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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圆梦副总统

午夜,冯国璋彻夜难眠,他正在做着总统梦。他把各方面的情况一一加以分析、判断,首先想到护国军方面。他们的将领以进步党为骨干,而进步党党魁梁启超是自己的莫逆之交,蔡锷、陆荣廷、唐继尧、陈炳锟、谭浩明等,早就推重于自己。自己也与西南早有默契在先。若由自己出任临时大总统,想必他们不会反对。那样,袁世凯可以不打自倒,护国军也不必大动干戈。

冯国璋翻了个身,又想到北洋军方面。他想,我在北洋军中苦心经营几十年,尤其从小站练兵到保定武备学堂的十一年间,培养了大批亲信、知己。李纯、陈光远、王占元已是一省都督,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在南京长期驻有代表,一切唯我冯国璋马首是瞻。其次,湖南都督汤芗铭、山东都督靳云鹏、四川都督陈宦、湖北巡按使段书云、吉林都督孟恩远等,一直跟我关系很好,他们也会听我的。此外,我周围还有一大批有影响的心腹幕僚追随着,我当总统,他们一定会举双手同意。

冯国璋越想越兴奋,索性把枕头放在床栏上,身子靠上去,点着一支烟,边抽边想。他又想到国民党方面。前不久,孙中山曾派陈其美来南京做我的策反工作,约我一起反袁,言外之意,事成后可以选我做总统。我当时虽因害怕与革命党勾结留下骂名而婉言谢绝,但我表示,绝不与革命党为敌,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并表示在反袁这一点上,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这说明,我在他们眼里起码是个同路人。

还有,像熊希龄、张謇、伍廷芳、唐绍仪、范源濓、蔡元培、王宠惠等老古董,对我冯国璋也似无恶意。他们不是都已声明要袁世凯退位吗?这么多的有利条件,这么深厚的基础,还愁当不成总统吗?冯国璋越想越高兴,竟飘飘然起来,好像总统马上到手似的。

这几个月来,他时常跟周砥分居。一方面,周砥怕冯国璋经常跟自己同居,遭到几个姨太太嫉恨;另一方面,冯国璋为了照顾周砥养病,故意加以避讳。在他们分居期间,由彭氏、韩氏、何氏、苏氏等轮流值夜,每人三天。但冯国璋对这几个姨太太都不怎么满意。彭氏已四十大几,人老珠黄;韩氏虽多才多艺,姿容出众,但性情古怪刁钻;何氏为铁良所赠,苏氏为袁世凯所赐,两个人都没有文化,只能做工具,不能交流感情。只有周砥,对他有绝对的魅力。今天当值的是彭氏,她在自己身边睡得像死狗。冯国璋情不自禁想叫醒她,跟她说说心里话,可一怕没有共同语言,二怕她扯老婆舌坏了大事。所以,手伸了几伸又缩回来。这时,他越发想念周砥。于是,悄悄从被窝里爬起来,披衣下床,悄悄走到周砥房间,深情地喊:“道如,道如……我想你……”

道如听到喊声,“啪”地拉开灯,赶忙撩起被子坐起来,柔情似水地说:“四哥,别冻着,快上来。”

冯国璋脱衣、脱鞋上床,钻进道如的被窝,顺手拉死灯,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道如,耽误你睡觉,你不怪我吧?”

“净说傻话。”

“我一直没睡着,一直在想、想,没法控制自己……”

“你头脑太热了,该降降温了。”

“高兴的事太多,我能不……”

“事情都是两面的,还是多想点困难吧。”

“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你的两个‘邻居’还不够困难吗?”

“你是说张勋和倪嗣冲?”

“这两个人足够你对付的了。”

冯国璋抱着周砥的手松开了,心里蒙上一层阴影。是啊,要想开好南京会议,首先得做好两个邻居的工作。他们一个志在复辟清朝,一个一心想复活洪宪帝制。他们三个人又一向不和,开会能坐在一起吗?

冯国璋沉吟许久说:“我想过这个问题,打算等袁世凯一回话,就派人跟他们联系,可没想到他们会是主要‘困难’。”

周砥:“你打算在会上解决什么问题?”

冯国璋:“我想从八个方面入手:第一,让袁世凯当过渡总统,等国会一产生,重新进行大选……”

周砥:“这一条只好这样提,不让老袁当总统,怕一下不那么容易。您往下说。”

冯国璋:“第二,重开国会。”

周砥:“可以。”

冯国璋:“第三条,惩办祸首。”

周砥:“当然是指鼓吹帝制的祸首了?这条阻力会很大。像什么六君子、十三太保之流,哪个不是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冯国璋:“第四条,各省军队需按全国军队的次序编号,实行兵役制。第五条,明定宪法,宪法未定前先用民国元年约法。第六条,民国元年冬天以前任职的将军、巡按使一概留用。第七条,滇事发生后,所有派往川湘的军队,一律撤回原地。第八条,大赦党人。你看如何?”

周砥:“好是好,但很难。这八条张、倪二人未必同意,尤其是前三条争议一定很大。全国各方错综复杂,莫衷一是,很难统一。难哪,四哥,我劝您歇歇心吧,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现在已经够好了,保住地位就不错了,何必担那么大风险?四哥,我可能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怕您搞坏身体。”说着,脸紧紧贴着冯国璋的脸,冯国璋感到有一行泪水从周砥脸上流下来。

冯国璋:“睡吧,道如,天快亮了。”二人你拥我抱进入梦乡。

第二天,袁世凯发来电报:同意南京会议召开。冯国璋欣喜若狂,他想:好啊,老袁到底上了我的圈套。冯国璋忙碌起来:一次次召开心腹幕僚会议,密谋策划,派能言善辩之人,拿着自拟的八条去找张勋、倪嗣冲,拟定大会章程和程序,派人给各省发电报,派人准备代表食宿……会议定于1916年5月15日召开。

三天后,派往徐州的特使师景云回来了。一见面,冯国璋高兴地问:“怎么样,张大辫子同意了?”

师景云哭丧着脸说:“张大辫子不是东西!”说着,把张勋的提案递给冯国璋。冯国璋抓过议案一看,差点儿气疯了,破口大骂张勋不够朋友。原来,第四、五、六、七、八各条不是核心问题,张勋基本没动;第一、二、三关键的三条被改得面目全非。第一条,把“袁世凯暂居总统地位”,改成“按照清室赋予‘组织共和政府全权’原旨,承认项城仍居大总统之地位”。这就是说,袁世凯做总统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了。这样一来,冯国璋的总统梦岂不成了泡影?第二条,在“重开国会”前加了“慎选议员”四个字,意思是国民党、进步党、西南派都没有当选议员的资格,只有北洋军阀才有资格当国会议员。这样一来,把冯国璋的拥护者全部拒之门外,这条釜底抽薪的办法真损到家了!第三条,把“惩办祸首”改成“惩办奸人”。这样,把原意搞得含混不清:奸人既可以指帝制祸首,也可以指国民党、西南派的“暴徒”。

冯国璋问:“张大炮以前不是反对袁世凯做总统吗?怎么一下子来了个大调向?”

师景云说:“我问过我的好友,他说,原来他是反对袁世凯,可阮忠枢三下徐州,许给他许多好处,把他买通了。”

冯国璋急问:“他许他什么好处?”

师景云说:“他妈的,老袁真歹毒!他给他的军队增饷,给他送厚礼,还许给他将来做安徽都督,还有……”

冯国璋迫不及待地问:“还有什么?”

师景云沉吟片刻说:“把您搞掉后,江苏都督给他。”

冯国璋气得把大腿一拍:“他妈的,这条老狗!”

师景云补充说:“其实,张勋的骨子里是拥戴清朝复辟,在复辟条件未成熟前,不妨让袁世凯先做总统,以便创造条件伺机完成。此外,他提出遵照清室原旨,是一种移花接木的手法。您想啊,既然清朝的命令可以复活,清朝废除的帝位也就随时可以恢复了。”

冯国璋骂道:“真歹毒啊!你没问问他,我要不同意呢?”

师景云说:“我说过,‘张大帅提的条件,上将军未必能同意’。他说:‘他不同意?老子不参加,可他也别想把会开成!’他想搅。”

冯国璋听师景云一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冯国璋是一个诡计有余而魄力不足之人,易被胜利所陶醉,又易为困难所吓倒;他常常急功近利,而不追求更远大的目标,想的比做的更多。他想:这次会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一次就要到手的胜利,我岂能轻易放过?不能,我不如委曲求全,好歹把会开成,相信我的随机应变能力,是能对付一个目不识丁的张大炮的。于是,他一狠心说:

“景云,给张大炮发电报,我同意他的修改意见。”

师景云惊讶地问:“上将军,恐怕不妥吧?”

