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冷,这是个看上去很美的上午。
车夫老黄老丁,随从王槐李锦留在驿馆,巩大业和凌冰随同前来接待的官员走向王宫,进见爱斯基摩国王雅乌尔——一会,他们将被雅乌尔召见。
热情的塔基正热情地挥动手臂,向他们道别。
异国的王宫无论从规模还是气势来讲都远不及我们华夏的皇宫——从古至今,华夏的高层首脑们总是要把自己的官邸弄得极尽豪奢,如是天堂,以昭示自己牛逼烘烘,神圣高贵,不容违拗和侵犯……历朝历代,不论国力强弱,国民贫富,他们一贯过着神仙般的生活,雷打不动。封建时如此,今天尤甚。
再看看人家爱斯基摩国的最高权力拥有者的官邸吧,全部建筑只不过是一座多了几个角的大房子,仅此而已,一看就可以想象出人家的首脑是廉政的,人家的百姓穷得踏实,穷得无怨。
两人从两列手持钢叉的侍卫中间走过。巩大业一撇嘴,低声道:“这是拿我们当海豹了吗……你看这王宫的寒酸劲儿,怎比我华夏的恢弘大气?!就这阵式啊,我实在怀疑这里是否真有异能者!”
凌冰在他身后低声道:“你别忘了‘真人不露相’这句话,说不定里面别有洞天也未可知。”
“我瞅这事儿悬!”巩大业坚持己见。
走进王宫,眼前的景象就连凌冰也禁不住暗自乍舌:这便是爱斯基摩国的最高权力机关所在地——“王宫”吗……看样子,别有洞天是谈不上了,而且简直可以用形容猥琐来概括!
我们姑且称这个大房子为“大殿”好了……这座大殿,阴森空旷,除了几张座椅和一张条案,就是大殿角落里一座熊熊燃烧的西式壁炉,此外没有了任何陈设,唯一可算作装饰的东西,便要数地上铺着那清一色的海豹皮了——也许,这些兽皮是整座大殿最值钱的东西了。
雅乌尔国王的王座在大殿居中靠里的位置,两旁没有分列的文武百官,只有四五个衣着各异的人围坐。国王身后也没有掌扇的侍女,大殿里很热,雅乌尔自己拿了一把蒲扇,扯开领口用力扇着。
巩大业忽然觉得这间大房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也就不再想了吧……总之,来自华夏的两位使节总算是开了眼,他们这辈子都见不到比眼前这位更惨的国君了。
两国之间的交流由来已久,凌冰在朝廷的年头较长,他记得每次与爱斯基摩国打交道,无论是陛下因国事接见他们的使臣,或是逢年过节接受他们的进贡,他们都丝毫不曾显露出贫穷破落的迹象啊……而今天看到的,与印象中竟有如此巨大的反差,何况,这破落的场景还是在他们的王宫里!
难道他们在有意隐藏着什么?还是孕育着什么惊人的阴谋?凌冰脑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向雅乌尔国王行礼后,凌冰巩大业被让到两把档次高些的椅子上就座,这两把椅子甚至比王座看上去还要好得多。
雅乌尔站起身,仁厚的笑意在眼中流转,他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道:“华夏国的二位特使,首先欢迎你们的到来,并感谢贵国丰厚的礼物。贵国皇帝的书信本王已亲阅,对于贵国的意愿,我国自会妥善安排。现在,本王要向二位尊贵的客人介绍几位国之栋梁……”
他大手一挥,指向自己右侧第一个人——“这位是我国大国师,图伦登。”
听到图伦登这个名字,凌巩二人都是心中一震。多少年来,图伦登和他的“燎天火”绝技的名头响彻华夏江湖,简直就是神幻的象征……想不到,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的一个人,当他如此近距离地坐在面前时,从他的身上却根本感觉不到一丝不凡之处。
原来他就是这样一个黑黑的瘦子啊……
雅乌尔又指向自己左侧第一个人——“这位是我国二国师,法禾。”
记忆里,法禾的名字总是和图伦登连在一起,他的“漫天水”绝技在华夏江湖人心中同样有名。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如雷贯耳的人物,偏生是一副窝窝囊囊的受气相,和传说中咄咄逼人的印象格格不入……
雅乌尔指向右首第二个人——这是个面容淳厚,衣着极尽华丽的中年人,穿一件鲜艳的紫色锦袍——“这位是我国技击第一高手,他是你们贵国人,名叫欧阳允谋,有‘状元郎’之称。”
听了雅乌尔的介绍,巩大业瞳孔微缩,心说原来他也是个武状元啊,看来跟我差不多,也不过尔尔……
雅乌尔的手指向左侧第二个人,也就是需要向凌巩二人引见的最后一人:“这是我国一位后起精英,本是前程无量,却在贵国遭遇不测,受到重创……”虽然语气依旧和缓,但隐隐已可嗅到责怪之意。
凌巩二人望着那最后一个人,只见他一身雪白长衣,却始终用手臂掩住面容,似乎有意在回避他二人。
雅乌尔接着道:“今日他本因另一件事而来,方才见到你们,对本王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和你们做个了断……”
听他这么说,巩大业心里一沉,走进王宫时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无比强烈起来……他望着那人露在袖口外的一只白惨惨的手,猛然间找到了答案!
