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咚的一声,烟花绚烂,却再次将他的声音残忍的淹没。
而花容站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注意到他的嘴唇张合,但是却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伴着耳边的咚声,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但是她还是听不清楚。只能看见他眼里的烟火,灼烈燃烧。
也许,那晚的烟花早已昭示了一切。过往,以及未来。
他们俩皆是不知所措的对视着,视线交汇,好似陌上开满了白色的六月雪,千年孤寂,风起云灭。
眼里,蓦地一阵刺痛,花容望着凤希晏,绝望,或者说是庆幸?蓦地开口,“凤希晏……?”
“嗯。”衣袖突然被花容拽了过去,死死抓在了自己手里。不提防,指甲滑过凤希晏的手,刺疼。“你怎么了?”
“我……”蹙眉,花容抬头看着凤希晏,可是她的眼神却隔开他的脸,定在了他的身后,好似没有焦距。“我困了,你背我回家吧?”
“困了?”看着花容的眼,凤希晏的眉头不由蹙起,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一时,只是怔怔的看着。
“嗯,回去吧。”抓紧凤希晏的衣袖,花容的声音低低的,好似一尾轻飘飘的羽毛,被夜风吹动:“我想回家。”
“好。”转身,凤希晏躬下身子,“上来吧。”
“嗯。”冰凉的手慢慢抚过凤希晏的脸颊,而后一直向下,轻轻勾住他的肩膀。片刻后,花容的身子覆上了他的背。
“走吧。”
“嗯。”
闭眼,花容将眼睛埋在凤希晏脖间的脉搏上,她的眼皮可以感知到他健将有力的脉动,“凤希晏,我想睡一觉。”
“睡吧。”
“可是我不想闭上眼睛。”
“傻瓜,睁着眼睛怎么睡觉?”
傻瓜,叫得那样亲昵。花容的心里蓦地空落落的一酸。紧了紧手臂,她抱着凤希晏的肩。胸口上,她的心跳,砰咚,砰咚。也许,贴得太近了,所以心跳快了。
眼皮上,是他的心跳。
胸口上,是她的心跳。
这样的跳动,让她觉得既安心,又仿佛不安。好似所有的喧嚣都在此沉降,唯听到花开的声音。
“凤希晏。”
“嗯?”
“没事。”慢慢睁开眼,花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靠在凤希晏的背上,她的眼里渐渐有液体流出,止也止不住了。
他说:“你怎么哭了?”
“没。”任由眼泪流着,花容尽量笑着,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模糊而明亮,像是破碎的星子。“我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不知为什么,她一哭,他就知道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流着眼泪,仿佛这一生的眼泪,都会在这一刻流尽。
背着她,凤希晏的抿唇不语,也许,命运也不曾给他说出爱的机会。
一路的静默,不知怎的,方才的开心笑声忽然间就不见了。
回到家,他看着她进门,身影融进室内的光中,渐渐模糊了轮廓。
吱呀一声,门阖起。
门外,他怔怔的站着,吐出来的气息被寒冷的空气攥成了白色的烟雾。许久,终是拖着一身的疲惫,离去。
隔着门,花容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慢慢坐到了门后,将头埋进了膝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是一动不动的蹲坐在那里,终于再次忍不住,眼眶轰得一热,竟然不敢抬头。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也没有动弹,像是只小小的兽,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后几日,凤希晏敏锐的注意到了花容的变化,她变得更孤僻,甚至敏感。几日来不曾下床,甚至很少说话。不似以往,她白天再也不睡觉。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点一盏灯,彻夜不熄。
睁眼看着自己的手,花容蓦地转头,“凤希晏,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一愣,凤希晏喂她吃药的手僵在了半空,半响后,声音柔和响起:“嗯,下了。而且下的很大。白茫茫的,全是六角形状。”
“带我去看吧?”伸手,花容张开双臂,带着隐隐的期待和乞求:“抱我出去看吧?”
