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全厂人都夸的男人,心里却一直牵挂另一个女人,这怎能不让梁大妈伤心吗?
“哎……”大妈抹了下眼睛,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轻轻叹了口气。谁让自己多事呀?
那天,梁大妈开玩笑地非要丈夫说说一生中最遗憾的事。郝大伯沉思了半天,竟意外的说出了自己一段曲折的恋情,梁欣听得简直是目瞪口呆。
原来郝仁在入伍前,就和同学钟琴相爱了。他们都住在塑料厂的家属区,经常玩在一块。钟琴是个勤快懂事的姑娘,从小就没有母亲。没有母爱的钟琴也没享受到多少父爱,父亲是个脾气非常古怪的男人,他见着女人远远就让路,眼盯着鞋,也不理睬人家的问候。有次他在上班,不知道从哪钻进来两条狗在车间口亲热,他拿起大铁锤对着母狗狠命地砸,那畜生立时送了性命。后来狗主人找他的不是,赔了几百元才罢了。他对女儿也非常凶,动辄非打则骂。很多人都不明白,脾气古怪相貌丑陋的父亲,怎么会生出个善良美丽的女儿?每次钟琴被父亲责打后,都跑去找郝仁,而郝仁总是变着法逗她。两人情投意合,许下了山盟海誓。事情被钟琴父亲知道了,他勃然大怒,用皮带狠狠地抽了女儿一顿,并把她关在房间里。他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情,女人天生就是贱货!但棍棒阻拦不了两个年轻人的心,每天郝仁躲在她的窗下,为她吹口琴,并用石头包着情书丢进去;分手的时候,钟琴总是依靠在窗台远送,直到见不到身影。不久钟琴的父亲又发觉了,随即把女儿送回了南京老家。
郝仁一直忘不了钟琴上火车时的哭叫,她拼命地呼喊着郝仁的名字,被父亲一步步强拉着上车。当郝仁知道消息后气吁吁地跑进车站时,车已经开动了。慌忙中,郝仁只记得自己大叫着“琴妹,别怕,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几个月后钟琴父亲也调回了南京,重庆就再也没有了钟家的气息。入伍后,郝仁利用探亲的机会,几次到南京寻找,但一直没有找到。后来有同学告诉他,钟琴写过信托她转告,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很幸福,让郝仁不要再去找她。退伍后自己转业到了江西,遇上了梁欣,才断了继续找她的念头。
郝大妈听了大伯的讲述,痛苦了很久。没想到深爱自己的丈夫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恋情,没想到几十年以后他还没有忘记她。
“你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大妈气了。
“我怕你伤心,怕你哭。我不想看你哭呀。”大伯习惯地搂着大妈,安慰着。“我也只是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呀,想见见她,没有别的意思。好了欣妹,都是我不好,别气了。”
在大伯有力的怀抱里,大妈已经习惯了不哭。她看着那满含疼惜的熟悉眼神,点了点头说:“我不哭。”
但郝大妈的心却如春天的潮水再也无法平静,她破天荒的一个人在江边走了很久。看着那东流的水,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几十年过去了,那爱情就如江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融进了郝哥大海般的血液,已经变成了亲情。郝哥想寻找钟琴,并不是为了当年的爱,而是把她当成了亲人。
面对清清的赣江水,她终于做出让自己都吃惊的决定,她要帮郝仁去寻找断了几十年音讯的初恋情人!于是,大妈不顾别人的劝阻,独自登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开始了自己茫茫的寻人之路。
一下火车,大妈傻眼了,南京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可真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呀。郝仁只记得她叫钟琴,听同学说在无线电厂上班。可大妈一打听,南京的无线电厂很多,一家一家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可大妈不管了,在旅社住下来后,买了张南京地图,在上面描描画画了一夜,一大早就出发了。人生地不熟的她,花了老半天才找到位于蒲口区柳州北路的南京长江无线电厂,说了半天,门卫才放她进来,并指着六楼让她去问人事部。爬上了六楼,大妈已累得喘不过气了。接待她的是个年轻人,刚毕业的小伙子,听说大妈来找人,挺热情的帮她翻起了退休人员档案。翻了老半天,他很遗憾的告诉大妈,厂里没有叫钟琴的老人。
大妈嫁了郝仁后,就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第二天,大妈从第二家无线电厂走出来时,步伐明显慢了起来。正是中午,没吃早饭的大妈才发觉肚子饿,连忙叫了一碗面。端起碗,大妈想起了自己的郝哥。有次大妈病了,不想吃饭,郝哥煮了面条,非哄着大妈吃。郝哥说,南京人的土话很有趣:小孩刚出世,并很胖叫“胖嘟嘟的”。小孩逐渐大了,还是又白又胖,说这个孩子长得“脊里拐骨”,瘦的叫“瘦筋哪吒”。孩子聪明伶俐,叫“神机骨碌”,相反叫“呆不龙痴”。孩子要睡觉前有的会吵闹,叫“熬觉”,睡醒后又吵闹的叫做“下床气”。吃饭时不吃饭,又哭又闹叫“作饭窝子”。然后他一本正经地问“我的作饭窝子是不是想做瘦筋哪吒?”大妈扑哧一声就笑开了,连捶了他几下:“人家南京人的土话你怎么知道这样多?小心人家告你诽谤!”想到那一幕,大妈的心窝暖暖的,她微笑着吃完了面条。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