不经意间,大殿里象变戏法似的突然冒出许多人来——看样子都是侍者模样,他们飞快地支起一张三四丈长的大桌,一二百道珍馐美味和数十坛玉液琼浆宛如被风刮来一样落在桌上,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然后,侍者快速退去,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凌冰不禁微笑轻吟:“这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旁边的巩大业盯着眼前的烤乳猪,接口吟道:“大猪小猪落玉盘哪!”
这时,王宫里奏起了欢快的乐声,一群金发碧眼的舞女炊烟般袅袅而至,随曼妙的音乐翩翩起舞,眼波流转,媚态尽显。
凌巩二人的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衣饰光鲜的侍女,轻摇玉臂,羽扇风来。
盛宴的诱惑让巩大业一时忘了眼前的凶险,直到他看见那张病歪歪的脸在烤乳猪的旁边对着他笑……他的心一下子坠入冰冷的谷底——果真是那魔鬼,白无极!
巩大业仿佛又回到洛阳“金麒麟”那个可怕的夜晚……
白无极微笑道:“军爷,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巩大业早已魂飞魄散,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白无极见他害怕,很是开心,道:“那夜我走时说过一句话,你可记得么?”
巩大业瞧出了他的愚弄之意,心想反正这是在王宫之中,当着雅乌尔国王的面,谅他不至于动手伤及自己,便把心一横道:“你说的是……GAMEOVER!”
白无极笑道:“在这之前呢?”
巩大业还是不敢与他目光相接,低下头去。
白无极笑容收敛,恶狠狠地说:“我说的是——我要把那个游戏做完,你是第12个!”
王宫里的气氛一时很是紧张,连乐声都显得杀机四伏起来。
片刻,白无极轻叹道:“不过,今日我不会杀你们,我也已杀不了你们,算你们走运……”他的表情黯然,神色间仿佛隐藏了巨大的痛苦。
他的两只鹰眼忽然利剑般射向对面的欧阳允谋,似有莫大的怨恨之意。
见他今日并非针对自己,巩大业暗松一口气,心说你们就窝里斗吧,斗得越凶越好……
席间无事,面对满桌异域的珍奇饕餮,凌巩二人大快朵颐,把房间门打开了套间门拧开了饭菜如长江流水似风卷残云仿佛倒在土箱子里一般唏哩呼噜唏哩呼噜……转瞬间二人控制范围内便杯盘空空一片狼籍。
见他们如此吃法,爱斯基摩人纷纷侧目,咂舌不已。法禾道:“华夏真不愧是文明古国,看他们的吃相,我就想起了抢夺猎物的原始野人。”望着巩大业哈哈大笑起来。
巩大业哪里听得懂?只道是对方在和自己说笑,当下从骨山碟海中露出头来,报以点头和会意的一笑。
大宴过后,王宫里又恢复了初时的简陋寒酸。宾主开始了正式的会晤。
凌冰首先做了有关国内政局的报告,他坦陈了以“缚龙”为首的反政府势力日趋猖獗的现实,并强调了嘉瑞皇帝坚决镇压叛逆的决心,最后,报告引出了实质性问题——有鬼域力量加入到了反政府势力中,这个突发情况让朝廷措手不及,无计可施。
“目前朝廷已陷入极大的不安与恐慌之中,如不能及时找到应对之法,则江山社稷堪危矣……”凌冰满面忧虑。
巩大业道:“陛下深知贵国有不少修习神法之士,希望能得到贵国的援助,故命我等前来,与尊贵的雅乌尔王进行协商。”
雅乌尔微笑点头,道:“华夏国自古便是我国友邦,你们的富饶强盛深为世人钦服,你我两国如今通商通邮,颇多交流往来,建立了朋友加兄弟的关系。贵国特使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我国的荣幸。贵国有事,我国必将全力相帮。”
废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凌冰起身行礼:“多谢尊贵的雅乌尔王,敢问尊贵的雅乌尔王,将如何部署此次援助行动呢?”
