迫的——就算有错,也将功补过了吧?当然骗白痴县令结案有些些过分,我也努力进山查访了不是。唉,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欺负李妥儿抢他点心吃,不该威胁果子林让他不读书去做假须,更不该偷孙老倌收集的药材煲靓汤……全部忏悔完了,老天爷,呃,你是土地,档次低点,不管怎样就饶恕我的错误让我回城吧,我保证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做个新时代的四有新人!不回答就是默认,当你同意我的祈祷了哦。”
她说完颇为敷衍的朝土地拜了三拜,王振的坐骑在旁很不给面子的猛喷了一股热气,嘲笑似的用前蹄嗒嗒嗒踏了三下。肖溦步瞪了马儿一眼,恶狠狠地说:“警告你这白痴县令的白痴坐骑,不要妨碍我作法祷告,不然一会把你烤了吃,烤全马!这个提议很不错嘛,正好现在肚子饿了,你再给我闹!”
王振的坐骑不为所动的左右甩了甩尾巴,头往右一转,拉着缰绳往前踏了几步。“你造反啊!”肖溦步被马儿的蛮劲拉得跟着一块朝右走,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个狗啃泥。她拍掉身上的黄泥,正要趁主人不在好好教训教训这匹态度嚣张的马儿,却听到不远处一丛低矮的树丛沙沙响动起来,肖溦步害怕地挨近王振的坐骑,全身颤抖着说:“该不会是经常出没山间的老虎、豹子、熊、山猫、野猪……”
没等她把山里生活的各种凶猛野兽数遍,沙沙作响的树丛忽然被分开,从后面走出来个六十多岁的长须老翁,面庞一看便是那种长年在外,接受风吹雨打所呈现出来的独特的黝黑色泽,但老翁面色红润长得精瘦,一副身体硬朗的健康模样。“哦,这不是溦步么,你争么也到山里来了?”老翁面露惊讶开了口,问道。
肖溦步闻言定睛一看,不由得热泪盈眶声音哽咽,她扔下马缰快步跑到老翁面前,这半日遇到的委屈与九死一生的经历全数涌上心头,她不由得流泪说道:“孙老倌!刚还讲起你呢,我不是做梦吧,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这次迷路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能遇见你,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
“我不是半月前进山采药么,争么了,见你一脸狼狈,不会是碰到山贼了罢?”孙老倌迎了过来,慈爱的为肖溦步拭去头发上沾着的枯树叶,一面找了块平坦的地面,席地坐了下来,呵呵笑着问道:“溦步可用过午饭了?我正想找个地方用餐,未想却在这里见着你。”
肖溦步缓缓镇定过于激动的情绪,在孙老倌对面坐下,她嘴上嘟囔着一直东奔西跑没来得及吃东西,刚想从背篓里拿吃的,却震惊地发现装着众多食物的背篓不见了踪影,努力回忆逃跑全过程,记得在溶洞里还好好背在背上,思来想去良久她才得出应该是王振拿着的结论。肖溦步双手合十,眼睛里含着泪水,表情可怜地看向偶遇的邻居孙医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定定注视着,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