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峰是众峰中峰势最为奇特的一座峰,说它是峰还不如说它是一座峭壁上的馒头山。峰顶有一大眼泉,似湖,波光粼粼的湖南面是五座院落。每座院落又有三到四个雕窗厢房。东面是一块凸出的方圆十米的石头。西面是一片树林,紧挨着树林靠北的是竹林,竹林靠湖,湖边是树干或竹竿架成的排排晾衣杆。有的已晒上了一件件道袍,道袍下五位十二到十五岁的少年正并排在搭了石条型的搓衣板上就着这眼泉洗道袍,他们身后各堆了小山似地一堆脏道袍。
“无极!上次习承挨罚你知道的吧。”最左边最年长的易生探出头,他的发髻里隐现几根白发,肤色莹白,内双眼所折出的光有几分不符他年龄的老成,他看向最右边最年小的无极,肤色偏黄的无极正使力搓着手中的道袍,他停下来,抿着小巧的嘴看向易生,两侧的上嘴颚明显凸出了一些,他笑露虎牙,点头。
“这次的记录册我已做好了。”手腕上有着三颗红痣的左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一番,无极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翻看了一会儿,方递了过去,却是够不着,欲搓洗的习承被记录册挡住,他抬起额心有着块泛白的三角肉瘤的头,不耐的抢过面前的记录册,拍递给一旁的肖俞,肖俞正使全力,集中精神搓洗,习承的这一拍,险些让他落水,他反应极快的抓住脚下踩着的搓衣板,勉强稳住了身形。易生看着两人,摇头叹气的绕过右侧的度仁,接过习承手上的记录册。肖俞摆正蹲姿,两把粗淡眉倒竖,恼怒的瞪着已若无其事正埋头搓洗道袍的习承,见他不吭声,才抹了一把刚甩在脸上的水珠,一脸充血似地的干着手上活儿,左侧的度仁正盯着肖俞,肖俞肤色是五人中最好的一个,若不是两把粗淡眉模糊了玉白圆脸,不少人误当他是女孩。肖俞发觉度仁看他,便没好气的吼。
“你没脸、没鼻子么?看什么看?!”度仁无趣的扭过头,他十分纳闷肖俞咋就长成这模样了。肖俞比他还遭心,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长成这般又不是他的错,而且他决定了往后蓄犷须,否则他可受不了其他峰的同门师兄弟的嘲弄,这也是其他四人对他不满的原因,加之闻峰的活儿都是女子干的,而他也确实在另一面证实了闻峰的形象,现在的闻峰都被门内弟子戏称为女子峰。
其实五人中,易生与习承才有明显的阳刚之气,其他三人都是瘦小弱流。入重华门之初,五人皆信心百倍,忆起药田与炼丹房比之现在不知要幸福到哪儿去了,然而入了这闻峰,五人方大梦初醒般喊冤,硬道是被强骗了来。
最开始无极哭了一天一夜。可恨闻峰四周皆是悬崖峭壁,出入不得。易生相对入门些,他见了菜园,便去摘菜,又到东边的院子寻厨房做饭去了。
习承则是看着满杆子的道袍,发愣。刚尚在的人应离开不久,而他们的前一任在他们到之前便已入了筑峰,此峰空后,为了正常运转重华门的常务,风息每日分派任务到各峰自行派人出勤赚取灵石。
而现在的习承等人并无灵石可赚,重华门只保五人有饭可食有衣可穿,有房可住,洗衣一干事务自是他们的必修之课。
肖俞最先见到一大堆脏道袍,度仁看到的是湖边并排的五个石条型搓衣板,他眉头不觉皱了起来,努嘴,推了肖俞一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湖边,默默取了脏道袍,蹲着搓洗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习承朝天挥了一拳,刚到十岁的无极难以承受这苦力活儿,易生先是教他做饭,再教洗一些轻便的衣物。
闻峰五人的日常便这般划定下来了。
湖面微波一暗,易生望远,一团阴影在水面上急速驶来,像是有一条大鱼无波游近。易生正欲指给一旁的度仁看,习承抬头咦了一声。童凤御剑已到了头顶上空。
五人赶紧擦了手,上岸。童凤第一次见这闻峰的弟子,他收剑,抱臂,一一扫视过五人,目光停在了肖俞身上,肖俞不自在的挪了挪站姿,童凤微勾了嘴角,此人果然如其他弟子所言,一派女子模样。
“我叫童凤,丹峰二师兄,今日奉事务长老之命前来取记录册。你等可准备好了?”易生听闻丹峰二字,目光一闪,将已翻阅了一遍的记录册双手捧上。童凤接过记录册,看了附近湖边,又瞧了无极一眼。
