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玉流下泪来,哽咽着说:“他变了,变得一点也……不是东西。整天整夜不回家,在外面寻花问柳,和那个聂寻真明铺夜盖,名声臭着呢。”
葱儿听着,没说什么,半晌,低声问:“今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警察局?那个陌生人是谁?是他派来的么?”
陈若玉低声说:“今早我去诊所,一个孩子擦身而过,塞给我一张小纸条,说你在警察局,要我马上去接,再迟就来不及了。我连忙就赶去了。”
“纸条是谁写的?在吗?”葱儿稍感惊讶地问道。
陈若玉摇摇头:“我最近脑子乱得像一团麻,害怕纸条在身上让先生发现就糟了,所以看完就毁了。只记得那上面的字写得很糟糕,还有几个错别字。”
葱儿默默地听着,思索着。
陈若玉恨恨地说:“今早另外一辆车上肯定坐的是云副官,他怕别人认出来就没敢下车,派个属下来截你。哼,他们怕,我偏不怕。林子京再欺负你,我就要闹得让全市人都知道,大家都来看看他的嘴脸。葱妹,我越来越恨他了。你说,他怎么坏成这样?过去的影子一点儿也不见了。连张副官都恶心他的嘴脸,找了个事弄坏了腿,说是到荀怀市去治腿,再没回来,听说在陪都军委会任职了呢。”
葱儿听着,面无表情,眼睛看着别处。
陈若玉又气恨地说:“葱妹,有时我真的不想和他过了,也想找个男人乐一乐,把他气一气。可是我又怕……”她低下头去。
葱儿看着她,眼中略过一丝笑意,轻声说:“不要玩火,引火烧身就惨了,你还有孩子。”
陈若玉点点头,痛苦地说:“我明白。再说,我爱他,别的男人我爱不起来……不管怎样,我这次是铁了心跟着你了,你走哪里我跟到哪里,你晚上睡觉我陪着你,我就不信他还能从我的眼皮底下把你抢走。大不了来个鸡飞蛋打,我不信他还能杀了我。”
葱儿听得泪流满面,闭了闭眼,转头看着别处。
两人说说停停,连中饭、晚饭都是在葱儿的房间吃的。晚上,陈若玉果然实现了她的诺言,和葱儿睡在一起,反正林子京也不回来。
以后的日子她俩同吃同住,日子倒也过得平安无事。林子京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林葱儿回来后他一直没有露过面。
……
在林子京独立团的团部里,聂寻真正嘲笑地看着团长文秀忙前忙后地给她端茶递水,觉得很有意思:这个文秀,实行起巴结手段来真让人汗颜。他这么伺候她,掉价事小,不怕属下笑话,有这么抬举副手的吗?
聂寻真来独立团已经两个月了,把独立团治理得井井有条。记得她刚来时,独立团乱七八糟,官兵懒洋洋地无精打采,完全没有了景天翔在时的样子。文秀憔悴得蓬头垢面,见她来了如获至宝,把她捧得像女皇。这就是文秀的好处:肯下气,不耻下问,善于讨教他人,对别人的意见更是接受得热情。他还能用人,谁有才华他就任用谁。他就是打枪武功不行。在战争年代,没有这一套就吃不开。他对聂寻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她马首是瞻。
聂寻真也不掣手掣肘,训练士兵从严要求,对他们技术倾囊相授,感动了文秀,两人合作得非常默契。
闲暇之余,聂寻真笑着说:“文团长,不是你年龄比我大,看你柔弱的样子,我倒可以当你是小弟弟了。”
文秀点头哈腰:“是的是的,但这毕竟是假设,实际上我比你大八岁,你还是我的大妹子,是悍妹子。”
两个人“哈哈”大笑。时间一长,人们了解了文秀的性格,倒喜欢起他来,和他作对的人少了,他的人缘越来越好。
随着日子的推移,聂寻真的身子越来越重了,不久就不能上班了。文秀也劝她多休息,说部队秩序已经上了轨道,大家认可了他,基本上不为难他了,聂寻真可以多歇歇。聂寻真听着,就想到了请产假的事宜。
这一天,看着聂寻真的疲累相,文秀连忙给她端水递茶,让她吃水果。聂寻真过意不去,劝他也坐下说说话。文秀笑着坐下来。
聂寻真递给他一个水果说:“我思谋好久了,有一个想法想告诉你,前段时间忙,没顾得上。现在有了时间,我就想提出来让你考虑考虑。行,我们就实行,不行就拉倒,权当我没说。”
“你说,我听着呢。”文秀连忙说,正襟危坐。
聂寻真笑了:“一个建议而已。你是上司,采纳不采纳还在你,干嘛那么严肃?像个受训的孩子。”
文秀也笑了,说:“说吧,什么想法?”
