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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达观

东方朔和万石君同样受汉武帝重用,然而性情却完全相反,始终过着吊儿郎当的生活。由于言行特立独行,所以在他死后民间盛行许多关于他的神秘的传说,有人说他是福星转世下凡,所以被当成神仙祭祀。从这里我们都会觉得这个人的怪异。

大言不惭骗取官职

汉武帝即位后,下诏天下,广揽人才,凡是有才之士,不论是否有前例可循,一律加以提拔。来自各地的应诏者,多达数千人,东方朔就是其中一个。他首先呈上奏文说:

“草民东方朔,自幼父母双亡,由兄嫂养大成人。十三岁开始读书,虽生活极贫困,仍然热心读书,漂染文章之道。十五岁开始习武,十六岁学成五经,能背二十二万字,十九岁研讨孙武兵法等二十二万字,合计四十四万字。今年二十二岁,身高九尺三寸,眼睛如南海的珍珠明亮,牙齿如贝壳般洁白,勇如孟贲(古代之豪杰),敏捷似太子庆忌,廉洁可比鲍叔(以管鲍之交知名的人物,时常帮助好友管仲,特向齐桓公推荐,使得管仲得以成就大业),诚信不逊于尾生(因与女朋友相约,久侯不至,最后遭洪水淹死的男子),自信能胜任辅弼大臣的重任。”

由于他的毛遂自荐,汉武帝抱着姑且一试的好奇心,选任为候补官吏。

幽默的出世手法

被选为候补者之后,经过好一段时日,朝廷没有下发正式的派令。东方朔于是想出一条计策,恐吓一位深得汉武帝欢心的侏儒,说:“你们这些人实在很可怜,虽然被分配到地方衙门,却没有适合你们的工作,你们既没有足够的力量耕田,也没有治理民众的力量,更无法加入军队作战。所以陛下打算将你们这些只会吃饭毫无作用的人全部杀掉。”

侏儒听完后大为震惊,立即向东方朔讨教对策,东方朔回答说:“是否有效我不知道,但是当陛下经过的时候,你们不妨跪地求饶看看。”

于是,所有的侏儒都依照东方朔的指示去做。汉武帝先是感到莫名其妙,后来得知是东方朔一手导演的,就追问说:

“你究竟是何企图?如此吓唬侏儒,不只是为了恶作剧吧。”

“能言善道是我的专长。那些侏儒身长不过三尺,却拿着俸禄一袋米和二百四十钱。侏儒们由于饱食终日,都快撑死了,而我却饿得坐以待毙,如果陛下认为我的辩才对朝廷还算有用处,就请发送我的待遇。否则,请立刻免去我的官职,为国家节省一些米。”

听了这些话,汉武帝捧腹大笑,随即任命东方朔为候补官员。

分析对方心理,以巧制胜

有一次,汉武帝召集许多方士和占卜家,举办猜谜语活动。汉武帝将一对壁虎装在碗里,众人却没有一个猜中。笃信方术的汉武帝,看到这种情形觉得十分纳闷。这时候的东方朔想要借此机会显示自己的能力,就向汉武帝说道:“我对占卜也有一些心得,请陛下让我试试看。”

东方朔于是摇一摇竹签,然后故作严肃地说:“看起来像龙却不是龙,如果是蛇,为什么偏偏又长四只脚呢?从它可以贴壁行走来看,不是蜥蜴,就是守宫。”

东方朔所用的方法,并非纯粹的占卜术,只是仔细地观察对方的反应,然后再加以推测而已。现代人也常常用这种心理分析的手法,结果都很成功。

“猜对了!”

汉武帝龙颜大悦,特别赐以绢十匹作为奖赏。

舌战比高低

汉武帝对东方朔的特殊才能很赏识,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其中排斥心最强烈的就是郭舍人。

郭舍人一直致力于学问,虽无法提出与朝政相关的意见,但为人机智,很得汉武帝欢心。

汉武帝年幼的时候,以东武侯的母亲为乳母,汉武帝即位后,她被誉称为“大乳母”,拥有相当大的权势。但这位大乳母却依仗皇上的恩宠,企图中饱私囊。最后,连她的亲人都凭借着权势公然掠夺。于是,司法部门奏请皇上,将其一族人放逐到边疆。由于他们的暴行实在太明目张胆,汉武帝不得不裁决。

接获判决后,乳母特地入朝辞别,在此之前,她曾去拜访郭舍人,哭诉一番。郭舍人对她说:

“拜谒结束要退出时,你不妨频频回头!”

乳母依言行动,退出时频频回头,这时候郭舍人就大声骂道:

“你这个老太婆,还不快滚出去,你那萎缩的乳房对陛下已经毫无用处了,别再依依不舍,赶快离开吧。”

这句话,使得汉武帝心生怜悯之情,于是立即撤回成命,并将奏请处罚乳母的官员降职。

郭舍人又公然向东方朔挑战。

他上奏皇上:

“上次陛下举行猜谜活动,东方朔侥幸猜中,但他所用的手法并非真正的占卜术。希望陛下也允许我参与猜谜,我有办法揭穿他的骗局。如果我失败,甘心接受鞭打百下的惩罚,但如果我得胜,也请陛下赐绢匹以作恩赏。”

“好吧!我答应你!”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在汉武帝面前比试高低,郭舍人用盒子将灵芝盖起来,让对方猜。

“此乃XX也!”

“你猜错了吧!”

