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ce出来后,他们坐在学校的长椅上,垂头丧气地互相埋怨了一番。Lance责怪钝叶太蠢了,钝叶则指责Lance出了个馊主意。接着他们就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Lance用很平静的声音说:“糟糕了,我可能没有办法上大学了。”钝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不会的,糟糕的那个人可是我呢。”Lance却说:“我已经告诉他们,买酒的那个人是我,我把一切都承担了下来。你啊,就好好念书考名校吧。”
当时钝叶几乎如遭雷击,她没有想到Lance会一个人承担全部的事情,毕竟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承诺的,也不会再有什么未来了。
第二天,钝叶找到学校,和学校坦承酒并不是Lance买的,而是自己买的。当时她和Lance都被校方停课两周。在那两周内,钝叶给各科老师写信,希望他们能证明她成绩良好,表现良好,也让同学帮忙给学校写信,证明自己平时是个看重纪律与荣誉的人。事实证明这些信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两周后钝叶复课,学校给她安排了一场内部听证会,她的父母也被邀请电话参与,钝叶自己也邀请了几个平时对她印象良好的老师一起来听证。
在听证会上,钝叶解释说,自己一心想当优等生,以至于压力过大,她在日常的生活中找不到可以缓解压力的渠道,实在承受不住了,才会试图去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她最后说道,她只是在模仿一些在她看来很精彩的生活,但是现在她已经知道这并不精彩也不正确。
这段话既是借口也是实情,这个解释很快被校方接受,也因为之前几年留学生活中钝叶并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于是事情得以顺利解决,她和Lance都免于被开除的命运。
-虽然我当时才Junior,但也明白Senior申请大学的压力有多大,任何不良记录都会导致申请困难。虽然Lance和我这种国际生不一样,即使不上大学也可以回家去,但是被高中退学这种事情也会成为他一辈子要背负的阴影。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替我承担这一切,并且我也不认为这是他应该承担的,毕竟买酒的人确实是我。
-当时有想过和学校坦承买酒的人是你,你可能会遭遇的后果吗?
-虽然最主要的目的是不愿意Lance一个人替我承担这一切,觉得自己内心过意不去,但是同时我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是我来承担这一切的话,结果会比Lance好得多,我大概有90%的把握知道这件事情会顺利解决。
就这样事情顺利解决后,钝叶和Lance再也没有私下联系过,他们偶尔还会在课堂上见面,在食堂和走廊擦肩而过,但是不再交谈,不再分享见过的风景和秘密。
几个月后,Lance便如期结束了高中生活,离开了“绿岭之州”福蒙特,去往遥远的南方念大学。有时候钝叶也会想,到达温暖的南方后,Lance还会记得这个宁静小镇的漫长冬季吗?还会记得那些地上结了冰寸步难行无法出行的日子吗?还会记得他们谈论过的一切吗?还会记得那个周五的钢琴曲吗?