冯国璋说:“我主意已定,去执行吧。”

师景云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4月18日,这个不伦不类、七拼八凑的“八个条件”公之于世了。冯国璋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全国的反应。果然,从电报发出第三天起,他就陆陆续续收到全国许多电报和信件,全国各大报小报也连篇累牍地登载文章。十之七八是强烈的反对意见。这些呼声,有的来自北洋军阀内部,有的来自清朝的遗老遗少,有的来自国民党、进步党,有的来自西南新独立诸省。

冯国璋对这些抨击十分担忧、气恼和惶恐,整天抽烟、喝茶,在地上转圈儿。可后来一想,他又释然了,自我解嘲地说:嗯,没什么,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个八条既然连我自己都不满意,别人当然更不满意了。他把这些意见,一律抄一份副本送给张勋,企图用全国舆论来压倒张勋,使会议按他的意愿召开。

他反复思考,亲自起草,认真推敲,写了一个新八条:

一、总统问题。民国中断,大总统地位消灭,副总统亦当同时消灭,副总统代行职权不能成立,不如根据清室交付全权原案,承认袁大总统对于民国暂负维持责任,并恢复副总统名义,一面迅筹国会锐进办法,一俟国会开幕,袁大总统即行辞职,依法产生大总统,实行责任内阁。

二、国会问题。必须严定资格,慎防流弊,凡以金钱运动及政党暴乱分子,一概不擅入。

三、宪法问题。暂以民元约法为标准,但以此项约法未合国情,先将适用各条提出宣布,余再斟酌修改。

四、经济问题。中央将收支情形明白宣布,应办善后之滇黔二省,亦声明需用实数,国内不急之务,悉予罢除,设法匀拨,万一不敷,再借外款。

五、军队问题。原有各军调回原防,起事后,各方所招军队一律遣散。

六、官吏问题。凡民国期内任命保用之各军政官吏资格,一律存在,四省将军、巡按仍旧任职,官制官规如有变革,应由国会成立后再议。

七、祸首问题。应先消除杨度等国籍,候国会成立后,再行宣布罪状,依法判决。

八、党人问题。应由政府审查原案,判别是非,兹交国会讨论,俟得同意,然后宣布大赦。

5月1日这天,师景云把最后清样拿来,让冯国璋签署拍发。

师景云问冯国璋:“新八条以什么名义拍发?”

冯国璋说:“个人名义。”

师景云怕张勋不快。冯国璋说:“事到如今,我不能管他了。”

师景云提出:“一、二、三条是不是再慎重推敲一下?”

冯国璋说:“不要优柔寡断,没有时间了。”

师景云又说:“是不是跟夫人商量一下?”

冯国璋说:“别啰唆,快去!”

冯国璋的“新八条”通电全国后,立刻引起一片哗然。北京接到电文后,自然是一片惊慌。杨度戴上老花镜,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莫名其妙地摇头啧嘴,说不出是忧、是惊、是惧。他拿了电报稿,立刻坐车去了公府,一路走一路想:冯华甫打算干什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非……杨度的车子直接停在居仁堂门口。他一进袁世凯的办公室,见袁世凯桌上也放着一份电稿,正呼呼地生闷气。一见杨度进来,急不可待地说:“你来得正好,坐下。冯国璋的八条你看过了?”

杨度说:“我正为此事而来。”

杨度刚坐在沙发上,袁世凯悻然道:“冯国璋什么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让他召开南京会议,是为了让他协调各方关系,起一点好的作用,可他想利用会议另搞一套。我看他分明居心叵测,想把我和黎元洪拱下去,自己当总统。”

杨度说:“我也有同感。”

袁世凯气道:“什么忧国忧民?什么为民国计?这回狐狸尾巴到底露出来了。过去我算瞎了眼,养了一条狼崽子!”说着,气得青筋怒暴,嘴唇乱抖。

杨度表情却十分坦然,弦外有音地说:“依我看,大总统不值得生气。”

袁世凯说:“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杨度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我以为冯华甫有什么了不起呢,嘿嘿,不过酒囊饭袋而已!他自作聪明,想在南京搞第三势力,其实是作茧自缚。他摔跟头的日子不远了!”

袁世凯听杨度话里有话,问:“晳子,你有何高见,但请直陈。”

杨度摇头晃脑地说:“起初我读电文,心中有些惊惧,他居然把我杨度列为祸首。但仔细推敲之后,心里十分坦然了。冯国璋他犯了‘四面出击’之大忌,必然导致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之结果。”

袁世凯又惊又喜地问:“此话怎讲?”

杨度戴上眼镜,拿出“八条”指指点点地说:“这八条是以他个人名义发表的,跟张勋合发的八条内容大相径庭。您想啊,他俩正在互争江宁霸主,他来这一手,张勋岂肯饶他?他俩如果斗起来,坐收渔利的应该是谁呢?”

袁世凯点头说:“嗯,有理,一个槽上拴不住俩叫驴嘛。可这么一来,南京会议的协调任务不告吹了吗?”

杨度嘻嘻笑道:“我的大总统,您还真对南京会议抱有幻想吗?您放心,只能是胡吵一顿,不会有惊人效果的。好处如您所说,只能是为我们赢得时间而已。”

袁世凯脸上有了笑容,说:“晳子,你说下去,说下去。”

杨度接着说:“关于总统问题,冯国璋既反对您当大总统,又反对黎元洪以副总统资格继任大总统。这样不仅得罪了您,也得罪了黎元洪,得罪了黎元洪,也即得罪了西南派。这些年来,他跟西南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得来的一点儿好印象,就会丧失殆尽。而且,他想当总统的野心,也在全国暴露无遗,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秘密,必然会遭到各方面的唾弃……”

袁世凯笑得合不拢嘴,说:“嗯,有道理,你说下去。”

杨度又看了一下电稿说:“关于国会问题,冯国璋既反对国民党分子参加,又反对暴乱分子羼入,这一石击二卵,岂不得罪两方?就是张大辫子及北洋旧将也未必没有严重分歧。您想想,他得罪这么多人,他的总统梦还做得成吗?”

袁世凯越发高兴,笑道:“哈哈哈,晳子兄,真有你的,经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透亮多了。”

杨度越发得意,说:“再看看他对《约法》的主张吧,更是荒唐透顶。他既主张废止大总统批准的《新约法》,又不愿意恢复《旧约法》。他是顺我者用,逆我者弃,随心所欲,唯我是举。这种唯己主义的做法,怎能不引起公愤?他一引起公愤,他们之间钩心斗角地闹起来,还有工夫对付咱们吗?咱们便可以利用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大好时机,经营自己的营生,岂不美哉?”

袁世凯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说:“好好好,说下去,说下去。”

杨度乐得抓耳挠腮:“所谓祸首问题,冯国璋有意敷衍西南,不得不拿我们几个文人开刀,这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无论是西南,还是国民党、进步党都不会买他的账。冯国璋啊冯国璋,我以为你是人杰,原来是个狗熊,不足惧也!”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少顷,袁世凯收住笑:“嗯,虽然这么说,可南京会议不可掉以轻心。我对召开南京会的意图,一是想让南京会议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过关;二是利用南京会议赢得时间,我好加紧准备。还有一条,是想让他们争争吵吵,达到互相牵制、互相制约的目的。”

杨度说:“根据迹象分析,南京会议对我们有利。”

袁世凯欣然道:“这就好。我想派蒋雁行、饶怀文、师文为中央特派员参加会议,你意如何?”

杨度想想说:“可以,虽然观察员没有发言权,但可以搞点幕后活动。不过,要紧的是抓住张勋,那小子反性大,别让他脱钩。”

袁世凯得意地说:“这你放心,我已派阮忠枢、张镇芳死死盯住他,让他一心无他顾。至于倪嗣冲,那是自己人,好说。晳子,我准备马上开幕僚会议,把我的行动计划告诉大家,现在不妨先跟你说说。”袁世凯站起来,屁股倚着桌子,狠狠地说,“他那里开南京会,我这里布天门阵,我命梁士诒赶紧筹措军费,命曹汝霖许日本以优厚条件,交换政治借款。此外,我拟定了一个‘征湘、定陕、固鲁’计划……”

杨度扬着脖子看着袁世凯问:“怎么个征湘、定陕、固鲁?”

袁世凯野心勃勃地说:“派倪嗣冲为征湘统帅,事成后让王占元督湘,让倪嗣冲督鄂;派雷震春由河南进攻陕西;把靳云鹏从山东调开,派张怀芝督理山东军务。靳云鹏小子跟冯国璋较好,不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接近机会。此外,我用江苏都督的位子引诱张勋,让他为我效忠。还是想办法把冯国璋从南京调开,让他当征滇总司令或内阁总理。”

杨度一拍大腿说:“好,这个计划如能实现,局面定会改观!”

事情果不出杨度所料,冯国璋的八条一发表,立刻招来全国各方,包括北洋军在内的猛烈攻击。其火力之猛,措辞之烈,目标之集中,令人叹为观止。过去,冯国璋在反对帝制中博得的一点虚名,几天来丧失殆尽。许多人骂他“野心家”、“骗子”、“袁世凯第二”,其罪行似乎有过于帝制祸首六君子和十三太保。最可怕的是旅沪二十二省知名人士,由唐绍仪领衔,有湖北汤化龙、湖南谭延闿、四川胡景伊、江苏唐文治、奉天吴景濓、直隶钟名龙、江西彭程万、广西张其锽、云南张耀南等人参加的,一万三千九百七十一人发的联合通电,痛加驳斥他的八条。

连日来,冯国璋如丧考妣,一蹶不振。前进吧,步履维艰;后退吧,难以收场。开始酝酿南京会议时,周砥曾把会议前景委婉地告诉给冯国璋。当时,他的大脑正在亢奋期,听不进反面意见。现在,经过两次挫折,已知道灯前是火。他自暴自弃地说:“道如啊,我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呀!”

