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余思宛事先指定的行军路线，矮大带着一百多人在前面开路，快骑不时地向车队传回前面的消息。一路北行了数十里，除了路边一些散落的新鲜的尸体之外倒也没什么惊险。
“文二哥，余思宛这个人怎么样。”七皇子轻声问。
“他这次不顾一切地灭了封剑城，虽然是为了给余无极报仇，但是看上去更像是表明他背叛了血旗王，毕竟高家在名义上是血旗王的盟友。”文盲二的声音毫无色彩。
余思宛一房在余家是庶出的，早就有了分给自己的领地，所以虽然和文盲二年纪差不多却没有过多少接触。余家的三代内嫡子一系都是住在铁旗王领地的，其余的旁支则是住在各处的领地内，那些领地都是这百余年余家凭借战功从王朝获得的，虽然都不大，但是养活个千八百人足够了。
“余思宛号称西南之翼，擅用骑兵，人称兵法武力不在武功侯世子苏万同之下。与别的将领不同，他平日爱兵如子，也因此这次一下子就能将平南军最精锐的飞羽骑几乎全拉了出来。所以……”文盲二没再多说什么。
七皇子笑了笑，“就算他反了血旗王也是余无念让他反的吧。”又语气略带诡异地冲文盲二说道，“如果不是二哥说高君宇本姓元的话，只怕余思宛也不会对封剑城下死手吧。二哥到底是文武双全，一句话胜过万千刀兵。”
文盲二自嘲地笑笑，“如果一句话能左右他，他也不会在西南诸强环视下仍能坐稳飞羽骑都统的位置了。不过……”文盲二的眼中杀气一现，冷笑道，“杀得好。”
七皇子叹了一声，“是我这几年拖累二哥了。”
耳力甚好的采儿突然掀开车窗帘，清脆的铃声喝着柔媚的声音，“二位若是不觉得坐车苦闷，不如上来聊聊，小女子有很多事情要请教的。”
“这小女子倒是豪放。”文盲二笑笑，向七皇子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二哥也请上来吧。”采儿照模照样地也比划了个请的手势。七皇子哈哈一下也随手比划了一下，“文盲先生，请。”
淡淡的幽香传来，采儿早已经换了一身宽大的女装，遮住了诱人的身材。长身端坐在车中，长发用玉簪盘起，举手投足之间现出一番端庄华贵的气象。
“小女子借花献佛，略备了些茶水。”采儿轻揖道
余思宛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这辆大车，车厢十分的宽敞，怎么也能坐下七八个人。四壁的暗格使得通风很好，也不会觉得气闷，巧匠设计的通风系统使得气流旋转进出，倒也比外面凉快得多。小桌、绣榻、小炉，虽然时间仓促，七皇子手下准备的东西倒也十分齐全。
“家师在小女子出门之时曾经说要多了解一下天下事，所以请二位不吝赐教了。”采儿深鞠一礼，一股幽香迎面而来。
“贵城在天下各处都有子弟，想必了解的应该比我们多吧。”文盲二抿了一口茶，然后给七皇子倒了一杯。
富贵城一直以来在王朝开枝散叶，到底有多少弟子嫁入豪门已经无法统计。与其说势力强大反不如说是消息灵通。
“女子在这个世上，何曾能真正了解些什么呢。”采儿轻叹了一声，“不过是个看着光鲜的工具罢了。”
七皇子也跟着叹了口气，深有同感似的点点头。看得文盲二眼中露出古怪的神色来。
“公子看来也深有感触了。”采儿有些好奇。
“在下是想起了眉公主。”七皇子淡淡地说，“不过能嫁给余无念，只论嫁倒也算是美满吧。”
“是啊，能嫁给王朝第一公子……”采儿忽然意识到现在余无念和王朝正处于战争状态，“可惜……”
“不知道姑娘邀我们上来想知道一些什么呢。”文盲二忙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采儿想了想，“小女子这一路走来看来，才知道世人都小觑了血旗王。仅仅一个余思宛只凭借几万人一天之内就灭了据险而守的封剑城，那可是数千武功高强的人守卫的。如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想象的。”
“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七皇子满不在乎地说。
“数千人就是杀也要杀很久的。”采儿却反驳道。
“在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个人的武功再高强也是徒劳。攻破封剑城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迅速。”文盲二说道，“这一战，余思宛部下损失不过千人，而且这一战并不是他亲自指挥的，手下的将领都有如此能力，这才是他将兵的厉害之处。”
“余家七虎十三彪，哪一个都是惊才绝艳之士。其实血旗王的实力不在于他有多少兵而是他手下的大将。也许血旗王这一反，还会有更多的将帅之才涌现出来吧。”文盲二语气中不无兴奋。
