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看见宇直总是扛着个单反到处摄影,也来了兴致,说要和宇直一起出门拍照,于是兴致勃勃地买了个单反,和他一起外出采风。跑了几次就跑不动了,主动请宇直坐公交,又去了几次,就成了请客打的。几周后,富二代索性买了辆自行车。
大约一个月后,富二代就不喜欢拍花花草草、山水湖泊了,他终于意识到拍妹子才是最有前途的,单反绝对是把妹利器。富二代看上了同期生中一个漂亮的中国女生,但那女生已经有了男友,对他很是冷淡。
富二代从此变得有些消沉,觉得留学的意义就此消失殆尽,拉着宇直喝了好几次酒。宇直问他:“你整天喝酒打游戏,不去上课吗?”富二代说:“我实在无心上课。”于是打电话给学校秘书处,说自己生病了。就这样,富二代新生借着自己生病这个由头再也没去上过课,整天就是喝酒诉苦,妹子不等人啊,留学无意义啊!又在丹麦逗留了一个月,他收拾行囊准备回去了。
宇直问他:“你这就回去了?不念书了?”富二代说,丹麦实在没意思,不想再待了。于是也不和校方说一声,一个人就闷声不吭地回国了,临走前将自行车送给了宇直。
自从有了自行车,宇直就开始在城市里的大街小巷乱窜。最开始他常常迷路,骑了大半个小时绕到了别的地方,路标全是丹麦语,根本看不懂。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出现在视野里,立刻张开双臂大喊大叫,等丹麦人过来了赶紧问路,结果对方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接着热情友好地用丹麦语给他指路,宇直傻眼了,只好一个劲儿不懂装懂地点头表示理解,等人走后,还是茫然一片不辨方向。他只能继续孤独地骑着自行车,恨不得一路向南骑到德国,到德国吃大闸蟹去。
夏天有时候会突然下大暴雨,宇直躲闪不及,便骑着车在雨中被淋成落汤鸡。几次下来,他发现丹麦人似乎很不喜欢用雨伞和雨衣,就算下暴雨,也开心地在雨里走来走去,骑自行车的也若无其事地继续骑。他便想,丹麦人果然是维京海盗的后代啊,和当年海上的狂风暴雨比起来,陆地上的这点雨也算不了什么吧?
-英语在丹麦不普及吗?
-还可以吧,在学校里没问题,出了校园就看人品,不过他们说的都是热土豆英语。
-热土豆英语是什么?
-就是说英语的时候好像含着一个热土豆,你能想象吗?
-不能。
-有点像唐山腔的英语。
-那唐山人去丹麦是不是格外适应?
-不,我的意思是像唐山人说普通话那样的感觉说英语。
等到把这个小城市逛熟了不会再迷路后,宇直也发现了好多打工的地方。北欧人口稀少,人工就贵,体力活工资翻倍,周末又翻倍,晚上加班再翻倍,这样的连续翻倍后,宇直往往一个月干两三个周末就可以赚到1万克朗。
开始打工后,宇直就能够完全负担起自己的生活开销了,手头富裕后他买了更多的食材,做出了更多美味的料理,身材也就毫不客气地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他们的主要课程集中在周二和周五。一般周二大家过去听老师说一下课程布置和作业内容,然后作鸟兽散,下午回去洗洗衣服睡睡觉。周三吃东西打游戏。周四白天该干吗干吗,一到晚上,大家就苦大仇深地来到教室熬夜赶作业。每周如此,从不例外,刚上学时的努力奋斗劲儿已经变成明日黄花,烟消云散。
-你不是英语不好,又完全不会说丹麦语吗,那怎么打工啊?
-我干体力活啊,我去鸡肉加工厂抓鸡、杀鸡,将做熟的鸡肉分装、包装和装箱,也去电镀厂扛脚手架,这些事情哪需要我开口说话啊?
-体力活很辛苦吧?一直有这种工作机会吗?