周砥到底是周砥,她安慰他,鼓励他,日夜不离地追随他,不说一句泄气话。她说:“事到如今,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从逆境中争取好的前景吧。有什么了不起?他吃不了你。”

冯国璋问:“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周砥断然说:“会议继续开!不能自食其言,否则更不能取信于人了。”

冯国璋也知道不能退坡,说:“对,开!我想亲自去找张大炮和倪嗣冲,跟他们进一步会商。”

周砥鼓励说:“有气魄!为了事业,必要时要做出一点牺牲。”

第二天,冯国璋偕师景云,带领一个警卫排,坐专车到达蚌埠,约会倪嗣冲,一同去徐州见张勋。倪嗣冲早接到袁世凯的密令,一心想在南京会上为老袁拉票,先推戴袁世凯当总统,再慢慢复活洪宪帝制。他巴不得在会上大出风头,所以冯国璋一说明来意,就欣然同往。中午,他在官邸大排宴席,热情招待冯国璋一行。下午,冯、倪等乘专车去了徐州。

列车到徐州车站已日落西山。张勋早接到冯国璋要来徐州的电报,心里十分得意,拍着胸脯说:“妈那巴子的,谁是江宁霸主?我张勋!没有我张勋点头,什么事也办不成。你们看见啦,连冯国璋都得跟我低三下四。你们好生干,有朝一日,把小皇帝扶上位,我就是当朝宰相,你们都是辅佐大臣。咱哥儿们也抖抖威风!”早早的,他派人把车站、经过的马路增哨加岗,打扫得干干净净。为了让冯、倪对他张勋刮目相看,命令把有碍观瞻的破棚子、烂厦子强行拆掉。为表示徐州五业俱兴,治理有方,他特意选择行走路线,绕开破烂的街区。他跟部下说:“妈那巴子的,你们个顶个儿都给我精神点儿,别整天像死了爹,死眉耷拉眼的!”

冯、倪的专列一停稳,欢迎团就跑上去迎接。然后军乐队前导,骑兵队后拥,把冯、倪等送到巡阅使府。张勋穿着前清官服,拖着一条又长又粗的花白辫子,人高马大地叉腿站在门前。冯、倪二人下车后拾阶而上,张勋站立不动。

冯、倪拱手问候,张勋拱手示意,把冯、倪等迎入客厅。虽然三人都心怀鬼胎,但见面后却是谈笑风生,亲如家人。

张勋说:“二公车马劳顿,今天好生歇息,谁他妈的也不许谈公事。晚上吃吃喝喝,饭后吸上几口‘福寿膏’,然后看筱翠花拿手戏《探晴雯》,完事儿再找两个漂亮妞儿陪陪你们,嘿,要多美有多美。”说完,张开火盆大嘴哈哈大笑。

第二天,三巨头召开秘密会议。

张勋开当头炮:“冯华甫,我说你不够朋友!咱们已经订好八条,你干吗又自己来个八条?你什么意思?!”

冯国璋尴尬地说:“绍轩兄,都怪我虑事不周,还望二公见谅。嘿嘿,我看咱的八条,反对之声甚高,想平息一下呼声,想不到弄巧成拙,呼声更烈,见丑见丑。”

倪嗣冲圆场说:“算了算了,旧账不提,还是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张勋快人快语地说:“告诉你老冯,你的总统问题,俺不同意。当年,清朝逊位时有言在先,让项城全权组织政府。这几年,老袁这个总统虽有不足,可大体上干得不赖,干吗要撤人家。这次会上,咱还得拥戴老袁做总统,不依俺老张,俺不派代表。”

张勋的话正中倪嗣冲下怀,赶忙说:“绍轩兄说得对,论资历、才能、人望,谁能跟大总统比?这样的总统,你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别人要当总统,还不能闹这两下子呢。”

冯国璋的脸一红一白,他想,这两个小子都是给老袁抱粗腿的,在这里我不能跟他们争,有什么事会上见。再说,我不能跟他们暴露我的观点。他说:“关于这个问题,本人没有定见,咱们也做不了主,还是作为提案之一,让大家去讨论吧。”

张、倪二人都同意。张勋又说:“还有,你的‘惩办祸首’一条,俺也不能认可。办帝制有啥错儿?惩办人家干吗?国民党、西南派那些捣乱分子倒应该办一办。省得他们整天闲着没事儿兴风作浪!”

倪嗣冲连忙说:“对对,我双手赞成!”

冯国璋一看,这俩小子一个鼻孔出气,只能跟他们周旋,不能跟他们接触实际问题,敷衍着说:“咱们不必在这上边消耗时间了,还是采取一揽子办法,拿到会上去讨论吧。”

张勋说:“对,别穷磨牙了,就这么办吧。”

冯国璋问:“那就三人联名,给未独立省发电吧?”

张、倪二人都同意。

冯国璋问:“谁来起草?”

张勋说:“你来吧。”

冯国璋说:“好,我就勉为其难了。”

不久,冯国璋的幕僚写出电文。内容如下:

川边开战以来,今已数月,虽迭经提出和议,顾以各省意见,未能融洽,迄无正当解决。当此时机,危言呼吸,内氛时伏,外侮时来,中央已无解决之权,各省抱一隅之见,谣言传播,真相难知。而滇、黔各省,恣意要求,且有加无减,长此相持,祸伊胡底?国璋实深虑之。曾就管见所及,酌提和议八条,己通电奉布,计达典签;惟兹体重大,关系非浅,往返电商,诸多不便。爰亲诣徐府,商之于勋,道出蚌埠,邀嗣冲偕行,本日抵徐,彼此晤商,斟酌再四,以为目今时局,日臻危逼,我辈既以调停自任.必先固结团体,然后可以共策进行。言出为公,事求必济,否则因循以往,国事必无收拾之望。兹特通电奉商,拟请诸公明赐教益,并各派全权代表一人,于5月15日以前,齐集宁垣,开会协议,共图进止,庶免分歧而期实际。勋等筹商移晷,意见相同,为中央计,为国家计,谅亦舍此更无他策。诸公有何卓见,并所派代表衔名,先行电示,藉便率循,无任盼祷。张勋、冯国璋、倪嗣冲印。

三巨头过目后,当即在徐州发往各省。冯国璋回南京,倪嗣冲回蚌埠,各自去做准备。

为了南京会议的召开,冯国璋可谓煞费苦心。一次次召开秘密会议,给会议把关定向,一次次接见会议代表,不惜陪吃、陪喝、赔笑脸。他本来就身材瘦小,这样一来,身体更小了一号儿。

会议一开始就不景气,原定15日开会,可一直到18日,代表稀稀拉拉还没到齐。早来的口吐怨言,晚到者也不安心。18日,大会秘书处把代表名单送给主席冯国璋看,他接过一看,共有三区十六省二十八名代表到会。陕西、新疆、青海等省未派代表,西南独立各省没有资格派代表,四川代表因路途遥远,尚在途中。此外,尚有中央特派员蒋雁行、海军司令饶怀文、国府秘书长师文三人作为观察员,列席会议。

18日上午举行一次会议。会议室设在上将军府二楼会议室。正式代表都按着自己的座位前排就座,三个观察员在靠墙的另席居坐。8时整,冯国璋身着将军戎装,胸前挂着一大排功勋章,神采奕奕来到会场。站岗的卫兵高呼敬礼,这时,直、奉、黑、湘、鄂、鲁等代表,齐齐地站起来,有的代表略一沉吟后也站起来,连三个观察员也无一例外。只有安徽代表万绳拭、倪嗣冲的代表裴景福故作不见,脸朝窗外,安然就座。冯国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并不露形色。他笑嘻嘻向大家拱手致意:“哈哈,诸位代表不必客气,请坐,请坐。”说着,坐在主席位上。

大家坐定,冯国璋扫了一下会场,除万、裴二人外,其他人都向冯国璋行注目礼以示敬重。冯国璋清清嗓子,操着浓重的直隶河间乡音说:“诸位代表,观察员先生,自从去年12月25日蔡松坡等在云南首次宣布独立,组织护国军,发动战争以来,已经过几个月。战祸所及,生灵涂炭,五业衰微。尔今,大总统虽已宣布撤销帝制,但南北纷争迄未停止。瞻念前途,令人不胜隐忧!今天,把各位代表请来,齐聚一堂,共商国是,实堪幸慰。这次会议成败与否,将关系到国家大局、民族生计,望诸公倾之以能,注之以诚,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务求达成利国利民之协议。化干戈为玉帛,变纷争为和平,开创一个和平安静之大好局面。”

代表们鼓掌。冯国璋说:“好,下面先讨论第一个问题:关于总统问题。哪位先发言?”

