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派武侠的大师说过,真正的高手对决只需一招。
此话不假。
无论莫家钩还是冰凌杖,都是那种一招即可制敌的兵刃。两家的锋锐程度都差不多,比的是速度和应变。
白无极的冰凌杖斜斜刺来,看似全无劲力。莫仁的莫家钩随之挡隔,亦无速度可言。
冰凌杖刺向莫仁咽喉,眼见莫家钩已无能为力,忽闻哧的一声,莫家钩竟在千钧一发之际陡然快了一倍,搭上了杖身,乌钩轻错,已削断了冰凌杖三寸杖端。
然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就在莫仁削断冰凌杖的同时,在断口处瞬息间又弹出一截,依然直刺莫仁咽喉!
好在,莫仁没有被这一削而中所麻痹,丰富的经验使他随时谨防着对手的后招。他的注意力很集中,危急之时下意识将头一偏,使得原本必入他咽喉的冰凌杖锋利的杖端却刺入了他左肩。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伸出,一柄短刃已闪电般递出,刺中白无极右侧腰际。
舐风刃。
两人中招,各自跃开。
血,迎风飞溅。
白无极笑道:“好快的闪避,只是,暗器,我不喜欢。”
莫仁道:“可惜我还是没有看清你的冰杖。”
白无极手一抖,冰凌杖便消失不见。
“我要回金麒麟找何冷清,你且自便。”
莫仁道:“你可去找一个叫何赢秋的,他知道何冷清的下落。”
白无极转身便走,毫不顾及腰间不住流血的伤口。
莫仁道:“且慢!我看到了冰凌杖,可还没有死啊!”
白无极笑道:“中我冰凌杖,无人捱过一个时辰!”话音未落,已旋风般去了。
莫仁知他所言不虚,脸色不禁微变。他受伤的肩头隐隐作痛,一摸之下,并无血迹,想必已如那些死去的兵卒一般,多了个小洞而已吧……
金麒麟,此刻正打作一团,除了四层之外,另三层都已成了战场。
随着吕锋,袁青平二人的率先发难,原本静若处子的缚龙,天阴一方顿时撕去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一个个如狼似虎,扑向镖队一行。
醒吟驹王珀被袁青平刺伤了腿,吕锋也被汗血驹邓勤一刀砍在肩头。
巩大业耍着把大刀,四处起哄,东砍一下,西抡一下,全是偷袭。他在心里直抱怨战场太小,不能让他施展骑射的拿手绝技,转念又一想,马腿儿都折了,还骑什么骑,射什么射……
双方人员各有伤亡,在何赢秋尚未出手的情势下,缚龙天阴一方已占上风。
朝廷镖队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主将方面,除王珀负伤以外,弹指驹张棋,搏狼驹赵引均已负伤,其中赵引左臂被砍断,伤情甚重。
四层,12号房内,蔡铁头正与何赢秋汪统谈话。
蔡铁头:“白衣人已走,在与你们的一位劲敌缠斗,你们现在夺箱,可谓正其时也。”
汪统:“蔡老板何出此言?”
蔡铁头:“下面打得难解难分,正好下手,久不动手,惟恐生变。”
何赢秋面色阴沉,冷笑一声:“我们的一位劲敌?是谁?!”
蔡铁头:“是谁我不清楚,适才他追赶白衣人的身法,我可是看见了。”
汪统:“莫非他们来了援手……”
何赢秋来到后院的时候,吕锋已死,汗血驹邓勤正和醉梦驹胡鹰夹击袁青平,点苍驹陆鸣,游魂驹谢岚也分别在与天阴教众缠斗。
何赢秋也不说话,一掌将胡鹰拍到一边,推门迈步要进储物间。
一刀斜刺里兜头劈下。何赢秋脚步未停,不闪不避,一伸手便抓住了刀刃。
刀很锋利,他竟仿佛毫不在意。
只是这么随随便便一抓,握刀的人便骤然间半身酸麻,闷哼一声,刀已脱手,人也退在一旁,正是巩大业。
储物间内,三只铁皮封箱完好无损。何赢秋阴沉的脸上不禁萌生出笑意,这是一种虔诚的笑意,透过箱子,他似乎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圣殿。
背后有风声,两把刀同时袭来。何赢秋左右晃身躲过刀锋,双腿后踢,踹在偷袭者心窝,根本看都不看。
他伸向铁皮箱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个身影很突兀地扑在铁皮箱子上,张开双臂,好象护食的样子——是缚龙教的袁青平。
何赢秋大吃一惊,惊的是袁青平扑来时自己竟然毫无知觉!若袁青平的用意是要杀他,那此时他已是一具尸体。
他并没有意识到,在金钱面前,自己是多么脆弱,多么危险,多么不堪一击。
“你做什么?”何赢秋皱起眉头。
汪统这时出现在门口,对何赢秋道:“正是此人擅自行动,坏了我们的约定。”
何赢秋双手手背青筋暴起。
袁青平显然伤得不轻,他的腿上被刺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流出,他脸色苍白,咬牙瞪视着何赢秋:“天阴教想独吞?你休想在我眼前夺走它们!”
何赢秋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冷笑一声:“啊,你以为凭你能拦得住我么?”