-还可以啊,不算非常辛苦,我爱干不干,也不是每周都去,中介还求着我去呢。“宇直啊,这个周末要赶工啊,你就勉强来一下吧,我们加倍给你工资,钱好商量嘛,只要你肯来。”
-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这可是真的!
-我知道是真的,你都吃胖了60斤,肯定赚了好多钱。
-吃胖了那么多,主要不是我后来做了很多料理,而是刚开始在丹麦什么都买不起,只有奶制品和巧克力便宜,主食就吃Kebab和比萨,都很高热量。平时饿了就狂吃巧克力,吃到一定程度,人就突然胖起来收不住了。
-巧克力有多便宜?
-非常便宜,100克朗能买好多好多块。比利时和德国的巧克力都非常便宜,又好吃又便宜,在国内卖得可贵了,这里随便吃。
-所以都是巧克力的错吗?
-还有汽水的错。
-汽水不是15克朗一瓶很贵吗?
-但是丹麦人大方啊!开学典礼可以免费吃喝,各种展览可以免费吃喝,毕业典礼可以免费吃喝。像我这样爱学习的人,当然要经常看展览和参加学长学姐们的毕业典礼啦,迎新什么的也要积极地去,展现出一个学长的仁厚慈爱来,对不对?不知不觉汽水就喝多了。
-你就那么喜欢喝汽水?
-汽水不但好喝,瓶子还能卖钱呢!等于白吃白喝还有钱拿!一想到还能卖钱,我就喝得更起劲啦!拿去超市放进回收瓶子的机器里,一个瓶子能卖1克朗呢!
-这么多钱?
-所以去超市常常看见有人提溜着一麻袋瓶子来卖。
简约
一旦习惯了丹麦的宁静生活,日子便过得飞快,很快宇直的大学生活就结束了。交完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按部就班地拍毕业照、领学位证,还没从一系列琐事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了中国。
他在一家大公司的产品设计部门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却有些难以适应国内的生活。过马路时看见有红灯就自然而然地停下来等红灯,哪怕当时没有车经过。看见某个女士从自己身边走过要进同一扇门的时候,马上加快脚步先去开门。诸如此类在丹麦养成的良好习惯,却被人讥笑为矫情和不安好心以及无事献殷勤。
宇直很委屈,他并不觉得自己矫情。19岁出国,在国外度过了从年少走向成熟的那几年,性格中已经被烙上了宁静和慢生活的印记。比起这些细节,更重要的是国内快节奏的生活已经让他无法适应,觉得压抑和不安。
-怎么说呢,就像丹麦和国内的设计理念也完全不一样,国内恨不得你一天交出十个草稿来,但是在丹麦人家可能十天也拿不出一个草稿来。他们就是慢慢地做,画出半屋子的草稿,最后做出来一个巨简单无比的成品。然后你刚拿到手时就会大怒,想着这么个简单玩意儿竟然卖我那么贵的价钱,信不信老子分分钟做十个给你看!
-但是做不出来?
-回国后我发现淘宝上有很多北欧家具和瓷器的仿单,是仿的,价钱就差很多,都是形似神不似,感觉立刻掉了好几个档次,你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仿得不到位,可就觉得不对劲。这种感觉和我在国内生活的感觉是一样的,似乎是一样地在工作、吃饭、睡觉、交际,但就是感觉不对劲,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一直在困扰你?
-对,一直在困扰我。按说如果刚回国不适应,那过几个月也就好了,但是我回国工作了两年还是不适应,我就辞职找了家丹麦公司,又回丹麦上班了。
-你很喜欢丹麦啊。
-是啊,我很喜欢丹麦,真的是像童话一样的国家。我觉得既然我已经出来了,见到了更好的环境,我就想留在更好的环境里生活、工作。
-那你认识的留学生们抱有这种想法的多吗?
-挺多人觉得还是国内好,比如丹麦吃的东西比不上国内。
-那你怎么看待这种想法?
-首先我当然尊重别人的想法,其次我觉得真的不喜欢就回国嘛。
-那么留学对于你来说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出去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