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缩成芒状,男子的呼吸蓦地停滞,眸里惟剩下了女子的倒影,唯有她。呼吸急促不稳,他定定的看着那张脸,如遭雷击!
体内,血液立时翻腾,有多久没这样了?这么久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具行尸走肉,不知年月的苟延残喘。而这一刻,他竟然才发现自己还活着,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咽喉上脉搏不停的起伏。
女子的眉眼,他终是确定。
“花……容。”
周围,数百名宫人亦是看清了女子的容颜。立时,惊呼声四起。花容近旁的人,直直瘫坐在了地上,惊恐的挣扎往后缩退。“鬼!……鬼啊!……”
“殿下,不,皇上,好久不见。”冷声笑着,花容淡漠的如风沙里的胡杨,她在等,在等。近距离,有把握的接触。
“真的,是你……”惊过之后,喜极!凤烨庭完全忽略了她脸上的残酷,顾不得帝王仪态,顾不得观望着的宫人,也顾不得花容是男人。伸手,他喉结滚动,终是紧紧抱住了花容。眼里,好似有液体翻涌,他的头埋在女子的脖颈间,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甚至僵硬。她的颈中有零乱的发丝没有绾上去,只有莲花幽幽的香气。
不是幻觉,不是梦境,是真的!
他失而复得的爱人啊!和希晏一样,她没有死!
手上,紧紧用力,好似要将女子嵌进他的身体般,永不分离。
“庭儿,记住……莫要那么容易爱上一个人。如果爱上了……那么拼尽一切,也要留住……她,爱着她。”
被男子那样紧的抱着,紧得窒息,紧得痛恨!眉色一狠,花容快若闪电,手里的银针快速扎向男子的脖颈。
然,那双手比她更快。
空中,凤烨庭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隐约间可以听到骨头作响。
“嗯!……”咬牙抑下痛苦,花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从她的脖颈处离开,凤烨庭面无波澜的看着她,而后斜眼看着她手里的银针,眸光流转。
“敢问花太傅,这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吗?”呵,真好笑。他爱着的人,要杀他呢。眉眼笑着,男子的手部加力,花容的眉头更加紧皱,痛得把捏不住,银针落地。寒风拂地,将之吹得摇摆不定,很快便滚了老远。
下一瞬,她整个人忽然双腿一软。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早已被凤烨庭懒腰抱了起来。耳边,男子低柔的声音蓦地魔魅诡异,“花容,恭喜你,割断了我对你的期盼。”
他说“我”,而非“朕”。
他爱她,爱到为她杀父夺位。
可他也恨她,天上地下,无人比她更大胆狂妄,违逆不羁。
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凤烨庭丝毫不理会宫人惊诧的眼光,抬脚向轿辇走去。
他的爱人,既然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么从此往后,纵使将天下酷刑加诸其身,他也要将她囚在身边折磨一辈子,永生禁锢!
毫不怜惜的将花容扔到塌上,不待她挣扎起身,男子精壮的身子便已覆了上去,将她狠狠压回了塌上。“回宫!”
“凤烨庭,给我滚开!”近距离的接触,花容胃里的痉挛更盛,几欲作呕。
所有的宫人皆不敢多言,只能哆嗦着未定的心神,看着那轿辇缓缓升起,掉转了方向离去。
死死的箍住花容挣扎的身躯,凤烨庭清浅的呼吸吹拂到她的眼睫唇角,轻喃:“呵,亲爱的,真高兴你还叫我的名字。”
凤烨庭,三个字,多熟悉?却也多陌生?不是皇上,不是圣上。
那句,滚开。不是万岁,不是奴才,不是。只是他的,爱人。
伸手,男子箍住女子精巧的下巴,另一只手钳住她的手,引导她抚上了自己的砰然调动的心脏。
“花容,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心跳?它,活了。”
孩子气的话语,男子的唇角,绽开了一朵血色的鸢尾。
“疯子!”
被凤烨庭强行按在身下,花容面色冷然的触摸着那颗砰然跳动的心。脑海里,全是柳阳。而她面前的人,就是凶手!
在凤烨庭看来,花容虽然看着他,可是目光却又迷茫无焦的似乎没有看他。那双眼睛,如同死了一般,不复记忆里的波光流转,有的只是无底的深渊,绝望,森冷,漠然。
那样的目光,虚无飘渺,好似他不存在一样,漠然到令人抓狂。心下一恼,他的眉头渐进皱起。
这个世界上,他就只剩下花容了,就剩下她一个了。若是她如此,他情何以堪?