冯国璋说完,慢慢把目光移向山东代表丁世峄。因为,昨天晚上已同他密商,丁世峄虽然在辛亥革命那年策动过山东独立,但在帝制之风甚嚣尘上时,也曾密呈老袁改行帝制。但他见当今袁世凯每况愈下,成了丧家之犬,在冯国璋的暗示下,答应带头反对袁世凯再做总统。一见冯国璋瞅他,立刻跳起来发言:“关于总统问题,我看是不成问题的问题。自从洪宪帝制公布之日起,袁项城的总统地位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全国上下,异口同声希望项城下台,这是时代呼声、历史潮流,兄弟也认为项城应该立即退位,另选贤者。否则,局势将更加混乱,咱们在这里再开下去是白费唾沫……”

他的发言直率干脆,四座皆惊。大家都笑微微地看着、听着,只有万绳拭、裴景福烦躁不安,面红耳热。这时,正值全国上下众口一词地要袁世凯退位,前不久,在沪二百五十六名国会议员联合通电,声明背叛国家的人没有资格与西南议和,唐绍仪通电骂袁世凯寡廉鲜耻,张謇写信劝袁世凯退位以平民愤,伍廷芳劝袁世凯退位以求灵魂安乐,甚至不少北洋军阀也电请袁世凯退位。与会者知道这些政治“行情”,个个又多是历尽世态炎凉之辈,在这种时候,谁还不识时务,为一个丧家犬说话呢?所以,丁世峄发言后,立即有人站起来随声附和。冯国璋一看,是湖南代表陈裔时。

陈裔时说:“我同意丁先生所言。如今弥乱之源,乃因袁氏仍居大总统地位。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问题无从谈起。因此,本会应做出决定:敦促袁项城退位。”

他说完后,又有两个代表同意。

冯国璋一看大局已定,心中像盛暑之下吃了一块冰镇西瓜那样惬意。但他害怕有人窥透他的心理,极力抑制着内心激动,装出“无动于衷,不偏不倚”的神色。几位代表发言后,会场一阵沉默。代表们三三两两抽烟喝茶,窃窃私语,看得出多数代表是同意这个意见的。只有万、裴等极少数人怒目而视。冯国璋怕双方争吵起来,把会开砸。他想,看来老袁退位已成定局,今晚我再进行一番幕后活动,明天再来表决恐怕更顺利。今天追得太紧,反而露出马脚。于是说:“我看这样吧,这个问题留待明天表决,诸位回去再认真考虑一下,下面讨论第二个问题。”

裴景福趁大会休息时间,悄悄溜出会场,回到自己的寓所,给倪嗣冲拍密电,向他汇报第一次会议情况。第二天上午,冯国璋刚宣布开会,贺秘书慌慌张张走进来,在冯国璋耳边窃窃私语几句。冯国璋不由得一怔,刚说完“请他进来”,忽听“嘭嘭”一阵马靴磕碰楼板的纷乱响声,代表们不约而同地看着门口,不一会儿,倪嗣冲全副武装,在几十个护兵的拱卫下,杀气腾腾冲进会场,也不说话,拣了一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去。冯国璋跟他打招呼,他不睬不理。会议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昨天,倪嗣冲听了裴景福的汇报后,非常生气。立刻把装备最好的卫队三营调来,连夜坐火车把队伍拉到南京,想以武力胁迫代表撤销袁世凯退位的议案。倪嗣冲一见代表到齐,不等冯国璋宣布开会,就腾地站起来说:“怎么着,昨天我听说有人建议请大总统退位?说什么解决这个问题是解决其他问题的关键,否则局势将会越发混乱,开会也等于白费唾沫,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天无二主,人无二君,大总统是名正言顺的大总统,是前清逊位时留的,是国会议员选的,没有任何理由退位,就像没有理由让太阳倒转一样。大总统是随便可以换的吗?倘若骤然易位,财政、军事、外交都会出乱子,必然导致更大混乱,国将不国,家将不家,那些暴徒、野心家都会蜂拥而起,引起一场混战。我的意见仍拥戴项城为大总统!”

冯国璋气得脸煞白,有的代表气得周身发抖,有的代表觉得十分开心,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坐山观虎斗。会议气氛严肃、凝重,充满火药味儿。

丁世峄立起应战:“倪将军所言,敝人不敢苟同。袁总统推行帝制,一意孤行,滥杀无辜,屡用刀兵,种种行为已渐失民心,连袁总统本人也知有错,屡次表示归隐之意。我认为,袁总统现在退位,是上合天意,下顺民情,于民于国于己都有好处。我坚持昨天的原提议不变!”

倪嗣冲反唇相讥:“项城德高望重,纵有小错,无伤大节,项城下台,试问何人能继?”

丁世峄接而起立道:“偌大中国,人才济济,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人来扭转大局吗?”

没等倪嗣冲接腔,与丁世峄同来的代表孙家林说:“总统下台,有副总统继任,天经地义,何必多虑?”

倪嗣冲见说不过他们,想以气势压倒他们,厉声质问:“请问,你们二位是代表谁来的?是靳将军派你们来的吗?靳将军拥护中央、拥护项城,你们不是代表他的意见。你们莫非私通南军,来此捣乱的?”

丁、孙二人同时立起争辩。

丁世峄说:“你不要一派胡言!我们正是代表靳将军来的,正是代表他的意愿的,我们今天直抒胸臆,正是拥护中央、爱护项城的见证!”

孙家林说:“既为会议代表就有发言权,你说我们是南军派来的,请拿出证据来!”

冯国璋怕把事情闹大,一发而不可收,不时悄悄给丁、孙使眼色,说:“诸位,诸位,请冷静,各抒己见,心平气和,切莫伤了自家和气。”

湖南代表陈裔时说:“我说两句。古人云,‘君子爱人以德’,无德之人,难为人所爱。大总统应以德为美,为人师表。应该选贤让能,不应恋位不去。”

湖北代表冯筼说:“我支持丁、孙二位代表的意见。主张退位不等于反对袁大总统,是为他本人着想。”

江西代表何恩溥说:“我也同意丁、孙二代表意见,同意大总统退位。”

倪嗣冲脸气得一红一白,暴躁不安,一会儿挽袖子,一会儿解扣子,声嘶力竭地说:“大总统在位一日,敝人就效忠一日,我只知有大总统,不知有他。谁有异议,咱们就兵戎相见!”

丁世峄冷冷一笑:“既然这样,还招来开会有什么用?”

孙家林说:“兵戎相见有什么了不起,这里没有胆小鬼!可就是不知道倪将军出兵打谁?”

倪嗣冲拍案而起:“谁捣乱就打谁!”

有人小声嘟囔:“嘿,口吐狂言,你有多少兵?”

万绳拭突地站起来说:“我看你们诸位不要争了,不要吵了。不就是袁项城做总统吗?让他做好了,他连皇帝都做了,这么多年了,干吗非得换来换去,惹得他本人不高兴?我同意倪将军的意见,袁大总统继续做总统,不必退了。”

万绳拭这么一说,其他代表凉了半截。因为他的意见就是张勋的意见,张勋是以耍胳膊根儿、浑横不讲理出名的,谁去得罪他?冯国璋一向息事宁人,谨小慎微,怕争下去出大乱子,怕拖下去倪嗣冲占上风,赶忙圆场说:“我看这样吧,这个问题不必争了,以免伤了诸家和气。总统问题明天再议,现在讨论战和问题。请诸位发言。”

他这样一转,紧张气氛立刻缓和下来。大家对冯国璋的“拖刀计”和随机应变十分高兴。于是,话题转到“战和”上来。

倪嗣冲、万绳拭觉得自己胜利了,有些得意忘形。倪嗣冲说:“能战方能言和,欲战就要备战,在下敢问诸位,各省可以派多少兵?大家可以报一报数目。”

万绳拭赶忙帮腔:“对,此乃关键之关键。你没有力量对方就不怕你,不怕你也就谈不上和平。没有准备,事到临头就会抓瞎,没有准备,对方也就跟你捣乱,打你个措手不及。大家可以报一报,能出多少兵?”

真是活见鬼,经他们俩一唱一和,本来是议和会,一下子却变成备战会。大多代表心里生气,气呼呼一言不发,很长时间会场上鸦雀无声。冯国璋也不好插嘴说话。

倪嗣冲忽然扭头问丁世峄:“山东可出多少兵?”

丁世峄冷冷地说:“未曾请示靳将军,恕难开口。”

倪又问何恩溥:“江西如何?”

何恩溥说:“和山东一样。”

倪嗣冲又问陈裔时和冯筼,答复都很简单:“尚未考虑。”

倪嗣冲碰了几个软钉子,泄气了。会议不欢而散。倪嗣冲每天晚上拍密电给袁世凯,袁世凯听到这些消息十分高兴,他又不时拍电报,如此这般,密授机宜,旨在使会议按他的指挥棒转。

20日举行第三次会议。冯国璋知道再讨论总统退位问题,只能胡吵一番,不会有好的结果,不如顺坡下驴,以后再说,于是会议一开始他就说:“关于总统退位问题,本会无权表决,以后召集国会来决定吧。诸公以为如何?”

