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羽低眉,轻笑:“也许有吧。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在我的世界彻底黑暗的时候,他给了我生路。让我活了下去。从十五岁,我流浪了半年,被人追杀,流离失所,无所可藏。饥饿,寒冷,病痛让我几近死去。而他救了我,虽然是早有预谋的一切,起码,那个时候我是感谢他的。如今……是不是喜欢。久得我也无法记清对他是什么感觉。”她只记得她的心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他,前尘后世,她不愿再想。而他,却无法放开自己面对她,难道在他的眼中,她的爱,她的情就是那般的肤浅吗?只在乎他的那副皮囊,脸毁了,又怎么样?她爱的是他的心,她要的是他这个人,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在她身边,纵然变成了什么模样,又能有什么关系。
君玄翌静默,不发一语。他在奢望什么,奢望她曾对一个长得与自己相像的人有心动喜欢而心理安慰吗?他不敢开口问她,她有没有对自己动心过,他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你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把握好现在,才是最关键的,蓝贵妃……我想,她为你付出得不少了,不要负了她。”萧轻羽轻笑,望向君玄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过去的恩怨,她已经放下,无论是谁伤了谁,谁负了谁,她不想再计较,南宫叶能够重新回到她身边,这对她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她只想能够快点找到青衣,然后回铭剑山庄,不想再理外面的世界,她累了,明明还是年轻的生命,她的心却仿如已经经历了百世千生沧海桑田,她无力再去经历任何事,她只想要一份安定的生活,一个可以遮风蔽雨的家,便足够。她以为她不会再拥有了,如今他已经回来了,她便拥有了。
他说过,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她记得,一直记得,永远记得。
二人一时相对无语,萧轻羽笑了笑开口:“你怎么知道鬼面就是南宫叶?”
君玄翌低低的笑,抬了抬眼:“他一直扮鬼面扮得很像,然而……致命的弱点,却将他暴露了。我不认为这世上,除了他,会有哪个初见几面的人,这般的担心你的安危。”这世上,也只有他,爱她爱得这般的彻底,倾其所有,不顾一切。也只有他,能给予她,她所想要的家。他的家,终究掺了太多杂质,却不似他这般的全心全意。他用一颗纯澈的心,给了她最真最纯的爱。而这一切,没有几个人给得起,这世间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功利之心,而他,远离世外,认识了她,便认定了她,一心只为她,即便失了自己的所有,也要爱着她,护着她,毫无犹豫。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此。
萧轻羽低眉苦笑:“可是……我却没有将他认出?”明明他就在自己身旁,她却没能将他认出,她对他的爱,就是如此的浅薄吗?他换了一般模样,她便认不出了。可是,曾经,她易容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得出她。终究,她爱得不如他深……
君玄翌默然,而后开口:“不是你没有认出,而是你的眼中,只看得到他,从来……不曾看过身边的任何人。自然认不出他了。”她只看得到他,怎会去注意身边的人。
萧轻羽默然不语,暗自苦笑。他变成这般的模样,皆是为她,他的所有磨难,皆是因她,他一心相随,却无半分怨言。即便,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置于危险之中,他却一心想着护着她。她欠他太多,即使用尽一生也无法还他的这份情。她付出得不及他多,她爱得不如他深,她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值得他如此的执著,如此的深情……目光不经意望向南宫叶走开的方向。
君玄翌抬眸望去,眸底满是落寞。
良久,萧轻羽低下眉,轻轻叹息:“若是将来君玄烨回来,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上次在鸣风关,我气急,说话重了些。”她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因为几面之缘,因为他曾经对她的好。她想……她已经还了。她屡次不让他牵扯其中,费尽心思,保全他,如今该还的,都还了,却唯独欠了他那般的似海深情。
君玄翌应了声,答应了她。她本就是心善良的女子,别人对她三分好,她必报以十分还。只是君家残忍的将她逼入了绝境。