“七虎十三彪？”七皇子也来了兴趣。
采儿轻轻一笑，“公子倒也真是游戏人间的雅人，七虎十三彪这几年早就名扬天下了。”
余无极、余无悔、余无谓、余无语、余思宛、余思宁、余思擎并称余家七虎，都是常年代表铁旗王府出外领兵作战的，算得上百战百胜的悍将了。
“余思宁？才二十岁吧，也算七虎了？”七皇子心下甚是不服。
“小女子倒是常常听人说起余思宁的。”采儿并不在意七皇子的神色。“十五岁出阵，这些年大大小小打了数十战了，每战身先士卒，必定拼至最后一兵一卒，战场之上有进无退。”
“匹夫之勇罢了。”七皇子晒言道，“他家有的是士兵让他去拼命的。”
文盲二沉吟了一下，说到，“刚刚从余思宛那里得知，余思宁一个月内率领数万精兵连破了围剿王府的贵族百十万大军，而且数日前已经攻克了豫州。此子绝不可小视的。”
采儿闻言一惊之后也点头含笑看着七皇子。
余思宁这一个月确实是忙个不停，没办法，围着血旗王领地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的营寨看着就让人心神不宁。他实在没法停下了，因为绝对不能给那些私兵们缓过神来的机会。
由于起事以来血旗军在各地攻城略地的，虽然战果一开始并不明显，但是聚集在中州四周的贵族们已经渐渐待不下去了，从小股的逃兵开始，贵族们也偷偷地将主力部队撤出了战场，寻找机会退回领地，毕竟保家是第一位的。
在敌人军心不稳的情况下，余思宁采取的退敌办法很简单，就是赶羊群。
第一个羊群是倒霉的中州范侯爷，做为七侯的后人，他算是这次包围战的主力，可是仅仅一个照面，他的六万装备精良的私兵就被余思宁不要命的冲锋给击溃了。余思宁率军追着小范侯爷的中军使劲地打，像赶羊似的追着打，于是这羊群自然就会逃窜，在逃窜的途中自然会撞上另一群羊，这两群羊聚在一起自然是一起逃窜。
中州府的地盘上羊群实在是挤得太多，很容易就会传染上恐惧症的。于是受惊的羊群越来越多，人虽然没死多少，但是在这连续不停的驱赶之下，私兵逃亡的比例已经超过了三成。包围圈虽然没打破，但是基本上形同虚设了。在余思宁集结了十万大军一口气吞掉了两支来自天南的私兵之后，马上就有十几个贵族率军退出了中州战场，这仗没法打了，漫山遍野冲过来的居然不是敌军。
趁着包围圈出现了漏洞，余思宁居然置领地于不顾，突率大军奔袭数百里一口气杀到了豫州城下，只有少量士兵防守的城池几乎是没做什么抵抗就落入了血旗王之手。
接着，余思宁陈兵豫州，与来自西南的血旗军对豫州的王朝军队形成了夹击之势。除了豫州本地的军队之外，其余来自各地的贵族看到这种情况根本就没做什么抵抗的姿势，直接就做了鸟兽散。
即便是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血旗王府定然空虚，可是那些奉旨围攻血旗王领地的贵族们却没有一个敢于发动进攻的，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的。害得血旗王白白担心了几个晚上。
待两支血旗王大军以迅雷之势击溃了豫州的王朝部队汇合之后，那些贵族们干脆借口叛军势大就放弃了对王府领地西、南两面的包围。这一来不仅使得王府承受的压力锐减，也等于将中州西部的数十万王朝军队送到了血旗王的包围圈中，而中州南部只是等什么时候血旗王腾出手去接收了。
“奈何我手下兵微将寡啊。”七皇子沉默了一阵突然长叹一声。
“公子似乎有收服余思宛之意吧。”采儿轻声说。
七皇子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采儿。
“公子的身份，小女子也猜得出来的。”采儿笑着，“莫非公子觉得采儿就这么笨？”
七皇子闻言也笑了，“既然这么问，那么采儿可有办法？”
“没有。”采儿干脆地摇摇头。
“……”七皇子无语中。
“不过，公子大可先行养精蓄锐、招募人才，泰州一地的出产足可支持三十万军队的。更何况魏家也是兵精粮足、能人辈出的。”采儿又一笑，“听闻公子泰州之战兵不血刃就收服了数十万兵马，小女子倒是觉得这才是用兵的王道。”
她又看了看文盲二，“公子的四位近侍想必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或许能力实不在余思宛等人之下吧。假以时日，便是一争天下又有何不可呢。”
七皇子忽然笑道，“天下本是我火焰王朝的，我何必去争呢。”
“想不到姑娘有如此见识，若为男儿身，必会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了。”文盲二也笑道。
“如果可能，小女子倒是真想与未来的夫君一起披坚执锐、纵横沙场呢。”采儿眉头一挑，眼中有了兴奋之色。