袁青平目光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但嘴上却很强横:“即使我打不过你,也要与你同归于尽!”挺剑直刺何赢秋小腹。
“苍茫剑”在江湖中自有其地位,袁青平在这柄剑上已下了十余年苦功,这一招“蛟龙出海”正是他的得意之作。
然而何赢秋却根本不管他这一招使出后有多精妙,他的左手拇指中指极快地在剑身一弹,袁青平不禁手臂剧震,一柄剑几乎把持不住。紧接着,何赢秋右手握住剑身,稍一用力,只听一声脆响,苍茫剑已居中而断。
显露了这一手功夫,巩大业,邓勤等人都已骇然变色。
“小子,你再练五十年!”何赢秋铁掌挥出,拍向袁青平顶门。
袁青平自知与他相差太远,一声叹息,闭目待死。
巩大业看着这场“窝里斗”,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产生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
袁青平感到一股炽热的劲力笼罩了自己的头顶……
忽然,何赢秋感到一股更为炽热的劲力,挡在自己的手掌与袁青平的头顶之间,他的掌力须臾间遁于无形,人也被荡开一步。
众人眼前一花,门口已多了一人,鹰鼻深目,脸如菜色,白衣胜雪,不怒自威,正是白无极。
这是众人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地方这么清晰地观察他,对于没有见过异域人的人来说,他的样子绝对很稀罕很可笑,可是此时却无人笑得出,只因人人都看得出他的深不可测。
白无极盯着天阴教主:“你就是何赢秋?”
何赢秋的眼神同样不善:“阁下是谁?找何某有何贵干?”
白无极踏进一步,面无表情:“何冷清在哪里?”
何赢秋没想到他问这个,犹豫一下:“何冷清?昆仑派的何冷清?”
白无极点头。
“我怎会知道?”
“你不知?你姓何,他也姓何,你们定是兄弟!”白无极脸上杀气一闪。
何赢秋不怒反笑:“都姓何便是兄弟?孙悟空姓孙,孙中山也姓孙,他们也是兄弟?”
“是啊,孙中山是革命的先行者,他兄弟就起名叫孙行者嘛!”
这简直是个浑人啊!何赢秋忍不住微笑:“哦,原来如此,阁下真是见解独到,给何某上了一课……那末,我与那何冷清的名字可有什么联系么?”
白无极也在微笑,脸色仿佛不那么难看了:“有呀,二十年前他在武林大会上赢我时,是秋天,现在他怕了我,躲在一个冷清的地方。”
众人不禁都在微笑,似乎忘了这是场凶险的阵仗。
汪统插话道:“阁下在说文解字方面确有造诣。我叫汪统,敢问,阁下的名号?”
白无极两眼一翻,尖声道:“我的名字你也配问?”
汪统笑道:“不说出你的名字,怎知你我便是失散多年的异姓兄弟?”
白无极吓了一跳:“你说什么?我们,我们是异姓兄弟吗?”
汪统含笑点头。
“我叫白无极。”
“白无极……”汪统眼珠一转,随即道:“兄长,别来无恙否?!”
白无极有些糊涂:“我是你兄长?”
汪统摇头晃脑,侃侃而谈:“可不咋地?!你我自小便有远大志向,只可惜生不逢时,壮志难酬。你白白拼搏半生,无有一丝建树,你便极其心伤……我空怀一统天下之志,却只能眼泪汪汪……”
有人笑出了声,连巩大业都已笑得眼泪汪汪。
白无极皱眉思索,似乎在竭力回忆小时侯的事情。
谁都没有注意,在两人一唱一和时,何赢秋的笑意在渐渐消退……
哧的一声轻响,在众人的笑声里穿梭而过,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激射沉思中的藩邦异人!
白无极根本毫无反应,他已完全沉湎于年少时的回忆。
何赢秋嘴角绷紧,不禁面露得色。
这时,就象若干拙劣的小说中描述的无数个场景一样,横空出世的英雄出现了……
莫仁。除了莫仁,此情此境,还有谁能挡得住何赢秋的暗器?
白无极又看到了那短小精悍的匕首,深深刺入对面墙壁上那已凝固的“十”字笔划的交点,尾柄还在高频颤动。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莫仁。
“你没有死?”白无极瞳孔放大。
“侥幸还在。”莫仁绕过白无极,直视何赢秋:“天阴剑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未成想你却是如此惟利是图的小人!”
这么多人在找他晦气,在扰乱着他的美梦,何赢秋不由杀气大盛,他冷冷道:“本教欲取此趟镖物,哪位不服,只管上来说话!”腰间一柄古剑出鞘,寒光流转,冷意逼人。
莫仁道:“这便是天阴剑罢?”
何赢秋道:“既知此剑,又何故不自量力,横加拦阻?”
莫仁道:“天阴教主在江湖上何等威名,竟会沦落于替反贼卖命的境地!”
何赢秋脸上阵红阵白,冷笑一声:“老夫不为任何人做事,今取此趟镖物,与旁人无关!”
一直沉默的巩大业长刀一横,挺身而出,满腔悲愤道:“巩某虽功力低微,却有颗坚韧不屈的心!愿率中原八骏誓死护镖,接受战斗的洗礼!”
有莫仁和白无极在侧,巩大业自感腰板硬了许多——他并不知道杀自己兵卒的便是白无极,他只知道与何赢秋为敌的必是自己的援手。
白无极拍手笑道:“这么多人打架,一定很好玩!”他对巩大业说:“当兵的,我的游戏还没完,如果你们赢,我要继续杀光你们。”他又转向何赢秋:“姓何的,不管你输赢,你都要告诉我你兄弟何冷清的下落,否则你将死。”
他又转向莫仁:“这么长时间,你仍未死,我很惊讶。”
何赢秋震天价一声大吼,铿锵嘶哑:“这里太窄,咱们院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