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六月初四,楚国永嘉元年,要确切一点的话,再加个时辰,辰时。
阿雪牢牢的记住了这个日子,这个时间。
这个日子说特殊也不特殊,要特殊却是非常的特殊,今日,雪域坊,添了两个人,不,是两个娃娃,而且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不小点说的什么。
其实这是件很喜庆的事情,添了两个娃,雪域坊热闹了些,但是很快阿雪觉得,这也是一件很烦恼的事情。
首先,娃的哭声,从三更天被这两娃的一声落地娃娃哭声惊醒后,阿雪便知道,两个娃娃出生了,而且经过娃爹的手之后,接到了他手里,然后,他便一直抱着。
然后……娃的爹抱着娃的娘,走了。
对,就这么走了,没给他留句话,也没给他留个信,就这么走了,阿雪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一个娃,又看了看晓鱼手里抱着的一个娃,苦涩的笑了笑,龙凤胎。
“坊主,孩子哭得这么厉害,定是饿了,您这么抱着他也不是办法。”
晓鱼哭丧着一张脸,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个女娃,还算安静。
阿雪逗着男娃,可男娃就是哭,一直都不停止。
晓鱼急了:“坊主,要不让人请个乳娘过来,孩子不吃奶,肯定得饿。”
阿雪沉吟了一瞬,才试探性的问道:“狼的奶,他吃不吃?”
“啊?”要不是抱着孩子,晓鱼两只手肯定得捂嘴巴,当下也只是提了提:“可坊主,您上次带回来的那条黑狼,似乎是公的……”
“前几日,贺鹏不是从幼子林捕猎了头白狼回来,似乎是母的,这小子,连带把狼的窝都给端了,连嗷嗷待哺的小狼崽都不放过,也给带了回来。”
“可坊主与贺公子,前两日,不是绝交了?坊主似乎还放了话,说谁先对谁说话谁就得叫对方一声爹,还得磕三个响头呢。”
阿雪黑线,晓鱼,你能不记得这么清楚吗?
想了想,阿雪又说道:“自然不是我去要,贺公子感兴趣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晓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腹黑,谁说贺公子就不能对您感兴趣了?
晓鱼放下孩子,为了孩子也是豁出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带回了一头白狼,还带来了一位翩翩公子爷。
一进屋,那公子便说道:“晓鱼,孩子在哪?”
某公子直接略过某阿雪,走到摇篮边,摸了摸娃的脸,滑滑的,那女娃忽然朝他甜甜一笑,酥了某公子的心,某公子便逗得越发开心了。
可某阿雪怀里的男娃,哭得好厉害,阿雪脸色不悦:“晓鱼,狼奶怎还未备好?”
晓鱼端着奶进来,哀叹了一声,有点为这孩子的将来着急,喝了狼奶,应该,应该不会有其他问题吧?
她怕这孩子将来会变成狼。
不过,晓鱼不会料到,这孩子长大后真成了狼,但狼字前面,还加了个‘色’字。
阿雪端着碗,却不知道该怎么喂,男娃嘴小,碗沿太宽,喝不进去,又怕呛到了孩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喂奶,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晓鱼在一旁苦笑不得,坊主,您若不会,能把孩子放下来会吗?您就算太喜爱这孩子,老抱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贺公子冷眼瞧了一眼阿雪,挑了眉色——连奶都不会喂,看本公子的。
于是,贺公子端起旁边另一碗挤好的狼奶,擦了擦手指,沾了点奶水,放在女娃的唇上,奶水慢慢的融入女娃口中,舔了舔,又朝贺公子笑了笑,甜甜的。
贺公子感叹,这女娃长大后定是个会勾引人的女子,那笑,谁也招架不住,不行,他得对她的笑再消化酥麻一会儿。
见贺公子喂奶的方法有效,阿雪也跃跃欲试,独留晓鱼在一旁石化。
两位公子爷,这么对待未成年孩子,你们忍心吗?你们要不是不会喂,能不能放开那两孩子啊?
