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
培养一个具有大家风范的政治家,需要风起云涌、大乱大治的政治环境,而这种环境有时三代人也碰不上。
赶上时机,又能把握时机,这常常给封建官场的那些世家子弟提供了脱颖而出的好机会。
封建官场的注意力只在豪门贵族。
上品无寒门。
封建官场的这种血统,既显耀着它的豪阔,又预示着一种危机。
战国时期,七强争雄,各国欲征服宇内,一统天下。当时,中国犹如一座庞大的舞台,上至万乘帝王,下至孤身刺客,纷纷登台献技。在这形形色色的风云人物中,有的声名与时泯灭,有的身后徒留骂名,但也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生前为世人所重,死后流芳千古,魏公子信陵君就是其中之一。
信陵君,魏昭王最小的儿子,名无忌。无忌以信陵为封地,史书上称他为信陵君。
礼贤下士
信陵君的一生,以养士闻名天下。
他所生活的战国时期,奴隶制已经解体,封建制在各诸侯国中逐步确立,并且迅速地朝着封建大国一统过渡。
适应这种政治现实,士阶层脱颖而出,他们凭借深厚的文化修养、机敏的策略头脑,乃至好勇斗狠的性格、鸡鸣狗盗的小技,给予社会政治以强有力的影响。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就一跃成为政治舞台上的主角,令那些不可一世的君王、豪奢跋扈的王公贵族刮目相看。
值此之际,用士者昌,弃士者亡,对于国家如此,对于家族,甚至某个个人,无不如此。所以,当时社会兴起了前所未有的养士之风,士阶层在我国历史潮流中受到空前绝后的高度重视。
以诸侯国言之,秦国先后起用过商鞅、张仪、范雎、李斯等人,其余六国则委李俚、吴起等人以重任,苏秦还曾独挂过六国相印。
至于一般王公贵族,更是倾其封地所入,广泛搜罗贤才良士,虽一技之能,在所不遗。当时以养士名闻于世者,有所谓四公子,即齐公子孟尝君、赵公子平原君、楚公子春申君、魏公子信陵君,他们各自有士三千人以上,千古以来,传为佳话。
养士说来简单,其实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士阶层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举足轻重,他们当中有些人又有分明的自我意识,身价一般都很高。所以,当时的养士之主,对于他们所看重的士人大都极力笼络,高堂大屋以居之,锦衣玉食以奉之,可谓竭尽财力,唯恐不为己用。但是和其他人不同,信陵君养士却不单纯以金钱从事,而是更多地依靠他们的人格和才能。
他所养的士大多是一些处身社会下层、深为王公贵族所不齿的小人物,而他却能放下贵公子的架子,谦恭卑微,真诚接纳。
侯赢,本是魏都大梁东门的守门卒,地位可谓卑贱至极。信陵君闻其贤,便特意置酒大会宾客,亲自去迎请。返程时,他把上座让与侯赢,自己执辔驾车。途中,侯赢欲见友人屠户朱亥,故意久立长语,让信陵君站边等候,而信陵君却毫不介意。回到家里,又当着满座的王侯将相,把侯赢着实地称赞了一番,并亲自为侯赢祝酒,引为上客,致使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赢得了当时士人的更多的爱戴。
用士保国
信陵君养士,在根本目的上也与平原、孟尝、春申等人不同。平原君等人养士大多出于一己的私利,似乎并不怎样关心国家的命运。尤其是孟尝君,虽然养着三千以上的门客,却不过依靠他们经营自己在薛的封地,稳固自己在齐国政坛的地位,实与他的国家毫不相干。而当他的地位受到威胁时,甚至不惜带领门客投奔魏国,足见其人格的低下。
与之相反,信陵君养士,与他的祖国息息相关,他不是通过养士培植个人势力,而是利用他们为保卫国家安全、维护国家利益服务。
信陵君所在的魏国,原本是中原地区的一个强国。当信陵君初立为诸侯之时,魏国曾经多次打败其他列强,可自魏惠王开始,出现了走下坡路的趋势,待到安王即位,国力日渐衰微,不仅屡屡受到周围诸国的侵扰,而且还要经常割地给秦,以换取暂时的苟安。
为了使祖国免遭灭亡的命运,信陵君常常派遣他的门客刺探各国动向,以便应对可能发生的入侵。一次,他与魏王下棋,北部边境传报赵国军队将入侵祖国。原来,他的门客对赵王的一举一动,都随时汇报到信陵君这里,使信陵君及整个魏国时刻处在有准备的状态中。这虽是一件小事,却表明信陵君的门客对于国家安全确实具有重要意义。正是由于信陵君“多客”,以客保国,方使得魏国灭亡的速度有所减慢。
