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在“金麒麟”的客人,除了巩大业一行,基本都是缚龙和天阴教的人,这些看似普通客人的人散布于金麒麟的每一层,他们表面看起来闲逸从容,若无其事,而当“猎物”出现时,他们立刻绷紧了猎人的神经,蓄势待发。
何赢秋和汪统在四层12号房间内,通过手下传信,遥控着这次行动。
这是缚龙天阴联手以来的第一次合作,双方都很重视。缚龙摆出高姿态,主动将这次行动的主导权交给了天阴,显示了对兄弟教会的信任和成事的决心。
缚龙此次只派出两名高手参与,而这两人须听命于何赢秋,这让天阴赚足了面子。上至何赢秋汪统,下至100名教众,此刻俱皆信心爆棚,渴望一战成功!
巩大业率队如约住进了金麒麟,这让早已守侯在此的何赢秋喜不自胜。按汪统事先制定的计划,原本他们早该动手了,然而神秘白衣杀手的出现,打乱了汪统的计划。
汪统虽不知此人的底细,却迅速判断出此人的目的并非那十万两库银,故索性见风使舵,按兵不出,想来个坐山望虎,随势而动。
但人心难测,如此周全的计划还是出了乱子。
缚龙派来的两个人,都是江淮一带有名的游侠,一位是“飞天神驴”吕锋,一位是“苍茫剑”袁青平。
两人都是自恃了得之辈,这次奉大当家之命来洛阳辅佐天阴教,他们对于身处从属地位本就心有不甘,来到金麒麟与天阴教相见后又自感没有得到高手应有的礼数,早已忿忿不平,好容易巩大业的人马顺利入住金麒麟,鱼儿上了钩,猎物入了套,却又迟迟得不到行动的号令,两人不禁怒火中烧,便暗中定夺,准备擅自行动。
两人决意抢得头功,一方面为缚龙教壮势,为自己在教中威信和地位的上升增加砝码,另方面,也用行动教训一下天阴教那帮托大和狂妄之徒。
神秘白衣杀手的出现在汪统看来是个福音,而在吕锋和袁青平眼中,却成了横在他俩面前的一道障碍。
所以,当白衣杀手旋风般出手杀人后,两人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银子被他劫走,那可就全完了。
于是,在白衣杀手游戏般地砍马腿时,吕锋和袁青平悄悄来到储物间,迫不及待便与守在那里的醒吟驹王珀和汗血驹邓勤斗在一起。
按下这场打斗不表,且说同时进行的另一场激斗。
郊外,一座小山丘之上,弯月如钩。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静静对峙着,仿佛两尊雕像,清冷的夜风拂动着他们的须发和衣带。
黑衣人缓缓地道:“阁下是谁?何故赶这趟浑水?”
白衣杀手的笑声尖锐凄厉,划破寂静的夜空:“杀人,好玩的游戏,别的,我不要。”说话很不连贯,带着明显的异域口音。
黑衣人沉默一会,道:“听你的话语,看你的样子和身手,我大概已经猜出你是谁了……”
白衣杀手的表情始终显得很轻松:“你的身手,很好,当世没有几个,强过你。”
“金麒麟的事,阁下打算如何收场?”
“杀光那些当兵的。”
“我劝你还是走了罢!”
“这么好玩的游戏,岂能没有终结?请你闪开,我该继续了。”
“既如此,须先过了我这一关!”黑衣人话音未落,左手扬起,一束寒芒激射而出,身随芒动,闪电般扑至,右掌当胸击来。
他深知白衣杀手的功力深湛,所以第一招并无半分留情。
这神秘的白衣杀手,是一位异域隐者,名唤白无极。此人天资聪颖,后天勤奋,自幼研习武功,师从一位藩邦高手,所学庞杂,大都招数诡奇。
二十年前,白无极来到中土,参加了当年的武林大会,初出茅庐的他本欲扬名立万,却在第一回合便败给了当时的昆仑派掌门何冷清。
此事对他的触动很大,他方始明白艺无止境,人上有人的道理。于是,他回到异域又苦练了二十年,自觉神功已成,便卷土重来,以图雄霸中原武林。
受其师影响,白无极有着很强的名利欲。师父病重时曾留有遗训,希望他赢得天下所有荣誉,为异域武林正名,以慰师魂。怀揣这个信念,他又来到中土。
白无极生性纯真,有着浓浓的孩童之气,这也许与他长年勤奋习武,不问世事有关。他把杀人视作最有趣味的游戏,他并不觉得制造血腥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关于镖队的行程,骆阳算准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环节,包括反教要在洛阳动手,天阴教的强力参与,以及优柔寡断的巩大业一定会受汪统的蛊惑而夜宿金麒麟……他与莫仁提前一天便来到了这里,住进了7号房间。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一步步印证着骆阳的预测,他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白无极的突然出现。
白无极这个人,骆阳不知道,蔡铁头不知道,汪统不知道,连何赢秋这样的武林中人也不知道,真正对他有所耳闻的,却是莫仁。
只不过,仅仅略有耳闻而已。
几年前,有一次早朝时,嘉瑞帝召见一藩邦特使,那天皇上兴致颇佳,极为健谈,议完国事后,开始谈天说地,邀文论武。
说到江湖中的武学奇才时,嘉瑞志得意满道:“华夏武学,源远流长,那真是数不清的侠士,道不尽的传奇呀……”
藩邦特使同样神情骄傲,道:“在我们国度,亦有奇人异能,且不说大国师图伦登的‘燎天火’,二国师法禾的‘漫天水’神功,单是那混血白无极的‘冰凌杖’就堪称世之奇兵诡器……”
莫仁当时就在殿上,对藩邦特使的这番话印象很深刻。
寒芒破空,在静夜里划出一道绚丽的惊鸿!