“你叫无极?”无极闻言,不觉大喜,他不曾想重华门除却闻峰其余四人,还会有人认得他,而且这人还是丹峰的二师兄,童凤不仅为人和善,一点也不像元峰的那批老装嫩,当即撇了两颗虎牙,乖巧点头。
“听说初入闻峰时,你哭了一天一夜?”无极听童凤提及以往的糗事,顿觉要不好了,这明显是要嘲笑他了。童凤皱眉,看着脸上已有纠结之色的无极。
“就这点出息。”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无极,他颇为不解的看着童凤,童凤脸上是淡淡的无奈,无极是他姑母老来得子,十年前他路过保义镇时,顺道去探望了他们一家,那时无极还在牙牙学语,转眼人已是小少年了,而他已入道门,尘缘虽了,血缘总还有一丝难断。但他不会告诉无极。
童凤手持记录册,眨眼,便在众人的惊讶中,御剑飞远。易生等人皆望着无极。先前童凤的话,无极也觉莫名其妙,他耸耸肩,转身走到岸边,继续干活儿。
易生看了童凤消失的方向,又看了天色,摇头去往菜园了。肖俞盯着丹峰的方向,双拳不觉握的更紧了些,童凤的嘲讽之意,他清醒着痛苦的接受了。但这只是很长一段时日的眼下,并不代表未来也如此。
度仁拐了习承一肘,他用两人方能听见的声音道。
“这个童凤与无极是不是有干系?为何这般在意?所有来闻峰的人不是更应关注他的么?”度仁说完,偷偷瞄了岸边已干上活儿的肖俞,习承撇嘴,同样用两人方能听得见的声音回应道。
“都好奇呗,咱们是灵兽、灵植,人家又不带砍挖,打杀的,就这两句,加个表情还算是便宜的了,若在其他地方,你我比过街老鼠不如,人见人打,人见人踩。与其让自己肉疼,不如让其他人得意。努力吧,咱先得闻道才有资格筑基。”
度仁随习承回到岸边,动手干活儿,无极落在两人身后,他瞧了属于他的那一大堆的脏道袍,不觉好笑道。
“竟是习惯了,才真没出息。”度仁闻此回头望了他一眼,肖俞已拿着一件洗好的道袍,上岸到附近的竹竿上晾晒。他看了有几分磨蹭的无极一眼,没有说话。
无极这才提速到了岸边,赶紧蹲下,取了道袍,浸水搓洗了起来,嘴里念叨着。
“为嘛要来这鬼地方,悔不当初!”度仁与习承停下手中活儿,瞧着无极,颇有几分不识得他般。肖俞走近,蹲下来道。
“当初,我等绝食反抗,是谁第一个忍不住道:我要做尊者,强人,要吃好、喝好、玩好?你不知凡事都要付出才有回报?”
肖俞并没有看无极,他埋头接着搓洗,仿佛刚才不曾开口。无极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当初大家被这超强体力活累得不愿再多呼吸一口气了,他们都是成长的年纪,干了体力活儿,饭量加大,饥饿程度提高,自然也无人能忍得住肠胃绞纱的痛苦,无极最先开口发话,却是妥协,几个年长的也便都泄了气,忍了过来。
时至今日,一切都已以向好的方向发展,现在的无极又开始逆转了。肖俞停下手中活儿,往湖面望去,这般日子他并不知还有多长,早已不觉得累的他只希望重华门会给他一个入道机会。现在他的念头一如远处的山,持重而守,附近的水面,波澜不惊。
肖俞收回目光,继续埋头苦干,隔着习承的无极也十分卖力。易生摘了一把野菜,眼下他们还没有资格食用药田的灵植,回到东院厨房,他紧着做饭,时间并不充裕,他最大任务多揽了一件就是做饭,肖俞与无极轮流刷碗,而度仁与习承会轮流清扫住房,还有剩时就得打理菜田,眼下他还剩有七件道袍,饭后趁阳光充足,须得早些洗好,下午方可收还,每一天的任务,当天完成,否则记录册上报时,闻峰全体受罚,有严重偷懒的则要单独重罚,上次习承就遭了罪。
因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撒了一回谎,竟被常务长老风息识破,当日罚他洗完三十件道袍,无极与肖俞虽是轻松了,也不敢懈怠,赶紧找事来做,这一次大家都乖乖了。
易生做好饭,唤了洗衣的四人,无极的脏道袍所剩不过三件,他只有十四件,肖俞是十六件,习承十八件,度仁二十件,易生二十一件。
吃过饭,洗晒好道袍,又小憩了一会儿。易生起床时太阳快要下山了,他唤醒众人,一道去树林劈柴。这些柴来自其他峰的师兄所接的任务,是他们到附近的山林拾来的。柴块粗细、长短不一,需要劈小、折短。劈柴由众人轮流进行,收拾好柴薪,太阳已完全下山,五人又才一道去收衣服,分峰,分组、分人的叠放好,待各峰派人前来领取这换洗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