“好。”将药碗放好,凤希晏伸手将花容拦腰抱起,为她披了一件披风后,大步向门外走去。
房外,冷风阵阵,吹得落叶飘摇。六角形状的枫叶飘然的旋转落地,将满院铺满了红色。
不曾,有白色。也不曾,有雪。
揽着凤希晏的脖子,花容睁大眼睛看着,但是她的眼神却迷离恍惚得狠。细细看去,一双瞳孔散漫的没有焦点。伸手,她触摸着院子里的空气,没有雪花,只有时不时滑过手掌的叶子。
“呵呵,像不像下雪?”蓦地抓住一片叶子,她放到鼻尖轻轻嗅闻着,笑得开心。
抱着她,凤希晏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轻笑道:“是很像。”
怀里,花容听着他松下来的口气,眼里一道光芒滑过。手指松开,任由那叶子孤零零的飘落而去。
一阵狂风吹过,将满园的火红吹得恍若燃烧的火焰,渐进光秃的树木直直入了凤希晏的眼,提醒着他冬天到了。耳边,蓦地想起了一名大夫的话。“等到了冬日,便是她生命的尽头。到那个时候,她可有得受,生不如死。”
手臂一紧,他将花容牢牢的固在怀里,低头冲她说:“凤天的冬日不长,很快就会过去。等到了春天,你的病就会好了。”
感觉他的微颤,好似怕极了她离开他。花容轻轻蹙眉,静静的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寒风怎也吹不到她。也许,她该等待着,总有一天会春暖花开。可惜,她的春天,始终未曾到来。她像只迷路的小兽,一直待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等会,我去给你熬药。”
“好。”
“不是说嘴里没味道吗,想不想吃冰糖糖葫芦?”
“好,叫楚云那家伙去买。”
“楚云的腿这几日都快跑断了。”
笑着,凤希晏将花容身上的狐裘披风裹得紧紧的,任由漫天的火红纷至杳来。靠在他怀里,花容听着他柔魅的嗓音轻吟,渐渐闭上了眼睛。身后,香炉袅袅而上的安神香雾,散发出怡人的清香,恍若置身于仙界。
一袭蓝衣羽冠,男子悄声踏进院子,眸光流转间,便被这景色迷了眼。他脚步滞住,静默的看着,嘴角倏地一抹释然的笑。
四儿,这也许这便是你另一种的幸福。
伸手,他纤长的手指慢慢勾起一缕发丝,幽然的把玩间,慢慢对上了凤希晏的眼。他不曾看他,只是专注的看着怀里的花容。那样的眼神,不由叫男子湿了双眼。希晏,这么多年,孤单如你,终是有了寄托。
三生有幸,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二人的如此。
“希晏,四儿。”开口,男子朗润温煦的声音恍若一阵春风扑面而来。
循声,凤希晏看着不远处的夏侯端远,蓦地笑了。“你总算肯答应我下战场了,端远,欢迎回来。”
“谢谢。”温煦的笑着,夏侯端远踏着落叶,慢慢向二人走去。记忆里,总是如此温煦干净的男子,再次复活。“姑奶奶叫我托话,说她很感谢希晏你。”
“呵,姑奶奶的谢意,我可担待不起。”
听着二人的谈话,花容转头看着夏侯端远,半响后,“端远……?”
房间里,花容躺回被子里。看着她,夏侯端远方才的轻松不复,他不知她的身子竟病到了如此地步。
坐在她的床旁,他担忧的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四儿,我为你诊诊吧?”
一怔,花容被子下面的手紧紧的揪扯着衣角,看着夏侯端远轻道:“凤希晏,去给我熬药吧。”
一旁,凤希晏有些错愣的看着她的目光,愣了半响后,“好。”
转头,花容冲他一笑:“快去吧。”
点头,凤希晏转身离去。
脚步声跨过门槛,慢慢走远,直至听不见。花容几不可闻的呼了一口气,“端远,我的病定是治不好了。”
“怎会?这次我可是专门来看你和希晏的,你们俩可得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我。”不理会花容的说辞,夏侯端远佯装凶恶的说着:“你得下床,陪我游遍帝都。”
“呵。”想笑,却笑得如此萧瑟,花容终是慢慢的伸手被子下面的手,“诊吧。”
“好。”伸手,夏侯端远轻轻覆上花容的脉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慢慢怪异了起来。抬眼,他细细的看着花容,而花容也在看着他。心下蓦地一惊,他一时忘记了把脉,反而伸手在花容眼前晃了晃,神色复杂。
侧耳听到眼前的细微的声音,花容蓦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语气略有些慌乱,但却强行镇定着:“端远,你没事干吗在我眼前乱晃?”
看着自己被她抓住的手,夏侯端远脸上的异色更甚。从花容镇定的言行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可是,从脉象来看,她的眼睛明明已经瞎了,看不见了!怪不得方才她要将希晏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