白无极不闪不避,赞道:“好快!”右手望空随便一抄,星辰陨落,寒芒黯淡。
他的手中,已握了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
接着,他就说出了这句话:“匕首,是暗器,我不喜欢。”随手抛向扑击而至的莫仁。
莫仁大惊,双掌瞬间一合,夹住匕首,硬生生坠地,三绺长髯乱舞,面色飞红,望着他发呆。
左手飞刀本是莫仁的杀手锏之一,他的匕首轻易不出,除了那夜清波聆雨镇对孟忠射出的一刀意在警示外,每出必见血光,而今夜竟被对手随随便便就接了去,又玩耍般抛还回来,实在是平生未遇之事。
倘若,白无极不是抛掷,而是激射的话,身在空中的他根本就无从闪躲。也就是说,此刻,他的命已不在。
莫仁成名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高手。
以他的阅历修为和刚烈的性情,依然不免有了一丝胆怯。
两人重又回到了对峙的局面。白无极的瞳孔在渐渐收缩——他看见,莫仁的手中多了一柄乌黑的钩。
莫家钩。
他是如何取出这柄名满江湖的钩的?他是从哪儿取出这柄钩的?以白无极这般锐利的眼神,居然没有看清楚。
莫家钩——莫家的绝学,声振江湖的名门兵器。
白无极久居异域,于中土之事知之甚少,虽对莫家钩未有耳闻,但见莫仁持钩在手所自然流生的杀气,还是心中一凛。
高手敏锐的感觉亦是很重要的一种武器。
莫仁乌钩平握,缓缓道:“亮你的冰凌杖吧!”
白无极很奇怪地望向他,随即阴阴一笑:“你以为,不用杖,我便打不过你?”不见他屈膝,已然纵在半空,双手成爪,径来抓钩。
如此狂妄,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地厚天高?
他的身法实在太快,莫仁竟似浑然未觉,眼看这一招“空手入白刃”便要成功,他的手已堪堪触及钩身……
蓦地,他眼前一花,耳边哧哧轻响,但觉一股绵绵之力当胸击来。
白无极暗道不妙,握爪成拳,凝力推出,两股内力相碰,空气发出撕裂的声音。
他顺势向后荡出,轻飘飘落在一旁。
他的白色长衫,已多了数道口子。
莫仁没有伤到他,是在还他刚才抛掷匕首的不杀之情。
白无极的脸上,终于笼罩了一层郑重,眼中也射出异样的神采,那是遇到真正的对手时应该有的凝重表情。
他已准备认真对待这一战。他感觉到,这将是他重入中土以来敌我实力最为接近的一战,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战,最刺激的一战。
他的手上,瞬间多了一根奇怪的兵刃,晶莹,透明,尖尖的,细细的,长长的,柱状。
难道,这便是那藩邦使者所言的“冰凌杖”么?莫仁的瞳孔也在收缩。
白无极打破沉寂:“冰凌杖,你看到了。”
莫仁点点头。
白无极笑了:“看到它的人,都得死。”
莫仁也笑了:“我想试试看,有没有例外。”
“你死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问你。”
“什么问题,说吧。”
“何冷清在哪里?”
“何冷清?你应该去昆仑山。”
“我去过,他已不在。你是一等高手,应该知道得多一些。”
“你找他什么事?”
“杀了他。”
“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但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
“金麒麟死的那些兵卒,虽然背上的刀伤很深,但他们眉间的小孔才是致命之伤,可是伤口却无毒,这小孔便是冰凌杖刺的么?这冰凌杖是何种材质制成的,有何特异之处呢?”莫仁耳边回响着那藩邦特使的话,他对这根“世之奇兵诡器”产生了浓厚兴趣。
白无极冷然道:“你问了三个问题,我只回答一个,那些当兵的都死于此杖,它的特异,少时你自会知晓。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莫仁想起了骆阳方才的叮嘱——“他必将向你打探某个仇人的下落,你可将他带回金麒麟,让他去找何赢秋……”
想到此,莫仁道:“你要找的人,此刻就在金麒麟。”
白无极脸上闪现出兴奋期待的神色:“真的?”
莫仁道:“真的。”
白无极走出几步,忽又停下,转身似笑非笑对莫仁道:“现在还不必走。”
莫仁握钩的手暗中一紧,三绺长髯于夜风里拂摆:“我见了冰凌杖,却还没有死。”
“不错,答对了,加十分。”
这一战,已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