雅乌尔挥手表示还礼:“本王以为,如果单纯是为平息江湖的叛乱,在座的人中‘状元郎’便可独立前往!”
巩大业望着欧阳允谋,不知哪来的醋意,插口道:“独立前往?他纵有三头六臂又怎能抵挡数万反教之众?国王陛下未免有些托大了吧!”
雅乌尔对他的言辞并不以为意,道:“二位初来乍到,难免对这里的情况不够了解。你们眼前这位欧阳先生,有通天彻地的技击之能,足可以一当万!”
欧阳允谋微笑着缓缓摇头,以示谦逊。
凌冰忍不住道:“适才听国王所言,这位欧阳先生虽神勇无比,却只是技击高手,不具备神法异能,而在我国有数不尽的武林高手可以保卫朝廷,我们真正需求的是具备异能之人!”
白无极插口道:“数不尽的高手?好象只有那么一两个吧!”他所说的“一两个”一个是莫仁,另一个当然是废了他一身武功,让他终生无忘的“天妒绝人”王月波。
凌冰不理会他,继续对雅乌尔道:“譬如说……贵国的二位国师,均可堪重任。”
雅乌尔面露难色,道:“话虽不错,但实在不巧,因我国现阶段国务繁忙,二位国师身居要职,无暇顾及别的事情……真是抱歉得紧!”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图伦登接口道:“我二人虽不能前往,却可为你们引见一人,助你们平乱。”
凌冰道:“如此也好,不知是哪位贤士,烦劳引见!”
图伦登道:“他是我国奇才,人称岩魔尊者,具无边法术,超凡异能,为我国之佼佼者。有他出马,大事必成。”
凌冰喜道:“果如大国师所言,则国之无忧矣!不知这位岩魔尊者身在何方?”
图伦登笑道:“他的心思多变,素来行踪诡秘,来去倏忽,纵是我等也难觅其人……不过,我王的‘招魂诀’或可将他唤来,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王的‘招魂诀’可不是随便就发的!”
“此话怎讲?”
“此诀需要见到贵国在座一人的血光,方可发出!”
图伦登说出这句话,凌巩二人吃了一惊,都转而望向雅乌尔。
雅乌尔犹豫了一下,道:“正因如此,令本王十分为难。”
巩大业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他觉得露脸的机会终于来了。这么半天了都是凌冰在说,自己根本插不上嘴,现在,立功的机会可算是来了,机会来了就要果断地抓住,要是再被凌冰抢去那就虾米了……
想到这里大叫一声:“这有何难?拿刀来!!”
一名内侍快步走出,将一把锋利的剔骨尖刀放在巩大业面前。
巩大业微微一笑,操刀在右手,往自己左臂上用力一划,只听“嗤啦”一声,尖刀已把他的手臂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鲜血当即喷涌而出,染红了地上的海豹皮……
巩大业抛刀在地,哈哈大笑,朗声道:“雅乌尔王,现下可以发你的招魂诀了吧!”昂首挺胸,对手臂上的重伤看也不看,好一番英雄气概!
雅乌尔王叹道:“你的勇气可嘉,可惜,做得还很不够……”
“什么意思?”巩大业笑容凝固。
“此招魂诀是我国伟大的图鲁哈巴神传下的神术,用于在危难时刻召唤急需之人,他临死时留有遗训——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此诀,只因此诀尚未研习完善,使用之时必须见到求助之人的血光,而且……是断头之血光!”
一串闷雷在王宫外的密云里隐隐而来……
凌冰抖了一下,不是因为这雷声,而是他突然看到雅乌尔王的脸上,有一丝饿狼般的阴狠和狰狞飞快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