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因此,他的话音一落,立刻得到一片赞扬声。可国会什么时候召开?能不能召开?谁也说不出所以然,也不去想它。就这样囫囵吞枣地散了。今天的会,又同昨天一样,东拉西扯,叽叽喳喳谈不出个所以然,会议一直开到第五天,一件事也未能表决。最后,丁世峄提议:“关于总统退位、战和等问题,看来很难解决,又非解决不可。我建议,还是把独立各省代表也请来,让他们也说说自己的意见,他们虽然独立,到底也是中国的组成部分,没有他们参加,咱们提的意见难免南辕北辙。”

他的建议首先正中冯国璋下怀,其他代表也纷纷表示同意。于是,立即电约西南五省,迅速派代表来宁。倪嗣冲压根反对与西南代表坐在一起,那样做只会增加反对派的力量,而对他们不利。大家一致同意,他又不好反对,只好拂袖而去,找张勋谋划去了。张勋正为赶走冯国璋,夺取江苏而煞费苦心,于是,跟倪嗣冲经过谋划,采取鱼目混珠的办法,发表了一个颠倒黑白的联合通电:

此次江宁会议,业经各代表依次宣言,知各省军民长官,多数以拥护中央、保存元首为宗旨,退位问题已属无可讨论。且由冯上将军主张,欲求和平,非以武力为准备不可。所有应备军旅饷项,并经各代表预先分别担任。冯上将军并以前敌自认,可钦可佩。惟湖南代表有爱人以德之言,迨经详加辩诘,则亦无词置对。不意第四次会议时,鲁、湘、鄂、赣诸代表竟于议案范围外轻遽发言,或以外人逼胁为言,或以用兵困难为说,几将公决铁案一概抹杀,显见受人愚弄,与南方诸省同声其调,必非该省长官所授本意。该代表等实属害群之马,允当鸣鼓而攻。……即使南方诸省代表到宁与会,亦当一意坚持,如不服从,即以兵戎相见。

这个电报完全歪曲了南京会议真相,把解决总统问题的政治会议,说成准备武力对付西南的军事会议;把冯国璋说成自告奋勇的主战派,真是太损了!

冯国璋见电后,气得破口大骂:“流氓!无赖!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人还有起码的道德吗?”

三天后,张勋又以个人名义发表敏电,列举各省出兵数字。他自己愿出兵三万,奉天出两万,河南、安徽各出一万,各省共计出十多万人。军费由各省分摊。他自告奋勇说:“督师之任,职务重大,勋虽不敏,愿任其难。”

自从上述两电发表后,北方的战争空气压倒了和平空气,袁世凯狂喜异常,电召张勋到北京商讨进攻西南问题,命倪嗣冲到汉口去组织征湘司令部。西南五省通电拒绝参加南京会议。冯国璋宣布结束南京会议,保境安民。冯国璋本想利用南京会议捞点好处,结果是操心、受累、生气、亏本、丢面子。

正当袁世凯刚刚松口气时,忽于1916年5月22日传来四川将军陈宦宣布独立的消息。这已是第七个独立省份了。袁世凯接电后,眼前一黑又昏过去了。这次打击太沉重,太意外了。他一向以为陈宦是他的忠实鹰犬,是最可靠的。因为,他是袁克定的把兄弟,在陈宦外放四川都督时,他一次次面授机宜,宴请,馈赠。临行前,又为他举办北京各界要人的盛大欢送宴会。陈宦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什么“受恩深重,难以为报”。曾几何时,他变了,完全变了。使袁世凯最痛心的是,通电中有这样一句话:“从今日起,与袁氏断绝个人关系。”陈宦为什么要背叛袁世凯?冯国璋起了主导作用。早先陈宦在北京受到非常礼遇时,他一方面感到受恩深重,一方面又知道这是奸雄拉拢人的手段。他跟随袁世凯多年,深知其阴险狠毒。莫说政敌时常被他杀害,就是他的忠实爪牙,稍不遂意也会暗遭毒手。他对袁世凯极端畏惧,成为拥袁、反袁的模棱两可的人物。

几省相继独立后,陈宦见袁世凯大势已去,赶紧派胡鄂公到南京试探冯国璋的态度。开始,他见冯国璋态度暧昧,未敢轻举妄动。两月后,冯国璋的态度逐渐明朗起来,段祺瑞等北洋将领也纷纷发出劝袁退位电,加上蔡锷等不时对他做工作,又有省份独立,他才大起胆子与袁世凯划地绝交。袁世凯的身心彻底垮了,一头栽倒在炕上再也起不来了。袁世凯是个要权不要命的人,病成这样,他还事必躬亲,每天召开“榻前会议”,不料,四川独立的第七天,他的另一个爪牙,湖南将军汤芗铭,又给他送来“送终汤”,湖南第八个宣布独立!经过这次致命打击,他的病越发沉重,终于在1916年6月6日一命呜呼。

当时,在袁世凯身旁的有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张镇芳和袁克定。他们参照袁世凯的遗嘱,经过讨价还价,确定副总统黎元洪继任大总统,段祺瑞为内阁总理。

袁世凯死亡和黎元洪继任的消息传到南京后,冯国璋呆怔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心里悲喜忧愤嫉,酸甜苦辣咸,像倒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喜的是,一代奸雄毙命,从此制约自己的“紧箍咒”消失了;悲的是,自己奔波一生,长期做着总统梦,今天成了泡影;嫉的是,段祺瑞从此成了北洋派领袖,自己被冷落一边。加上南京会议失败,威信一落千丈,倪嗣冲虎视眈眈,张勋飞扬跋扈,令他心里一阵难过,鼻子一酸,禁不住落下泪来。从此,他又处于悲观厌世、患得患失、松懈懒散的状态之中。

7月6日,秘书长师景云拿着一份北京政府文件来找冯国璋,他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师景云说:“上将军,北京改变职称的命令到底下来了。”

冯国璋忽地坐起:“什么?!”一把抄过文件自己看起来。上面列举了除独立省份外二十二个省的将军改为督军,巡按使改为省长的名单,其中有“江苏省督军冯国璋,省长齐耀琳”字样。冯国璋看完,气急败坏地将文件三把两把揉作一团扔在地上,骂道:“他妈的,阴谋,赤裸裸的阴谋!”

过去,袁世凯为了削减各省军阀的势力,曾想过“废省改道”的计划,后因军阀们一致反对未能实现。段祺瑞不敢重弹旧调,想出个缩小省区范围的办法,拟将全国划成四十九个省和五个特别行政区。因为涉及军阀的切身利益,也遇到强烈反对不敢推行。今天,他又用“军民分治”的办法,来挖军阀的墙角。

许久,冯国璋才问:“景云,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师景云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坐在冯国璋身边,指着名单说:“第一,‘都督’是民国初年由前清的‘总督’改的,后来,老袁又改为‘将军’,现在名义上都督和将军都废止了,但又从两个名字上各抽掉一字,改成‘督军’,这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的新花样儿。”

冯国璋“哼”了一声。

师景云接着说:“第二,从名单上看是道地的大杂烩:有帝制派、反袁派,还有暴发户,这是为了笼络人心,谁也不想得罪,可他没想到,这些人连老袁都捏不到一块儿去,他段祺瑞有这个能耐吗?还不是致乱之源吗?”

冯国璋说:“嗯,有道理。”

师景云又说:“第三,有五个省是督军兼署省长,‘兼’后加‘署’字,说明这是临时性质;有四个省是省长兼署督军,这些省都是军阀弱小,以文人权充军事长官的,也是临时措施。都说明北京要实行‘军民分治’,但又心虚胆怯。还有,这些督军、省长中只有两位是上将军:您跟张大炮。但你们都未能兼省长,这说明对你们都不放心,有意削弱你们的权力和影响。”

冯国璋愤然而起,骂道:“他妈的,老段不会干出好事来!”冯国璋从桌上拿起一支烟,师景云赶忙划着洋火给他点着,冯国璋狠抽两口,问:“他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吗?”

师景云说:“刚才我说过,只会越搞越乱,不会有好结果。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大鱼吃小鱼,督军把省长吃掉;二是手无寸铁的省长唯命是从,做傀儡,最后还是督军说了算。”

冯国璋思索着说:“你的分析很对,我也有同样想法。不过,齐耀琳这个人还可以,我想我能跟他合得来。”

师景云说:“跟上将军合不来的人,说明他人格太差了。”

冯国璋忧愤地说:“景云哪,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块疙瘩,就是张大辫子至今还霸占着徐州以东到连云港的大片领土。老头子在世时,故意给我肉里钉钉子,用张大辫子牵制我,我一直敢怒不敢言。现在,北京政府公布了省区定制,是我讨荆州的时候了。”

师景云说:“非常英明。部属们早对这事有议论了。不过很难,张大炮未必肯给。”

冯国璋怒气冲冲地说:“不给就武力解决。景云,你马上去拟电稿,一份给张勋,让他移驻安庆,以符定制;一份给段祺瑞,让他干预此事。”

师景云劲头十足地说:“好,我这就去!”

