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荀伟是景天翔一手带过来的,对聂寻真的话什么不明白?他心领神会地做了保证,并在有一次吃火锅的时候把文秀也说动了。这个效果让聂寻真非常高兴。她又抽空给分散在部队各处的寨子兄弟姐妹做了工作,大家都暗暗发动着士兵。
聂寻真心里得意,谋算着在她四个月后坐月子时,说服工作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她心里想:林子京,你那么大动干戈地购买军火,妄图扩张势力,我的这一招你没有想到吧?哼,我们等着瞧吧,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
花开两枝。当已经坐完月子的小方把家搬到龙口市郊外的一个小镇上的一个独家小院安顿下,打算今后深居简出,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的时候,这天,她正在地下踱着哄孩子睡觉,万没有想到满冠玉会来看她。她又惊又呆,眼眶发热。
满冠玉一身便服,放下礼帽接过孩子细看起来。
小方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地说:“孩子不好看……又是个女孩,让你见笑了……”
满冠玉没吭声,依旧看着孩子。小方看着,泪水终于流下来了,连忙转过头看着窗外。院里,下人正从满冠玉的小汽车上提下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来,她泪流得更多了。
满冠玉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满脸都是汗毛,他笑了:“女大十八变,不知将来是什么样?不过现在看确实是个丑姑娘,这么多毛。”
小方惭愧:“我不好看,她将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用自谦,她将来也丑不到哪里去。”满冠玉微微一笑,把孩子放到床上,又俯身看着她。
小方痴痴地盯着他的背影,泪眼模糊:俗话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他越发俊美了,少了过去的风流嬉笑,多了份忧虑沉郁,倒更显得练达稳重了。看着他白皙的肤色泛着光泽,两只眼睛清澈有神,倒好像……很久没有碰女人了。她一生中虽然只碰过满冠玉一个男人,但是她毕竟是从风月场中滚过来的,知道一个鬼混浪荡的男人和收心敛神的男人的区别在哪里。
她心里发痛:他为什么忧虑?他现在的仕途那么好,忧虑的肯定是那个他情有独钟的女子了——半年前她见过的那个“吴小姐”嘛。她泪流满面,明知道满冠玉心里忧虑的不是自己,她还是心疼他。为了不打扰他看孩子,她擦擦眼泪,掩饰地去给孩子换尿布。
看她走近床边,满冠玉抬起身,看见她脸上的泪水,也没问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换尿布。
等她重新放好孩子,他平静地问:“怎么样?日子还过的下去吗?”
小方点点头:“我的存单让大太太派人偷走了,攒下的首饰也被他们抢去了。后来来了位律师,帮我追了回来,还追回了属于我的遗产,真得谢谢他……听说王家垮了,好多铺子都倒闭了。他家人口众多,财产连充公带瓜分,到每人手里也没有多少了……那么大的家业,就这么完了。”她说着,口气有些惋惜。
“有什么好惋惜的?这是报应。”满冠玉面无表情,口气冷漠地说:“那个王老板,他在欺辱弱女子的时候,怕没有想到他有人亡家破的下场吧。他……真是该死!”说到后来,他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满了杀气,脸上也升起一片奇异的红晕,眼睛亮得吓人。
小方看着他奇异的表情,蓦然明白了:王家是毁灭在他的手里了。他们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满冠玉呢?
看着满冠玉咬牙切齿的样子,听到他提到“弱女子”时的悲痛样,小方有了种可怕的联想:那晚王老板死前欺辱的女子莫不是……她不敢想下去了,也明白了自己的财产是满冠玉派律师追回来的。她一时悲感交集,呆呆地站着那里看着满冠玉直流泪,不知说什么好。
满冠玉冷静下来,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这个老杂种,调查了许多女人,都说他平时不是男人,可是那晚……真是该死!”他又杀气腾腾起来。
小方不敢接话,悄悄地泡了杯茶水递过去。满冠玉接过茶,又平静了,淡淡地说:“好好抚养孩子,有空……我会来看你们的。今晚……我在这里歇歇,不反对吧?”他看着她。
小方又惊又喜,涕泪交加:他终于承认了,承认了孩子是他的了。经过了那么一番调查……男人哪!