莫名莫寒拾了柴禾回来,在旁边生了火,静静的坐着,等着天明。待到天明,君玄翌基本便可以活动了。莫名莫寒久不见南宫叶回来,心下担心,望了望萧轻羽,欲起身去寻他。
“不许去。”萧轻羽喝道“他要走便走,你们若要跟着他,就不要再跟我回去了。”
君玄翌抿唇笑了笑,她这是跟他置气呢?一向冷静淡定的她,面对他,对失了分寸,再没有了往昔的冷静。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如此真实吧,会哭会笑,会气会恼,一个南宫叶,牵扯着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心醉神往着。
莫名莫寒立即明了,这些日子她为他那般的痛心,他明明站在身边,却不与她相认,如今她生气,亦不是没有道理,谁让他诈死,害得她那么伤心了。
南宫叶默默站在树后,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他不是不想认她,不是不想见她。多少次看着她伤心落泪,他几近心碎,恨不能立刻冲上前去,告诉她,他就在这里,他就在她身边,然而他不能,他不能开口,他无法面对她,更不能不顾她的安危,一路被人穷追不舍,他无法忘记在鸣风下所经历的一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提醒着他,如今他若回去了,不但不能保护她,更可能成为对方威胁他的软肋,他不能,他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危险……
几人,默然不语,萧轻羽静静的望着燃烧的柴火,眼底流淌着莫名的神思。心底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曾经,也是这样的夜晚,她无法入睡,便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念着她,仿若他就在自己身边,如今他就在自己身边,他却仍旧念着他,想着他……
静坐到天明,君玄翌起身,扯动着背部的伤,微微皱了皱眉。萧轻羽将他扶起身:“近些日子不要再动用内力,伤口也不要沾水了,否则会溃烂,我会让人将药送去。”萧轻羽叮嘱道随后望了望莫名莫寒“你们送他回去吧。我先回府。”
莫名莫寒,与君玄翌一道离去。
朝阳初升,林中薄雾缥缈,萧轻羽静静的站了半晌,而后望了望一处,咬了咬唇转身离去,出来见她,就那么难吗?不就是毁了容吗?他都不愿出来相见,若是,君玄翌不出此下策逼他现身,是不是这一生都不愿面对于她了,由着她一生心痛神伤,任由她一人独行于世。明知道,她是多么想念着他,多么需要他,他却不肯回来。转身,泪流满面。
紫色的身影,缓步离去。
她知道他在后面,却始终不再回头,她等他出来,他都不愿相见。她又何必却扰了他,她倒要看他要这样躲她,躲到何年何月去……
萧轻羽默默往前走着,泪流满面,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知道她是多么想要见她,明明知道她日思夜想着他,他却如此狠心不与她相见。
不见便不见罢,萧轻羽暗道。他要躲,她便由他躲,看他能躲到哪去。
林中,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着。
南宫叶默默跟在后面,望着前面微微颤抖的背影,他知道,她定是哭了,然而,他却没能勇气走上前去。骄傲如他,自信如他。他无法让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心爱的女子面前。
她一直往前走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丝毫不曾住意脚下的路,突起的树桩一绊,紫色的身影,一个不稳便要落地。后面的黑色身影,健步如飞,追上前。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如此让她沉沦。萧轻羽微微仰起头,望向他,无声泪落,站稳之后,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去。南宫叶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背影。落在他手背的泪已经冰凉,凉彻心骨。只一眼,就几近让他窒息,他从来不想看到她流泪,她却为了他流了多少泪。
良久,南宫叶举步前行,跟在她身后。他不是不想见他,他只是需要时间,他不想让她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他。不是不相信她的情意,而是,他自己越不过个心里障碍,是他自己无法面对自己……
进了城,南宫叶没再跟着了,他这张脸……
萧轻径自回了铭王府,远远便看到,莫言与铃儿在府门外来来回回的走着,等她回来。
“你回来了。”铃儿,欣喜的迎上来,打量着她,有没有受伤。
“莫名莫寒,稍后就会回来,你们不用担心。”萧轻羽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