冯国璋跟张勋有解不开的冤仇。近年来,他们有三次较大冲突:第一次,张勋拼命打下南京,没做几天都督,让冯国璋夺走了,张勋曾发誓要报仇雪耻;第二次,冯国璋举行南京会议,张勋搅了他的总统梦,冯国璋发誓跟张勋势不两立;第三次,张勋在徐州召开七省都督代表会,妄图称霸东南,冯国璋不仅撤回自己的代表,还鼓励李纯、王占元撤回代表,又发表通电败坏他的名声。张勋恨得咬牙切齿。这一次,冯国璋决心要和他彻底分个高下。

冯国璋给张勋发电的第二天,张勋就回了电,电报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把冯国璋气死。张勋蛮横地说:“徐州是我的,徐州以东到连云港也是我的,因为我不但是安徽督军,还是长江巡阅使。”这样一来,他不但霸占徐州成为合法,而且冯国璋还应是他的部属。

冯国璋气得七窍生烟,跳着脚大骂张勋。他找来心腹幕僚研究对策。有人说武力解决,有人说先礼而后兵,有人说从长计议,有人说依靠北京政府,有人说策动州县造张勋的反,有人说开动舆论工具……吵吵闹闹半天,也没有统一意见。最后,冯国璋采取综合措施:一、向北京政府提出“辞职”,胁迫北京命令张勋出让徐州;二、给张勋发电陈述理由;三、给各省发电,争取他们支持;四、操练兵马,大造战争空气……

段祺瑞接到冯国璋的“辞职书”,知道北洋派辞职即是要挟的代名词,他自己也干过。可是,连袁世凯都不敢得罪张勋,他敢碰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吗?再说,他正好利用鹬蚌相争,去坐收渔利呢。只好假惺惺发电,劝张勋把徐州让出来。张勋收到电报,鼻子里哼了一声,把电文扯个粉碎,骂道:“妈那巴子的,小段乳臭未干,敢管老子?老子就不给,看你怎么办!”

8月29日,冯国璋再次致电北京政府,历陈辫子军在徐州一带的罪行。电报气势汹汹地说“徐州以东城乡,百业凋敝,民不聊生,田地荒芜,饿殍遍野”,他要“替天行道,救民水火”。

北京政府再次电劝张勋移驻安庆。张勋收电后立刻回电:“宁肯辞去安徽督军,绝不出让徐州!”

当天,冯国璋再次召集幕僚开会。多数幕僚说,拉队伍,跟他干,拼上老本儿,把失地夺回来。但也有人说,还是从长计议,不要因小失大,不要感情用事。打仗要流血,要劳民伤财的。

争吵半天,还是没有结论。冯国璋宣布休会,明天再议。

冯国璋回到内宅,茶不思饭不想,坐在沙发上一支支抽闷烟。周砥知道他为何生气,故意问:“南京有多少军队?”

冯国璋郁郁然:“三万有余。”

“张勋兵力几何?”

“不下此数。”

“双方装备怎样?”

“不相上下。”

“双方素质如何?”

“南京似略胜一筹。”

“打起仗来结果将怎样?”

“两败俱伤。”

周砥说:“此其一也。上将军南京会议,已在全国有失信誉,如果再悍然用兵,虽然你直彼曲,舆论又将如何呢?此其二。”冯国璋默默沉思又不做声。

周砥继续说,“当年孙权较刘备民多粮足,欲讨荆州,唾手可得,而且理由远比你充分,孙权为什么不用兵呢?”

冯国璋说:“因为北边有个虎视眈眈的曹操。”

周砥笑问:“现在呢?”

冯国璋说:“有段祺瑞。”

周砥哈哈大笑:“此其三。这不战有三,老爷子,这仗你说是打好呢还是不打好?”

冯国璋也笑道:“哈哈,夫人你真会说话。我本心也不想打,可这口气咽不下呀!”

周砥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的着眼点不是‘邻居’,而是北方;不是徐州一隅,而是全国。”

冯国璋说:“对,就依夫人说的办。”

9月中旬,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李纯派特使相约来见冯国璋。因为张勋要召开第二次徐州会议,问江苏派不派代表参加。冯国璋也正为这事举棋不定。

当天,冯国璋请两特使参加幕僚会议,一块儿研究行动方案。

冯国璋发言说:“9月20日,张勋拟召开第二次徐州会议,已给各省发了邀请电。已有山东、奉天、吉林、黑龙江、河南、福建、直隶、浙江八省,上海、兖州两区和两广矿务督办,京师警察总监,北京步兵统领准备派代表参加。如果苏、鄂、赣再派代表的话,将是十三省区,规模比上次大,人数比上次多。看来张大炮的胃口越来越大。我们首先研究一下去不去。好,大家发言。”

“不去,不去,不给张大炮装门面!”

“尿不着他!不能向他俯首听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以去了解张勋的动向。”

冯国璋最后说:“我看,还是要去的。一来,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二来可以多会一些朋友;三,不是去烧香,而是去拆庙。可以利用徐州会议,酝酿一次政变,实在不行,也要在适当的时候揭露他的阴谋,败坏他的名声。我想派一个大将去,廷祯,你去怎么样?你自己挑选几名得力助手。”

王廷桢说:“上将军要看我行,我就去。”

冯国璋说:“行。见机行事,随机应变,有理有力地跟他们斗,别动武。”

王廷桢说:“好,我带着密电员,随时向您请示。”

冯国璋说:“景云,你把张大炮的‘省区联合会章程’给大家念念。”

师景云念道:

一、本团体以联络国防,巩固实力,拥护中央为宗旨;

二、本团体为防止暴乱分子私揽政权而设,国会开幕后,如有借机扰乱与各省区为难者,本团体将开会集议,一致行动,联合公讨之;

三、本团体为拥护国家安宁起见,如不得已用兵时,得公推领袖一人总指挥之;

四、本团体对所公推之领袖,认为盟主,凡事经开会公决后,即由领袖通告遵行;

五、本团体推张上将军为领袖,遇有重要事件发生,应行主持争执,其不及往返电商者,经由张上将军代为列名,但事后应将缘由电告;

六、本团体如有必要集议之事,应由各省区派代表到会与议;

七、本团体联合后,各方面如有妨害国家统一之行为及对政治有非理之要求,本团体即以公敌视之;

八、本团体以外各省区如有反抗中央,破坏大局者,本团体即以补足中央制服之;

九、本团体为主持公道起见,凡有特挟私忿,假借它项名义倾陷报复者,本团体应仗义执言,加以保护;

十、各方面对本团体如有存心破坏及谋削弱本团体势力者,本团体当协力抵制之;

十一、本团体应需经费,由各省区酌量担任;

十二、所有一切未尽事宜,均由众议随时规定。

念完后,大家分条议论,都对张勋野心勃勃、妄自尊大、独断专行愤愤不已。

冯国璋说:“张勋组织徐州会议目的不外有四:一、组织一个对抗国会、国民党和西南派的军事同盟;二、防止北京政府中央集权;三、张勋想争当北洋派领袖;四、为复辟清朝开创道路。除去第二条符合我们利益外,其余三条都对我们不利,因此,我们要坚决反对!”

大家对张勋的专横跋扈恨之入骨。师景云说:“张勋老小子十分嚣张,把各省督军视为奴仆和应声虫。一次,福建督军李厚基的电报来迟一步,他竟破口大骂,吓得李厚基赶忙来电谢罪。”

刘询说:“各省督军对别人都称‘某帅’,只有对张勋得称‘大帅’,有的奴才竟恬不知耻地说:‘以后大帅不必开会征求意见,一切问题由大帅裁处,大家无不乐从。’”

陈之骥说:“徐州成了政治避难所,各种野心家、政治掮客都像苍蝇一样围在张勋周围,有北京明令通缉的帝制犯、下野的将军、前清的遗老,连刺杀宋教仁的主凶洪述祖也成了张勋的座上客。这都是一心复辟的例证!”

冯家祜说:“虽然督军们都怕他,可没有几个真心拥护他,他们都是怨声载道。”

9月19日,王廷桢率江苏代表团到达徐州,张勋派绿呢大轿去车站迎接。各省督军大都用了汽车,他还用前清的绿呢大轿。代表们颤悠悠被送到徐州最大的宾馆。

会议在巡阅使署大客厅内举行。门禁森严,气氛严肃,代表入场时都要通过人身检查。督军张勋和省长倪嗣冲都亲临。第一天的开幕式张勋头上一句,脚上一句,卖了半天狗皮膏药,说得人们哈哈大笑,掌声不绝于耳。大会秘书长万绳拭宣读大会章程十二条,代表们一致举手选举张勋为十三省区大盟主,张勋乐得大嘴差点咧到耳根。

倪嗣冲登台,发表了蛊惑人心、杀气腾腾的讲话。他说:“……仅仅有会议章程还不够,还要付诸行动。因此,我建议解散国会,废止旧约法,罢免西南派唐绍仪、孙洪伊、谷钟隽、陈锦涛、张耀曾五个政府总长职务,并将此项决议通告北京政府,限三天内答复……”

张勋、倪嗣冲是想把中华民国一脚踢开,改为中华军国,并向西南各省发出战斗叫嚣。倪嗣冲说完,要大家分组讨论,马上表态响应。

散会后,王廷桢给冯国璋拍电报,问他怎么办。冯国璋回电,要跟赣、鄂代表分头到各组去串通,鼓动代表们坚持“未经授权,不能擅主”。到讨论时,大家果然异口同声地说:“不行啊,没有得到本省督军授权,不能擅自决定啊。”

倪嗣冲见大家不同意,就退一步,把“解散国会”改为“除去国会中暴乱分子”,王廷桢等用老办法使会议达不成协议。倪嗣冲见软的不行来硬的。他在主席台前一站,拿着一支笔,说:“河南,河南,给你们写上啦!”