郭舍人以为自己获胜了,所以雀跃不已,但东方朔满不在乎地说:

“我并没有猜错。同样是肉,生的时候称为脸,晒干以后就叫脯,这种东西寄生在树上叫灵芝,但垫在盆子底下就叫XX。

于是汉武帝判东方朔获胜。心有不甘的郭舍人,继续出谜挑战,东方朔都对答如流。结果,汉武帝更加赏识东方朔,并提拔他为侍从。

以自责的方式自我宣传

某一年的三伏天,汉武帝赐肉给朝臣。

朝臣们一直等候赐予,但负责分肉的御膳部官员却迟迟没有出现。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东方朔向同僚说:

“根据惯例,伏日当天可以提前退朝,所以我要先去领肉了。”

话说完,他就拔下腰间的剑,自动切肉,然后退朝而去。御膳部官员得知后非常生气,乃向皇上禀奏。

第二天早朝时,汉武帝严厉斥责,东方朔乃去冠伏倒在地,听候制裁。看到这种情形,汉武帝突然想加以作弄,于是故意说道:

“如果你有心反省,就当众自我指责一番。”

拜谢完毕后,东方朔就大声喊叫说:

“东方朔啊!东方朔!未得陛下允许,就私自取回赐品,这是何等无礼啊!拔剑切肉是何等壮烈啊!但只切取一小块肉,又是何等寡欲啊!全部带回给娇妻,可见爱情是何等之深啊!”

听了这话,汉武帝大笑不止,说道:

“我算服了你,本意是让你自我指责一番的,未料你却借此自我宣传。”

末了,汉武帝还特地恩赐一石酒和一百斤肉给东方朔的夫人。

以朝廷为实践隐逸哲学之所

得知东方朔的性格后,汉武帝每当无聊时就会找东方朔聊天,如果遇到用膳时间,就留他一起吃饭。东方朔每次都会将所有吃剩的肉带回,即使弄脏衣服也毫不在乎;汉武帝便另外赐给他绢匹和布料,让他做新衣服,东方朔就一并扛回。皇上特别赏赐的所有钱两或绢匹,他都积蓄下来,作为纳妾的聘礼。娶回的美妾,一年之后就予以抛弃,然后又寻觅新的美女为妾。

由于作风如此怪异,所以同僚们都戏称东方朔为怪人。汉武帝听到朝臣如此评价东方朔,就劝阻他们说: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东方朔负责,就会处理得很完善,你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有一天,东方朔在宫殿中散步,一位侍从前来搭讪:“大家都在谈论阁下可能发疯了!”

“也许吧!因为我将朝廷当作隐遁之所。古人都是隐居在深山老林里,而我却不然。”

有一次,东方朔喝得酩酊大醉,居然趴在地上大声唱道:

“沉身世俗之海,

隐身玉宇御殿,

避世守身,

岂限于草庵。”

逆境造就人才

在一次学者们合办的集会上,话题不知不觉转向批评东方朔。

某位学者对东方朔说:“在下想请教阁下一个问题。苏秦、张仪(战国时代有名的说客)只和诸国君主见过一次面,就得到宰相之高位,受尽后人推崇景仰。先生苦修圣王之道,精晓百家之言,学问和德行都极为卓越。如今服侍皇帝十多年了,何以甘心屈居侍从的官职呢?我等认为必有某项缺失,先生肯不吝赐教吗?

“诸君何等无知,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岂可同日而语!苏秦、张仪身处诸侯争霸时代,当时国家之存亡决定于人才之得失。因此以高等职位聘请一位雄辩之士,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今,时过境迁,在皇上的统治下,天下安定,百姓好像家人一样和睦相处。生于如此平安强盛的时代,区分贤愚,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古人说得好:天下灾害不生,圣人即无一展雄才的余地,上下和合,贤者无功立。若苏秦、张仪处今日之世,也不得顺应时势,隐藏长才。”

接着,东方朔又说道:

“我这么说,并非意味今世之人即可怠于修养。诸位只要思索太公望的经历,即可明白这个道理。由于他从不停止修道,所以虽年届七十,仍然受到周文王的赏识,因而获得实践理想的机会。今日,在野之士犹有坚持信念、淡薄名利如许由(古代之圣人。尧欲让天下给他,他都不肯接受,因而隐居山野。)、接与(楚之隐者,曾忠告孔子莫再游说诸国)之人;亦有明察如范蠡,至诚如伍子胥者。由此看来,在下实在微不足道!”

听完东方朔的一席话,这位学者和其他人都哑口无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东方朔晚年时,心知余年不长,就向汉武帝进谏说:“望陛下远离小人,绝不可听信谗言。”

由于东方朔向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从来都未如此正言厉色。武帝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感到十分惊讶:“东方朔居然也会触及严肃的话题,实在很奇怪。”

不久之后,东方朔得病而死。

因此,对于他一改往昔形象,义正辞严的态度,人们都私下评论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东方朔生前经常训诫儿子说:

“与人和平相处的要领,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受人憎恨。同样,廉洁一生,不要学习伯夷、叔齐的意气用事而饿死首阳山的拙劣方法,而要学习老子甘心屈居史官之卑微身份的智慧。将任职朝廷视为如老农耕作般,只要衣食无缺就好了,然后以隐逸山林的达观心境遁身朝廷,如此与世推移,一定可以避免惹祸上身。”

东方朔的官场哲学,的确相当特殊。若以另一种观点来看,这就好像现代人想要脱离企业组织束缚,不想兢兢业业当个上班族一般。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的现代人都只是在精神上脱离上班族的生活模式,但东方朔却公然地在朝廷实践自己的生活方式,并得到周围人的认同。从他的例子可以得知,只要拥有一技之长,任何人都可以潇洒地生活,但最重要的是知道如何摆脱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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