晓鱼对这两孩子能不能活下来有点担心。
“晓鱼,你问问那阿雪公子,这女娃,是否起了名字。”
贺公子发了话,看着阿雪,却是对晓鱼说话。
晓鱼心知两人的绝交赌约,谁先对对方说话了,便也是认输了,当下只有她一个下人在,贺公子也只能将矛头对向了晓鱼。
晓鱼心里哀嚎了一遍,看向了阿雪公子。
“坊主,贺公子让我问您,孩子是否起名字了?”
阿雪抱着男娃,头也不抬:“晓鱼,你回他说,起了。”
晓鱼把头对向贺公子:“我家坊主说,起了。”
贺公子捏了杯茶,又低身逗乐女娃:“晓鱼,你再问问那阿雪公子,这女娃,起了个什么样的名。”
晓鱼机械的把头对向阿雪公子:“坊主,贺公子问,孩子起了什么名?”
阿雪对男娃办了个鬼脸,差点把男娃弄哭,最后再给他吃了点狼奶,才把男娃的眼泪逼回去,对晓鱼说道:“你回他,我给女娃起的名是,萧月。”
晓鱼再次把脸对准贺公子,贺公子直接省去了她的台词,问道:“你问问阿雪公子,‘萧月’两字是哪两个。”
晓鱼看向阿雪。
他也把她的话给省了:“你回他,萧乃是萧瑟之萧,月是月牙之月。”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一直是这样的:
——你问问阿雪公子,男娃的名是什么?
——你回他,男孩的名是,萧羽。
——你问问阿雪公子,‘萧羽’是哪两个字?
——你回他,萧姓之萧,羽化归仙之羽。
——你问问阿雪公子……
——你回他……
——你问……
——你回……
半个时辰之后,晓鱼叹了口气,整个过程,她连嘴都没插上,这文雅人说话,还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她居然能忍这么久?
晓鱼哭笑不得,便也不打算干了,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第三盏热茶,冷不防放在两位公子搁手的桌上,气呼呼的一张脸,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要玩,他们玩去,她不打算再奉陪。
见晓鱼似是有些生气的模样,贺公子捏了杯热茶,吹了吹,对阿雪挑了眉色,似是说——你府上婢女的脾气挺大,如此纵任,你也不管管。
阿雪凝了眉——婢女是我府上的,我想怎样便怎样,你管得着吗?
贺公子喝了口茶,放下——成,等哪天本公子把她娶回去,我替你管管。
阿雪笑——成,只要她愿意,我等你来娶她。
两人在眉来眼去之间完成了这段对话,惹得男娃似乎觉得这很奇怪,居然甜甜而笑。
雪域坊,是一座大圆子,八面通路,若是不识路的客人,真会在里头转晕,晓鱼初来的时候,也是迷了好几回路,而且每次好死不死的总会遇上贺鹏,她不知道他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还是种种巧合。
想着府上刚添了两个孩子,定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做,比如孩子的衣服,尿布,还要有一大堆的玩具,当然这些粗细的活,那两个大粗男人是铁定不知道的。
晓鱼虽未带过孩子,但也见以前邻居家带过,没见过猪,猪肉还是认得的。
购置了一大堆东西,几乎把她的小房间都给填满了,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叮当叮当的声音煞是好听。
“原来你也喜欢这些孩子玩的东西。”
门口边,站了个人。
晓鱼连忙放下了手中之物,有些恨自己忙着数东西,一进屋便忘了关门,不知道为什么,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和他单独待在一起,那样,她会不由的收紧心,甚至,还严重的说话不清。
“我……我只是……”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他甚是好笑:“喜欢便喜欢,要找理由做什么,其实本公子也觉得,这玩意不错。”
说着,他还拿起来玩了玩,摇着叮当响。
“好是好玩,可终归是小孩子的东西,贺公子这么大人,要是还玩这个,会被人笑话。”她镇定心神,好不容易说出一连串的话,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看着他手里的玩具,有一种想抢过来的冲动,定了定神,还是没那么做。
“晓鱼……”
他突然的走过来,她吓了一跳,也退了半步,哪知就这么半步,手肘毫无意识的碰到桌上的东西,呼啦啦一声,全部倒地。