“花容,你的眼里没有我。”竟是,如孩子般的委屈。
“如何能有你?”压抑着无以复加的心痛,花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嘲弄的笑了起来。“试问一个瞎子,能看见谁?”
瞎子?
身子一震,凤烨庭惊愣的看着花容,原本平静沉稳的空气刹那间暴涨,宛如银龙出海,震得他心绞。伸手,他颤抖的触着花容的眼睫,“你……的眼睛?怎会?……”
怎会?
一想起花漾,花容的胸口便是一阵激荡,揪扯的她嗓子眼里一阵腥甜不适,难忍的咳了几声后,她疲倦的闭上了双眼,再也不想说话。她的身子疲软无力,体内的灼热渐进不复,慢慢凉了下去。手上,她只感觉到男子的心跳愈加快速。半响后,却是忽的解除了对她的钳制,翻身坐到了一旁,冲随着的护卫道:“传张志成!”
方才的密报里还有一条,于今日,秘密抓回月下无情之妹月下蓉蓉。此女,眼瞎,身患重疾,喜白色,武功绝佳。
蓉,或者是……容。
花容,你到底是男是女?
兀自闭眼,花容看不见男子眼里的欲望和期盼。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手死死拽紧塌上的绒毛,颤栗不已。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蓦地悬空,被凤烨庭拦腰抱起大步下了轿辇。
寝宫里,张志成早已诚惶诚恐欲要谢罪,却在看见凤烨庭怀里的人时,惊恐的软在了地上。
“花……花大人。”
侧耳间,花容已经听出了那记声音,分明是杀柳阳的人!
立时,她无法呼吸,肋骨随着每一次心跳一牵一牵地痛,她死死的咬住牙关,指甲掐进了刚结痂的指尖,却怎也感觉不到痛。
所有的痛,都没有心痛!
感知到她的僵硬和颤抖,凤烨庭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转而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张志成。
好像是说,狙杀了一个同党……
心下,蓦地明白了什么。他紧紧的抱着花容,坐在了塌上。
见状,十几名伺候着的宫人和张志成皆是惊诧,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各个慌忙垂首,噤若寒蝉。
“月下蓉蓉呢?”看着张志成,凤烨庭的语气阴冷,带着隐隐的诡异。
身子一震,张志成哆嗦着抬头,等看到花容的时候,又惊恐的低下了头去,结巴道:“跑……跑了。”
果然。
伸手将花容额前的发丝挽到耳后,凤希晏终是发现了其间凝结的血色,透过太监服宽松的领口,里面的白衣分明有着更多的血污。她受伤了?
心下慌乱,他顾不得张志成,抬头冲宫人喝道:“传太医!……顺带,传皇后来!”
忽然抬高的声音震得花容的耳膜嗡嗡作响,张志成的出现早已是激得她心脉震荡,加之被破坏的八大穴位,终是被这声蓦地爆发的喊声波动,强忍着的淤血立时从嘴里溢出,冰凉嗜骨。
看不见花容的脸,凤烨庭只是觉得手掌间有冰凉的液体,他不明所以的抬手一看,双眼瞪大。
“花容!”
下一瞬,花容的心口一窒,疲倦不堪的身体终是到了极限,直直晕死在了凤烨庭的怀里。苍白的脸上,嘴角溢出触目惊心的血液,刺得凤烨庭宛若挖肉割骨!
“快,快!叫太医和皇后速来!来晚了!通通死!”
入宫半年,第一次传唤她这个皇后,却是因为如此。
花容?怎生又回到凤烨庭的身边了?
悠长的宫廊里,何剪烛一身盛装,极是雍容。身后,十几个宫人恭谨跟随,亦步亦趋。
不疾不徐的走着,她亲自抱着药箱,将近拐角之时,漫不经心的转头望向廊外的小花园,满眼尽是荒芜的残花败叶。一阵风呼啸掠过,将之无情的带走飘落,早已不复曾经的娇美芬芳。
心里,忽有一感。红颜若花,皆是薄命。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不长久的。
想着,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由想起了那日,漫天的火红下,躺椅中的女子。那样的光影,原以为今生再难得见。却不想,今日如此。
花容。
其实,她也许是幸福的,最起码尘埃落地后,还有希晏爱着她。即便,她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那么些人,有默默支持爱恋的人。而这些人,却不知不觉。
而她何剪烛呢?是生错了命?还是选错了路?亦或是遇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