可钝叶会记得这一切。也许时间会慢慢侵蚀这些年少时美好的回忆,但是Lance仍然是到目前为止钝叶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是他改变和影响了钝叶,这种融入骨血与性格中的改变也许比爱情更为重要。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们仍然没有确立关系。Lance离开高中前,钝叶曾经问过他:“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吗?”Lance说:“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有勇气和你在一起。”
日后他们在提起彼此的时候,可能会略显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形容对方与自己的关系,他们没办法和别人说,这是我的前男友或前女友,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们之间的爱情。那一句“我已经告诉他们,买酒的那个人是我,我把一切都承担了下来。你啊,就好好念书考名校吧”,已经切切实实地证明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钝叶说:“我们之间有过很多不愉快,但是最后能得到他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就够了,毕竟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他这样自我的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我承担这一切。”
我们在年少时总是有很多遗憾,互相喜欢的人却无法在一起只是其中之一,或许这值得悲伤,可更好的人生还在后面。
从律师到建筑师
饮酒事件之后,钝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有能力去处理很多事情了,她的父母也开始愿意给她自由,让她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
刚出国的时候,家人对钝叶说“你一定要好好融入当地社会”,钝叶虽然不那么爱找人说话,却也努力找人练习口语,逼着自己尽快适应当地的生活。慢慢地在国外生活久了,钝叶就想要自己拿主意,越来越受不了家人对自己的指手画脚。最开始自然和父母矛盾重重,好几次爆发越洋争吵,也会为了叛逆而叛逆,就好比买酒事件,知道是错的,可就是要去做,因为那样看起来才酷。可是经历过这一切后,钝叶才发现,你选择做一件事情并不在于是否要听从家人,也不在于是否一定要自己拿主意,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做正确的选择,走自己想走的路。
Lance虽然走了,但是钝叶总是会想起Lance曾经给她描述过的那些生活。她常常会想,那些生活是多么适合Lance啊,他也从来不会去迎合世俗,不会为了想和大家打成一片而变成乐天派,可他仍然很快乐。
于是钝叶最终放弃了去名校做律师这个选择,她意识到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个真正正确的选择,也不是适合自己的一条路。她仍然是那个爱画画、爱理科的钝叶,无法因为想要成为人生赢家而爱上社会人文科。
在申报大学的时候,钝叶选择了一所普通大学的建筑系,这样她便既能画画又能学习她喜欢并且擅长的理科了。为此,她的母亲非常不理解,也打电话来劝她不要申报建筑系。她的母亲说:“大家来美国都学商科。你不是要成为律师吗,就算不学法律,也该学商科啊,为什么要学建筑?一个女孩子学建筑多辛苦啊。”
钝叶说,如果要好好做一件事情,那么恐怕没有什么是不辛苦的,这是她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如果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就算很辛苦也会很开心的。
就这样,钝叶成为了建筑系里的新鲜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变成了一名普通的建筑系学生。她仍然不爱社交,不爱到处找人说话,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逼着自己去做那些自己不喜欢,但是主流价值观认为是对的事情了。
-那些对的事情是做不完的,我不能一辈子跟着主流价值观走。主流价值观说要融入社会,主流价值观说要活泼开朗,主流价值观说要赚大钱,主流价值观说……那还怎么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啊。我发现我们还是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比较好。
-现在已经不再离经叛道了是吗?
-我不再做挑战规则的事情,不是因为主流价值观或者父母不让我那么做,而是我自己认为不应该那么做,发自内心地认为那么做毫无意义,自然就不会再去做了。大概也是因为现在过得很快乐,不需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来证明自己。
-上了大学后就一直很快乐吗?
-上了大学后就一直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着,不喜欢社交,就待在一个小圈子里,不逼着自己去认识很多人。我不是害怕和别人交流,也不是认为自己不可能融入美国社会,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文化冲突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只想和不同国家、不同背景的人保持和睦的同学关系,但是深交在我看来就真的没有必要了。我不认为融入美国社会或者和异乡人深交是错的,只是我自己不喜欢,所以我选择不去做。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我认为这么做是可以的,是正确的,我就这么做,不会再那么在乎主流价值观怎么想的了。之后便一直生活得非常愉快。
-那么你身边的同学呢?
-出国相当于一个归零的过程,到了国外一切就重新开始,是一种巨大的逼迫性的成长。在这种压力下,有人选择奋起还击,有人选择被击倒,但是不管怎样,所有人都会改变和成长。有的人变成学霸,有的人天天打游戏,有的人在美国挥霍父母的钱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是我们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出国之路像一条充满迷雾的森林小道,我们一定会跌倒,但是也一定会站起来。谁的路都会有泥泞有风景,我们不能妄言别人的生活,但对于我来说,开心地走上自己觉得正确的路,就能看见迷雾背后的风景。
-那么留学对于你来说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比起学会独立,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留学让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让我不再害怕面对未来,让我觉得生活是可以很愉快很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