聂寻真想了想,斟字酌句地说:“军座从大局出发,把你和胡荀伟的工作做了调换,我们做下属的也无话可说。只是我想,都为国家效忠,有些事情坐在一起说说也好些。比如说你在独立团带兵有困难,可以向胡荀伟讨教讨教。现在状况虽说好了,但我一休息,没准又出个什么事情,没个人帮持,你孤立无援,让军座知道了也不是好事。”
文秀听着,沉重地点点头,“我也心里发愁,也曾想着讨教胡团长,只是有些事……”他为难地不说了,搔搔头。
聂寻真理解他的心情,微笑着说:“你这边有困难,我敢肯定胡荀伟那边也不顺利。初来乍到,谁能一下子就把事情办得好好的?说不定他也盼着我们给他帮忙呢,你信不信?”
文秀听得脸上有了喜色,点点头。聂寻真也高兴地说:“许多人本来有很大的仇恨,为了抗日都能坐下来谈。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说是不是?”
文秀连连点头,又为难:“你说的道理没错,问题是谁先开口呢?”
“我去。”聂寻真干脆地说:“我两边人都熟。你这边已经没有问题了,胡荀伟那么也应该好说。他在景天翔手底下干了那么多年,两人的感情很深的。”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抹悲伤的神情。
文秀连忙垂下眼睑,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聂寻真痴了半晌,喃喃地说:“景天翔失踪了,导致了一系列变故的发生。我们团结起来把军队建设好,也是对他失职的一种补偿。”其实她想说的话是:林子京害得景天翔壮志未酬,我们偏要做得好好的,让他林子京看看,景天翔的朋友为他争了口气,传了他的衣钵呢。
文秀玻璃样的人,能不懂她的意思?只是对他们几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不敢也不能表态,只好装聋作哑,低头不语。在和聂寻真合作的这几个月里,他只谈工作,不提私事。现在看到聂寻真的情不自禁,他暗暗后悔自己“追求进步”的心思太迫切了一些,入了她的蛊。可是反悔也来不及了,也不敢反悔。
他只是摸不来聂寻真的心思:对景天翔和林子京这两个男人,她到底爱哪个?当然这个问题他越发不敢穷究了。这么厉害的女人,那么强势的两个男人,他谁也惹不起,他只有继续装聋作哑了。
只听聂寻真继续说:“虽然我们都是为了国家事务尽心,但军长日理万机,为大的事务心力交瘁,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我们也不忍心打搅他。所以对我们的沟通,我的意见是就不让军座知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恳切地看着文秀。
文秀心里暗笑:别那么看着我好不好?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倒像是糊弄三岁小孩似地糊弄我。只是这话不好出口,加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他平时那么尽心,林子京却在这次调整人手时拿他“开刀”,确实令人……寒心得很。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安抚好聂寻真再说。
文秀于是点点头,真诚地说:“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们私下合作,不要声张,免得别人不理解我们,说我们肤浅。”
“好,就这么办。”聂寻真看他同意,高兴地说,心里感叹:这个小白脸,打枪练武不行,听话领悟能力倒不错,很适合当“文官”。
几天后,由聂寻真做东,以私人身份邀请胡荀伟、文秀在城内一家大型火锅店好好吃了一顿。几个人谈天说地,气氛融洽。
这次饭后,他们又聚了几次,渐渐地,三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后来,聂寻真又想起景天翔失踪以前经常忏悔的密林事变的情景,决定先从胡荀伟入手,告诉他自己的观点。
这一天,她闲暇聊天时,对胡荀伟说:“日军这两年对明昌国政策有所调整,把侵略重点放在了合作军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上,实行‘三光’政策。老百姓的生活困苦,军民的伤亡也很大。我们比他们的情况要好一些,能帮帮他们就帮帮他们吧。都是明昌国人,互相攻讦有什么好处?再不要做像密林事变那样的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