她无心计较这些,连忙吩咐下人开始摆饭。
……
黄龙的部队驻扎在满冠玉和林子京部队的东南方向,三者成品字形分布。黄龙五十多岁了,小个子,蜡黄皮肤,颧骨高耸,两眼深陷无神。有些驼背,整天无精打采的,好像没睡醒似的。他除了喜好抽大烟和姨太太外,没有别的兴趣。
他的军队不是嫡系,他也知道自己的分量,所以在仕途上没有大的奢望。这么大年纪了,能混到军长这个位置,他觉得自己挺不错的。他的几个儿子都很平庸,大儿子黄金铸在他的军队中当团长,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爱好也完全相同,不会有多大的出息。所以他待人接物很低调,既不激进,也不消极,在满冠玉和林子京两个强势力量的夹层中平静地生活着。
他冷眼旁观着两人的角逐,不发一言,照样过着他抽大烟,睡姨太太的神仙日子。他看满冠玉嫡系出身,军队装备精良,实力似乎在林子京之上,但似乎又不尽然。林子京在峰海会战后,虽然在部队建制上属于“杂牌”系列。但他治军严明,军队发展很快。这几年在他任届集团司令期间,他利用手中权力不断装备自己的部队,实力在不断地扩大。上面拨下的新式武器几乎都到了他手中,给满冠玉的很少,给他黄龙的更少。
听说自从去年至今,林子京似乎又在偷偷地购买军火。他老爹死了后,他掌控了所有的资材,财大气粗,干什么不行?黄龙在羡慕的同时又有些胆寒,感觉自己就像是中国古代的韩赵魏,夹在强秦和齐楚之间,掣足掣肘,左右为难。他只有尽量息事宁人,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俗话说,蚌蛤相争,必有一伤,他想“隔山观虎斗”总可以吧。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在林子京当政集团司令时,他性格高傲,对黄龙不屑一顾,只是加强自身建设,其他不是干涉很多,彼此倒相安无事。但现在却不同了,满冠玉一上台就给了他个下马威。这个过去风流倜傥、言笑晏晏的“花花公子”,一上台风格大变,不但控制了军器装备,而且隔三岔五地对他黄龙进行敲打,大有逼他孤立林子京的趋势。
黄龙没办法,掂左掂右,不知选择谁靠拢好。最后觉得林子京似乎更强势一些,满冠玉好像“小白脸”些,于是他能拖就拖,能敷衍就敷衍。抱着这种想法,前段时间他对满冠玉的命令就有些置若罔闻。
新官上任三把火。半个月前满冠玉坐车挨个儿对黄龙和林子京的部队进行了巡查。不知他的检查是督促他们两人的工作状态还是看他们军队的实力,黄龙疑惑。
不知他在巡查林子京部队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到了他黄龙的部队后,转了一圈皱着眉头说:“黄龙,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的属下办公桌上怎么还放着那么多的儒家著作?你什么意思?是封建遗少怎么的?还是想像中国孙传芳那样臭名卓著?现在是抗战时期,首要任务是强化士兵军事训练,你的军营中不见士兵的操练声,案头的儒家著作倒放得一摞一摞的,这还是个军队吗?你是想复古还是想办私塾?”
这些话是召集了集团军事会议以后,满冠玉避开其他人对他单独训话的,算是给了黄龙极大的面子了。
上车离去时,满冠玉又谆谆叮嘱:“希望我下次来时,黄龙兄的部队能有一番大的改变。”又指示说:“你这里距离省府太远了,我回去后会派一名军事教官来帮助你在军中举办一所军事学校,军队改革的步子会更大些。你的意见怎样?”
黄龙唯唯,心里却不满:好你个满冠玉,上台才几天,就想派个“奸细”驻扎在我的军中,性子也太急了吧?
心里想着,就见满冠玉四周看了一下,又皱眉说:“我视察时,发现贵军一师一团——黄金铸团驻扎的位置正好和林子京军的死狼山驻军在一个纬度线上,成犄角之势阻挡着日军对西南的入侵,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黄龙兄一定要和林子京联系,加强这两点的守卫,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黄龙听着,嘴上答应着,心里却鄙夷:你还不是怕我们守不好,让日军撕开一个口子危及到你的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