“不行啊,我们做不了主。”

“什么不行?我给你们做主啦。山东,山东,签上名啦!”

“别签别签,俺们回去商量一下。”

“谁有工夫等你们商量?签上啦。”

当他问到江苏、江西、湖北代表时,代表们坚持请示本省长官后再决定。倪嗣冲嬉皮笑脸地说:“你们既然不能代表,就让我来代表吧。”

“你签名我们不负责任。”

“一切责任由我负!”

25日,果然发了一个以张勋、冯国璋、王占元、李纯、倪嗣冲等三十四人列名的联合通电。王廷桢把事实经过告诉冯国璋,冯国璋、李纯、王占元立刻联名发电,否认同意列名,并撤回自己的代表,以示抗议。

经过这场风波,冯国璋与张勋的隔阂更深了。

1916年“双十节”刚过,一个神秘的人物来到南京。下人向冯国璋通报,冯国璋忙不迭地说:“快请快请!”他趿拉着鞋迎出来,一见客人,离老远就拱手道:“哎哟,伯兰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客人拱手笑道:“哈哈,华甫兄,我来看你了!”

来客叫孙洪伊,字伯兰,北京政府内务部长,“韬圆派”首领,因为也是直隶人,所以与冯国璋相交甚厚。他在段祺瑞手下为官,经常受段祺瑞和其心腹爪牙徐树铮的气。冯国璋对段、徐专权霸政也甚不满,因此,二人越发情趣相投。这次,他来南京要跟冯国璋商量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冯国璋问:“听说这次‘双十节’北京折腾得挺凶?”

孙洪伊呷口酒,咧咧嘴说:“热闹!老段为粉饰太平,标榜统一,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国庆大典,街区张灯结彩,门面粉刷一新,参陆两部在南苑举行了阅兵式,举行追祭、赏功、停刑、恤贫等名堂。呸,谁买他的账!”

冯国璋知道人们对授勋一事有意见,故意问:“听说这次授勋也闹出不少笑话?”

孙洪伊说:“过去说老袁用滥封官、滥授勋拉拢军人政客,现在,老段更厉害。你看授封的净是些什么人?再造共和的‘伟人’,西南实力派,北洋将领,国民党和进步党大员,还有前清的遗老遗少,等等,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什么乌龟王八蛋,都闹个勋功章戴戴。张大辫子先封了二等嘉禾章,又哭又闹不干,说有失‘盟主威仪’,到底给补了个一等。真是关内侯,烂羊头。”

冯国璋纳闷地问:“怎么会这么乱了?”

孙洪伊气愤地说:“怎么会不乱?黎元洪偏向西南派,老段偏向北洋派。姐儿俩做媳妇——个人忙活个人的,反正勋章不值钱。他们有私心,别人就用各种途径往里挤。一塌糊涂,一塌糊涂!”

冯国璋问:“听说孙中山、黄兴都拒之不受?”

孙洪伊说:“孙、黄拒之不受,岑春煊却说什么‘李烈钧有功不赏,我的勋位就让给他好了’。真是无奇不有。”孙洪伊终于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华甫兄,兄弟这次来要办一件大事……”

冯国璋见他喜形于色,不像是求他,说:“伯兰兄请讲。”

孙洪伊向前凑了凑,小声说:“华甫兄,段祺瑞专横跋扈,徐树铮狗仗人势,到处是皖系的势力,咱直系人受欺侮。我想改变一下这种局面……”

冯国璋不解地问:“这种局面怎么改变?”

孙洪伊说:“我想把你抬出来做副总统,你看如何?”

冯国璋心里一喜,哈哈一笑说:“伯兰兄,哪有那么容易?再说,我也无意于此。”

孙洪伊知道冯国璋转轴多,好绕圈子,有时说话言不由衷。他说:“当然不容易,可我在党内党外议员中为你串通好久,已经有些眉目了,只要我们携手共进,把握还是很大的。”

冯国璋一听,心里十分高兴。他想,多年来的总统梦一直没有做成,却闹得威信扫地。现在,闹不上正的,闹个副的做做也好,一来可以赚赚脸面,二来可以出出这口恶气。他知道“韬圆派”虽是小党,可孙洪伊其人活动能量很大,尤其他跟孙中山十分接近,因此“韬圆派”在国会中被称为激进派,若真如他所说,把握还是很大的。冯国璋依然不露声色,淡淡地说:“你们要愿意让我当,我倒可以勉为其难,但不知道有几分把握?”

孙洪伊早猜透他的心思,一条一款地分析道:“在七百多名参众两院议员中,有一半以上对段、徐不满。几乎包括韬圆派全部,国民党、进步党和西南派大部。这些人中,我大多分头串联过,试探过,对老兄当副座是赞成的。再说,我探过孙中山、黄兴、唐继尧、陆荣廷的口风,他们都不参加竞选。因此,老兄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冯国璋最怕孙中山、黄兴竞选,因为不管从资历、威望,冯国璋都望尘莫及。孙、黄二人不参选,他放了一半心,问:“还有几个北洋老将呢?”

孙洪伊眨眨小眼睛说:“北洋元老谁能跟你抗衡?老段,实行了责任内阁,总理比总统权力大,能对一个副总统感兴趣吗?王士珍闷嘴葫芦,一心想着隐退;张大辫子想当,可谁选他?”

冯国璋说:“你忘了一个人,徐世昌。”

孙洪伊说:“对,他若参选,你是得费点劲儿,可是,总统府曾聘请他当高级顾问,他不当,他能看上一个副总统吗?再说,谁都知道他跟老段好,人们也未必选他。”

冯国璋一听越发高兴,好像副总统已经做成了,他给孙洪伊斟上一杯茶,问:“黎元洪和段祺瑞抱什么态度?会不会反对?”

孙洪伊呷口茶说:“我们可以分析一下,黎元洪孤立无援,经常受段、徐的窝囊气,有一个带兵的副总统跟老段抗衡,对他只会有好处;再说,你跟西南派关系一向很好,你想,他会反对你吗?”

冯国璋默默地点头。孙洪伊接着说:“只是老段要不让你当,你还真得费点劲儿。”

冯国璋一听凉了半截。他怕出现南京会议的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孙洪伊却说:“可是,我推测他不可能反对你。第一,他权力再大也阻止不了国会选举副座,只能鼓动一部分人从中捣乱;第二,你当副座,他可能对你抱有幻想,因为好赖你是北洋派的人,怎么也不会向着黎元洪;你在南京,他控制不了你,你如到北京为官,他就可以摆布你。基于这种分析,他不大可能反对你。”

冯国璋一听,急忙说:“不不,当了副座我也不去北京。”

孙洪伊笑道:“哈哈,副座到手,一切全在你了。”

冯国璋野心勃勃地说:“好,一切拜托老兄了。你要我干点什么?”

孙洪伊知道冯国璋是个根毛不拔的吝啬鬼,说:“你得掏点腰包,现在办事,光用唾沫沾可不行。”

冯国璋虽然吝啬,这种钱还是肯花的。他问:“得多少?”

孙洪伊伸出两个手指头:“先拿二十万。”

冯国璋心里叫苦:娘啊,这么多!他转念一想,在上海、南京、天津、北京自己拥有几个大钱庄;在开滦煤矿、有启新洋灰公司、中华汇业银行等大企业有自己的股份;在苏北,他跟张謇合办盐垦公司,占地七十万亩;此外,光克扣军饷一项,一年就是几十万,这点钱算得了什么?便说:“好吧,我拿。”

段祺瑞得知国会要选举副总统,在官邸大发脾气,他跟徐树铮说:“这是哪个混账王八蛋的主意?有一个总统就够难对付的了,再搬出个副总统压在我头上,那不要我命吗?”

徐树铮说:“准是孙洪伊小子捣的鬼!我看他这些天上蹿下跳,前几天听说还到外地去了一趟。”

段祺瑞急问:“他去哪儿?上海、南京还是西南?”

徐树铮说:“好像是南京。”

段祺瑞稍稍放点心。然后,两个人把孙中山、冯国璋、陆荣廷等数落一遍,分析来分析去,认为冯国璋竞选的可能性最大。

段祺瑞说:“小徐,这件事这样办,中午,我邀请部分议员开个恳谈会,了解他们的动向,告诉他们没有选副座的必要。此外,你给我暗中查访,到底那些人想选谁?如果确实选冯国璋,可以不管他。”

徐树铮最恨冯国璋,忽地站起来说:“为什么?这老油条更不是东西!”

段祺瑞笑笑说:“哈哈,好东西倒不是好东西,不过,他当副座对我威胁不大。一来,他自作聪明,多谋寡断;二来,他好赖是咱北洋派的人,肯定不会站在黎元洪一边;还有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他离开老巢,北上就职对我有好处。”

孙洪伊经过一个多月的活动,果然为冯国璋拉了不少票。10月30日这天,参众两院举行副总统联合选举。出席议员七百四十一人,根据到会人数,得超过五百五十张票才能当选。唱票的结果是:冯国璋只得四百三十一票,陆荣廷得一百七十六票,黄兴得三十三票,其他票被别人所得。均不足四分之三法定数。中午,孙洪伊派出许多人,拿着一沓沓票子到各议员家拉票。下午举行第二次选举时,冯国璋在七百三十二票中得了五百二十八张,但离当选还差二十多票。这可把孙洪伊急坏了,辛辛苦苦一个多月,难道成了泡影?

