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矢志不渝,不离不离,只有他能给的了,也只有他给得起。他便出此下策,将她引来至此,料想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必然会随之前,现在他做到了,他替她将他找了回来。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能给予的,也只有这些了。从母亲死的那一刻,他的心便死了,他亦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而且自己还是她的仇人,而自己却爱得这般的深沉,这般的真切,这般痛彻心骨。然而,他只能将这一切放在心中,因为,即便用尽努力,也无法走近她的心,她的心只为一个南宫叶而开,只容得下一个南宫叶,他走不进去。
也许,早在天上人间,她知晓他是辰王之时,她便将她从她的世界彻底清除了,无论那些日子,她是否有投入过真心,他却爱得痴狂。即便他坐拥天下,却不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他若要强留着她,只会带给她更多的伤痛,他对她的伤害已经够多了,他的存在就已经是对她的伤害了,他哪舍得再带给她伤痛。
当她的箭没入身体,那一刹那,他想过死。就这样死在她的手里,是不是这样,所有的恩怨伤痛,便可以一笔勾销了,她便不会再恨他了,这样的话,是不是她所有的痛苦亦会随着他的死而终结。
他一直尽力让自己活着。这是母亲告诉他的,一定要活着。他不择手段,在深宫中求生存,只是为了活着。可是在那一刹那。他觉得,活着是最痛苦的折磨,而死,却是解脱,没有苦痛,没有牵挂……
萧轻羽眼中清锐,虽在月光之下,行针却依旧平稳,专注而果断。天突……建里……气海……迅捷而精准。
南宫叶在一旁静静望着,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在这样的境地下与她相见,此时,她必是心里极其恼他了,明明活着,却不与她相见,看着她黯然神伤。可是他何尝不心痛。只是,如今躲在暗处的黑手,何时对她下手,他一无所知,一路从鸣风关跟到了无双城,如今销声匿迹了,但他知道他们势必不会轻易罢手。
君玄翌皱了皱眉,心口血气翻腾,而后一口黑血吐出,脸色苍白如纸,萧轻羽终于抬头,暗自叹息,重新取出两枚银针,手起针落刺入君玄翌耳旁的要穴,君玄翌神志瞬间模糊,无力的倒下。萧轻羽顺势扶着,将他的衣服穿好,而后任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头,南宫叶望了望,随即别开眼。萧轻压根不再抬眼看他。
“他现在不能移动。”萧轻羽淡淡出声,并不抬眼去看南宫叶。
南宫叶静静静的站在一旁,如今纵然他想要解释也无法开口。莫名莫寒望了望两人,再相互望了望起身,莫寒道:“我去拾些柴禾生火。”
“我跟他一块去。”莫名说罢随着莫寒走远。
两人走远。南宫叶无法开口,静表伫立着。萧轻羽低着眉,不发一语,君玄翌昏迷不醒,虽然替他将毒逼出,但身上的余毒未清,不能再加移动,否则侵入心脉,便是药石无灵。萧轻羽微微皱了皱眉,想来自己刚刚恢复的武功,这么一折腾,明显身子受不住。南宫叶看着她微一颤抖,心头一紧,脚移了一步,见她无碍,便不再上前。
良久,一直静默相对。静寂的树林之中,只闻风声。
过了许久,君玄翌醒转,身子微微动了动,却听到身旁:“你现在不能动。”萧轻羽淡淡开口。君玄翌抬眸,才知自己此时正靠在她的肩头。而后望了望不远处伫立的人,微微叹息:“你不该救我。”
萧轻羽别开眼,望向树林深处:“现在……你的命,已经不再是你一个人的,而是这天下万民的。你要死,也是为这天下苍生,而不是为我。”萧轻羽淡淡道来“我相信你会是个心怀天下的圣明天子,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君玄翌默然不语。南宫叶望了望两人,知道必是有事要说,默然走开,踏入暗黑的树林深处。这天下多少优秀男儿,为她倾心,君若寒为她丢了性命,君玄翌因为她一蹶不振,君玄翌为了她,更是承受着日日夜夜的煎熬……
他们毁了她的家园,她亦将这君家男儿的心伤了个彻底。他们伤她至深,却又爱她至深。这便是宿命吗?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南宫叶悄然离去,走到远处,停下脚步,靠着树。颤抖的手,抚上脸,那般深刻的伤痕,曾经,几近溃烂。这样的他,让他如何再站在她的身边,即便她不介意,即永远是他心中的痛。她是天之骄女,如今的他,如何再配得上她……