晓鱼一急,连忙低身收拾,哪知自己一只手根本用不过来,捡了又漏,漏了又捡。
“你怎还是这么急性子。”
低身,一双手帮了她一把,她心上一惊,连忙把东西胡乱扫一通,全兜入自己怀里,不让他碰:“我来……我来就好。”
“这些事,让下人做便好,怎还需你亲自动手?”见她不想让自己加入,他皱了皱眉。
抱着一团东西,听到他的话,她身形一僵,心内微微一震,盯着地面,又是苦涩一笑:“贺公子忘了,我就是下人。”
身边的人影,因她这话,颤了颤。
是的,她即便是雪域坊最大的总管,但下人便是下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会想着让自己能有一天变成凤凰,那太不现实。
而他……她知道她得不起的。
他微顿的手,终是没有落在她抱着的东西上,他眼里闪过一瞬即逝的复杂之色,低沉的眸子思量了很多事,强压抑着自己心内的苦楚,再抬起时,又是那副公子般笑意盎然的脸。
晓鱼慌乱放好东西,看了看四周,找了个很不好的,又很蹩脚,但能让人相信的借口:“我……我还有事,购置衣衫的钱,还没给账房先生算……”
不敢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衣袂间擦过。
他却抓住了她的手。
她更是心跳不已,试图让自己镇定:“贺公子……”
“晓鱼,其实我想问你……”他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一直低头的她,笑了笑:“那两个孩子,是谁的?”
晓鱼蒙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脑子里想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心下一计较,才回道:“我……不知道。”
“真的?”
“嗯。”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算了,就知道问你便也是白问,阿雪不肯说,想必他也对你下了死命令,他对那两个孩子,倒是挺在意。”
他在叹气,无声间放开了她,又冷不防补了句:“这两孩子该不会是阿雪的私生子女?”
晓鱼吸了口凉气:“贺公子,我家坊主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哪有什么私生子,若是这话放出去,会对坊主名声不好,贺公子……还请尊重我家坊主。”
“你别放心上,我不过满嘴胡说。”
她看了他一眼:“贺公子,晓鱼还有事,先走了。”
他还想留她再多说会儿话,话锋才到嘴边还没出口,她已经远远离去,他折合扇子,微微低了眸。
连多与他说话,都不愿么?
一进内堂,贺公子非常生气的坐下,连扇子也胡乱扔到一边,阿雪正在逗孩子,见他这模样,还以为发生了天大的事,方想开口问,又一想到赌约,硬生生咽了回去。
贺鹏再也忍不住:“阿雪,你收晓鱼做妹妹吧。”
阿雪笑了笑:“怎么,我这大总管又惹贺公子您生气了?”
“不是。”贺公子不痛快:“我是在气我自己,晓鱼在意的其实是她的身份,你知道这丫头真死心眼,认准了,怎么说也没用,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好。”
“贺家大公子娶雪域坊主的妹妹,听起来是挺门当户对。”阿雪走过来凑合道:“只是,你父亲那儿,可是早早知道晓鱼不过一介渔村出来的小户女子,即便我认她为妹妹,即便你父亲肯让你娶,她最多也只会是个妾,你的妻子,你父亲早给你定了,因为晓鱼知道这个,所以她一直不肯接受你。”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贺公子叹气。
阿雪端了杯茶:“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贺公子亮了眼睛:“有何办法?”
阿雪折开扇子,笑得两眼若星:“你先给我磕三个响头,再唤我一声爹,我便忍痛告诉你这个方法,保准你和晓鱼完完美美成亲。”
“阿雪。”贺公子有些认真。
阿雪扇了扇风,见他迟迟不肯,终是被他真诚的眼睛折服,道:“好吧,你等四年,四年之后,我定会让晓鱼配得上你。”
“四年?”
“你不过才十八,等个四五年也不碍事,难道你是等不起?”
“等,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