窃符救赵
信陵君以养士闻名,同时又是战国后期一位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当时形势,秦国最强,而其他六国已不同程度地走向衰微,普遍面临着来自秦国的威胁。
对于这个形势,信陵君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一次,魏王因齐、楚联合攻魏,魏国得到秦国的帮助,便想投靠秦国去攻打韩国,顺便夺回韩国曾经占去的领土。信陵君从维护本国的利益出发,立即进谏加以阻止,指出秦国有虎狼之心,韩国介于秦、魏之间,韩存,则魏有一屏障,韩亡,则秦可直接攻魏,魏亡也不远了。所以坚决主张与楚、赵结盟,共同救韩。以此,扼制秦对六国的蚕食,保障本国安全。这个见解,在当时是非常精辟的。正是基于这种策略考虑,信陵君做出了一生中最辉煌的壮举——窃符救赵。
当时,秦兵进攻赵地长平,坑杀降卒四十万,以后又包围了赵都邯郸。平原君多次致书魏王及信陵君,请求援助。魏王初已派出救兵,后慑于秦国的恐吓,随即命令军队停止前进,保持观望态度。信陵君反复劝说,魏王终不采纳。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信陵君毅然决然地带领他的门客,准备拼死去解救赵国。
后来,经侯赢精心谋划,魏王宠妃如姬盗得兵符,朱亥雄杀领军主帅晋鄙,终于统领八万魏兵,击退秦军,拯救了危亡中的赵国。这一壮举,有力地阻遏了秦军的扩张势头,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秦与六国的战略攻势,也使魏国免于陷入独立抗秦的困境。
知过必改
一个政治家,具有敏锐的战略头脑是可贵的,而同时秉持知过必改的品质则尤为难得,信陵君恰恰具备了这种素质。
一次,他奉命进攻一个叫管的地方,久攻不下,于是派人到安陵君处,要他命令守将的父亲缩高说服儿子投降。缩高不忍陷儿子于卖城不义,又怕因自己的抵制给安陵君带来祸患,便剖颈自尽了。信陵君听说缩高死了,自知以强凌弱,理亏在己,立即自穿孝服前往祭奠,并且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知过必改,在信陵君不是偶然的举动,而是一贯的行为。窃符救赵以后,赵国上下都感激他的恩德,赵王并准备给他封地。他听到这个消息,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门客唐且对他说:“别人对公子有帮助,你不应该忘记;而公子对别人有帮助,你应该忘记。何况你是假借魏王兵符救赵,对赵有功,对魏则不是忠臣,公子自恃有功,我认为不可取。”信陵君听了这一番话,立即自责反省。后来赵王为他摆酒接风,他毫不居功,百般推辞,显示出谦逊的胸怀。
信陵君在赵国呆了十年,秦国听说他在赵国,日夜出兵攻打魏国。魏王很忧虑,派使臣去请公子回来。信陵君担心魏王犹记前嫌,告诫门下,谁敢私通魏国将被处死。门客对他说:“公子之所以在赵国受到厚爱,在诸侯中间声名显赫,全仰仗着魏国。现在秦国攻打魏国,魏国一片忧虑而公子却毫不关心,倘若秦攻下魏国,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
话还没有说完,信陵君脸色大变,急匆匆告别赵国去救援魏国去了,表现出一位政治家勇于改过、虚怀若谷的品质。
含恨辞世
信陵君一生为魏国乃以至其余诸国的生存呕心沥血,却始终未能得到魏王的理解和信任,还时时蒙受无端的猜忌和排挤。他派遣门客打探各国动向,本意是捍卫祖国的安全,结果反被误解为别有用心,得不到魏王的重用。
回到魏国后,他统率五国之兵,大破秦军,可是仅仅由于秦国使用反间计,魏王便解除了他的兵权。他深知在这种环境下,很难有所作为,于是装病不朝,每日与宾客欢饮达旦,排遣他的忧闷。
四年之后,他含恨辞世了。
他有过官场辉煌的时期,但因为他种种品质和才能,最终不能容于权势倾轧的官场。所以,有济世之才的人,首先要寻找贤君明主,才能在官场中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