君玄翌一动不动,靠在她的肩头,曾几何时,他们也曾靠得这般的近。如今忆起,却恍若隔世。天上人间的一切,只怕她这一生亦不会再忆起。然而,那里的每一天,每一刻,却深深映在他的心底,一日一日的在他心底回放。
若他只是无痕,她只是萧玉人,是不是结局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然而,天意弄人,他不是无痕,她亦不是萧玉人。若他只是无痕,他不曾伤她如此,他不是君家人,他便会倾尽努力去守护她,然而不能。有些东西,不是他想,便会如他如想。
“这天下,终究是你们萧家的天下。”君玄翌低语道。他们只是从他们手中抢来的,夺来的,窃国佞臣,便如君家,最后还能坐拥天下,君玄翌不禁暗自苦笑。
萧轻羽笑了笑,叹息:“爹爹说过,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下,它不姓萧,也不姓君。皇帝……不是拥有天下,而是掌管天下。而能撑起这天下的,并不是什么天子,只是天下万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当政之人,不善待万民,民必反之。萧家,不也是从他人手中夺了这天下。朝代更替,江山易主,自主以来,多不胜数。我相信,你会议给天下百姓带来福祉。”她一直望着远方,南宫叶离去的方向,眸光深远,隐隐含泪。
君玄翌低笑:“你忘了我是怎么坐上这皇位的,你还相信我能为这天下带来福祉?”他确实不想这霁月毁在君苍离手中,多年筹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萧轻羽收回目光,低低叹息:“这天下,没有英雄地帝王,没有手段,没有心机,如何保得住万里江山。英雄会为小义而失大义,是守不住这江山的。”萧轻羽低眉望了望他轻笑:“你执著了这么多年,如今……想放弃了吗?走到这一步,确实……让人失去很多,亲人,友情,甚至……心中所爱。然而这一切,萧家人,做不到。爹爹舍不下娘亲,舍不下我们,做了皇帝,他便要拥有后宫三千,而他舍不得娘受半点委屈,更舍不得我们在深宫之中成长,所以,他宁愿放弃这皇位。然而……不是放弃了,便能逃脱。”
君玄翌默然,仿若瞬间从她的话语中悟出了什么,却只是些说不清道不清的神思。当年晋王已经放弃了继位回了宁城,而君家……却依旧下了毒手将水月山庄赶尽杀绝,何其残忍:“……对不起”君玄翌微弱的叹息,身体一刹那颤抖,眸底沉痛。一生之中,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如今,他后悔了,后悔对水月山庄所做的一切,后悔曾经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
萧轻羽怔了怔,而后叹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愿你能惜你所拥有的。蓝贵妃……她很爱你,很爱很爱,对她好些吧。”蓝翎,只愿这一世,你不会再走上前世的路,在这里,不要逼得她与她敌对。
君玄翌怔了怔,半晌,开口道:“这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萧轻羽微怔,而后望向远处,目光缥缈而迷离:“她跟你说了什么?左少倾?说你是他?”萧轻羽低笑出声。
君玄翌默然不语,心底却是思绪流转,如此说来,蓝非烟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你恨我?”
萧轻羽笑了笑,叹了叹气,而后开口:“放开了。恨……太累了。曾经的几年,恨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若是一生都生活在恨里,那我真的太累了。”抬眼望着远方,仿若是要望向那辽远的时空“在死的那一刻,我确实是恨着他的。直到看到你,亦是恨着的,若不是他,我便不会来到这里,便不会承受这一切,是他将我的父亲杀害,并夺了我的所有,而我……竟然替他做了五年杀手,竟然……差一点,嫁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君玄翌心底暗涌流动。明明是那般心痛的过往,如今,她却是如此云淡风轻的说起这些过去,是真的放下了吧,因为南宫叶而放下了,君玄翌怔忡开口:“你……有喜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