“那只怕没有谁敢与小姐为敌了。”文盲二抿了口茶，“我家公子本不善战阵，看来是没这个福份娶到小姐了。”然后一拱手，“天将黑了，在下去安排一下食宿。”
“天刀就是天刀，说话都这么锋芒毕露的。”采儿听着文盲二去得远了，才小声笑道。
“如能和采儿携手并肩战场厮杀倒也是一段风liu佳话了。”七皇子淡淡笑着，也一拱手。“晚上再来叨扰。”
队伍停在了泰水边上，就地安营扎寨。
并不奢侈地用过了晚膳，七皇子邀采儿去河边走走，看看月色。
“那日，我就在对岸看着采儿你的身影消失在这边的。”七皇子指了指了暮色中的大河。“你的身影好美，所以我就情不自禁之下追了下来。”
“嗯？”采儿正微微出着神，然后轻笑着“公子，其实采儿这次是从圣城出来的。”
“专门来找卢惊？”七皇子嘴角有些发木。
“是的。”虽然也是初夏，采儿还是紧裹了一下身上的披风。
“他是你的心上人吗？”七皇子看着身前夜色中仍然鲜艳的九朵牡丹。
“不，只是有过几次偶遇罢了。采儿只是不想嫁入皇家罢了。”她的身形在夜风中颤了颤。“采儿本来希望他可以帮我的，可是他还是走了。”
“皇家？六哥？”七皇子心中有些微怒，只有六皇子的年纪还算般配。
采儿微微点头，“我师父已经认可了。毕竟我们没有实力和王朝抗衡的。”
新年的时候，六皇子被皇帝封为天南御政，负责天南一地所有政事。
“六皇子来富贵城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我，就恳请城主师父把我嫁给他。师父无法摆脱他的纠缠就让我到圣城去避避。”采儿叹了口气，“可是六皇子居然又上旨请婚。皇帝却也答应了，听说为此六皇子还废了他的正妻元氏。”
七皇子心里暗想，“看来六哥当时已经感觉到元家是完蛋了。这个家伙倒也藏得很深。”虽然现在表面看去元家一门二侯，占据了北地二州，还有太子的大军相助，皇帝甚至想把孙女下嫁给元家，但是那里却是个死地。血旗王一旦反扑，第一个目标就是北地三州。
“采儿就一直住在圣城好了。何必要找卢惊帮忙呢？”七皇子还是觉得采儿和卢惊之间有什么。
“师父开始没有奉旨，可是六皇子却再一次请了皇命，如果我不嫁给六皇子，那么昨日的封剑城就是明日的富贵城。”采儿的声音冷了起来，腰肢却挺得笔直，“虽然我富贵城尽数是女子，但是也决不会任人宰割的。大不了我们也反了。”
七皇子闻言笑了，“需要九朵牡丹出马，恐怕你要做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采儿也笑了，“公子果然聪明，采儿也不想富贵城玉石俱焚的。”她轻挽了一下秀发，“卢惊是号称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我想让他帮我杀了六皇子。”
“好计策。”七皇子丝毫不以为忤，“然后推到血旗王身上。就算卢惊不亲自出手，血旗王在天南还有余无悔在，他的身手也足够取六哥性命了。他一死，你的婚事也解除了，你们富贵城也没有丝毫的责任了。”
七皇子看了一眼面前那朵朵鲜艳的牡丹，“好一条美人计。”不过心里嘀咕了一句，卢惊怎么会那么傻。虽然看起来是双赢，只不过……真杀了六皇子，富贵城一样也保不住。七皇子扫了一眼采儿，心里话了，“不会是当我傻吧，逼婚是事实，不过谁会相信富贵城的九朵牡丹能傻到居然找卢惊杀皇子。都说随便说实话背后一般隐藏着阴谋。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可惜我还是迷不倒卢惊。”就听采儿又幽幽地说，“他说，女人是红颜祸水，还是留着祸害六皇子吧。”然后又转过身眼中含笑腻声问，“公子呢，会帮我吗。”
“这卢惊倒是有趣。”七皇子正莞而笑着，听到采儿发问，马上又毫不犹豫地摇摇头。真要是答应了只怕她也不会信。与天下相比，再完美的女人也就是一个女人。
“我想也是的。我们不过是偶遇而已。”采儿淡淡地说，“夜深了，回去吧。”
“采儿还是先回圣城吧，现在估计皇帝已经顾不上你们富贵城了，而六皇子手下的实力未必胜得了你们。”七皇子不紧不慢地安慰着。
六皇子现在确实是火烧眉毛般，不仅仅是血旗军势大，而且天南的那些贵族豪强们根本不拿他的话当回事，甚至公然派兵强抢各州郡城中的粮草辎重，他手头就那么十来万兵马，还基本上就招一个抓一个凑出来的，只怕没等阵前交锋呢，人就都跑光了。
采儿回首一笑，“怎么，七皇子你也对王朝平叛没有信心吗。”
七皇子并不生气，“兵之诡道，无必胜，在乎时势，天下之争，非一日之功的。春风奈何催红颜，只怕拖得久了，你我不过都成一捧黄土了。”
采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七皇子一怔之后摇头笑了笑，“江山不载美人愁，悔叫夫婿觅封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