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在他山穷水尽之际,张勋倒帮了冯国璋的大忙。张勋恨冯国璋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会帮他的忙呢?原来,他听说冯国璋竞选副总统,便到处煽风点火,进行破坏。这天下午,他又给国会发来一个反对冯国璋竞选副总统的通电。议员们最恨张大辫子,他们说:“你越不让我们选他,我们越选他!”一赌气,在第二天决选时,冯国璋居然一举夺魁,真是歪打正着!把个张勋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全国都向冯国璋发了贺电,独独张勋不发。冯国璋当选副座的消息传到南京,南京立即一片欢腾。冯国璋的身价陡地增加百倍。从选举结果公布之日起,上自总统、总理,下自各州县军政官员、各团体、大小党派、知名人士,贺信、贺电雪片般向南京飞来,译电员夜以继日地收译电稿,南京军政机关、团体的头面人物,以及其他省份的特使,络绎不绝地来到督军署祝贺,南京的机关商店张灯结彩,粉刷一新。

11月8日,国务院向全国发出“急电”:“本月8日,冯副总统受任之期,凡京内外公署机关停止办公一天,学校放假一日。一律升旗,以示庆典。”

南京、上海还在广场举行万人庆祝会,会后举行了阅兵和武装游行。当晚,南京各机关军政长官、省议会议员、知名人士,在军署礼堂出席庆祝宴会。沪宁商界独出心裁,捐款为冯国璋建立生祠,请上海制造局头等匠人、精良技工,为冯国璋塑造铜像。

冯国璋受任不久,一天夜里孙洪伊慌里慌张来到南京。这次他已无上次那般雅兴。他哭丧着脸,皱着眉,眼里网着血丝,蓬头垢面,衣着寒酸。冯国璋一见惊诧地问:“伯兰兄,这是怎么啦?”

孙洪伊又气又急又委屈,竟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华甫兄,我被段祺瑞赶出来了!他派特务盯梢,寻找我的住所,还想暗杀我。这个流氓,我跟他势不两立!”

冯国璋气愤地问:“为什么?”

孙洪伊哀叹一声:“唉,一言难尽哪!”

原来,就在南京一片“和平”景象时,北京的府院之争已达白热化程度。开始,对垒交锋的人物是总统府秘书长丁世峄和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斗争焦点围绕一个“权”字。段、徐想专权,经常超越职权起用自己的人,废除黎元洪的人。徐到总统府盖印时,丁世峄不给盖,双方就嚷、吵、骂。孙洪伊本来就恨段、徐,所以也跟他们对着干。段、徐总想拔掉孙洪伊这颗“钉子”。孙洪伊不甘示弱,到国会中拉人造舆论。结果段、徐压迫孙洪伊辞职,国会要弹劾段、徐。段祺瑞害怕被弹劾,找出说合人。说客对孙洪伊说:“为了维护总理威望,你辞去内务总长吧,可以委任你当全国水利总裁或省长。”孙洪伊说:“什么官我都不要,我要人格!”后来,说客又拿来十万元钞票,劝他出洋“考察”。孙洪伊说:“我既不辞官,又不出洋,我就当我的内务总长!”段祺瑞一看孙洪伊软硬不吃,才来个图穷匕首见。

总统府的谋士们气愤已极,想出一个以徐世昌代段组阁的办法。黎元洪采纳了这个建议,派王士珍到卫辉县去请徐世昌。徐世昌是个有名的黄油球,哪里敢得罪心狠手辣的段祺瑞?徐世昌提出“拥护元首,维持合肥(段祺瑞),不入政界”三个条件。其实这个老官僚早已勾结张勋,伺机夺权,只是没到“火候”罢了。徐世昌北上“调停”的结果:徐、孙同时免职,总统府秘书长易人,才算暂时平息了这次政潮。孙洪伊在北京待不下去了,这才慌慌张张逃到南京。

冯国璋听了孙洪伊的叙述,脑子又转起来,他想:我刚当上副总统,段祺瑞对我还算够意思,我正想弥合一下双方关系,哪能去得罪他?再说,府院关系如此紧张,我偏袒哪一方对我都不利。我还是和和稀泥吧。于是说:“伯兰兄,你今天的遭遇,大半是因为我而起的,这种兄弟情义,冯某永远不忘。这样吧,你就住在这里,好好歇歇脑子,报仇的事咱们从长计议,你看如何?”

孙洪伊知道冯国璋是个老滑头,刀不架到脖子上是不可能动真格的。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他说:“华甫兄,你不出面也好,可我决不善罢甘休!我要继续联络咱们直系人,跟皖系斗争到底!北洋派这个名称,顾名思义,应当以咱直系人为主体,不能让安徽人占据领导地位。我要跟曹锟、吴佩孚等北洋直系军人联络,国民党、研究系、西南派也不放过,让他们为咱所用,保住你这杆大旗,形成自己的势力!”

冯国璋一听深受感动,这样忠实的下属上哪儿去找。他说:“伯兰兄,谢谢你,只是别闹出太大的麻烦。”

孙洪伊说:“这你放心吧。”

从此,孙洪伊住在南京,与直隶军政官员和同盟者密电往来,纵横捭阖,为直系的发展、壮大壮威。

孙洪伊刚刚住下不久,12月底,梁启超带着一个陌生人来见冯国璋。经梁启超介绍,来人是总统府秘书林长民。

林长民赶忙上前施礼。冯国璋一看,此人三十多岁,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一见面就有几分喜欢。

宾主坐定,寒暄过后,林秘书识趣地起身告辞:“副总统跟先生坐着,卑职有点闲事。”

林长民一走,梁启超说:“华甫兄,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冯国璋说:“不错,人挺精神。”

梁启超说:“这是研究系骨干,可靠的人,现任总统府秘书。人虽不大,但城府很深,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听说你正为秘书长人选发愁,我给你物色一个,你看怎样?”

冯国璋正想物色一个精明强干的秘书长,作为自己的得力助手。但是一怕找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二怕闹出像胡嗣瑗、潘若海那样的笑话。因此,有些犹疑。梁启超猜出他的心事,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给老兄三个月的试用期,不中意我包退包换。”

冯国璋这才说:“好,就依老兄说的办吧。”

梁启超说:“府院之争,老兄想必已有耳闻,你对这事怎么看?”

冯国璋又开动了“机器”,他想,我的地位是副总统,反正是挂牌儿的。他们的事,我抱定宗旨不参与,不偏袒。有了府院之争,对我这个副总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争得越凶,搞得越糟,我这个副总统的价码越高,脸上越有光彩,我组织第三势力,夺取总统宝座的可能性也越大。再说,黎元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段祺瑞牵制着他,他的势力也会恶性膨胀,北洋派的利益就会受损。还有,我正想为段褀瑞做点事,取悦于他,争取他的捧场呢。

冯国璋说:“唉,芝泉做事是欠思考,小徐也是令人讨厌。不过,依本人之见,还是维持段内阁好,不要换来换去。”

梁启超一听正中下怀。他想,段祺瑞在北洋系中毕竟是实力派,我必须前边拉着冯国璋,后边靠着段祺瑞,我的研究系才能发展壮大。基于这种策略,在国会中我总是竭我所能来维持段祺瑞。今天有冯国璋这种想法,我的联冯联段计划肯定会成功的。

梁启超说:“英雄所见略同。现在韬圆派倒段运动正值高潮,段内阁摇摇欲坠。我想请华甫兄拉芝泉一把,这样对你今后处事会有好处;你如结怨于段,今后会寸步难行的。”

冯国璋一听有道理,问:“怎么拉他?”

梁启超说:“你能否联合各省督军发个拥护段内阁的通电?刚说的林长民会帮你办好这件事。”

冯国璋一向有利则图,当即点头同意。

梁启超掏出一张电稿,说:“我拟了一个电稿,请你过目。”

冯国璋一看是一份对总统、总理、国会三方面的“掬诚忠告”长电,上面写着:

……此次国体再奠,天下望治更切,以为元首恭己,总揆得人,议会重开,必能立定国是,计日程功。乃半岁以来,事仍未理而争益甚,近日浮言胥动,尤有不可终日之势。国璋等忧惶无措,往复商榷,发为危言,幸垂察之。

冯国璋心想,这个电报一发,我的形象更加高大。一来,显着我忧国忧民;二来,显着我深明大义;三来,显着我与人为善。于是一拍大腿:“好!”接着往下看:

……我大总统谦德仁风,中外所钦……然而功效不彰,实惠未至,虽有德意,无救倒悬。推其缘故,在乎政务之不振;政务之不振,在乎信任之不专……今之政客更有飞短流长为府院间者,愿我大总统、我总理立予屏斥……任贤勿贰,去邪勿疑……有虚己之量,务见以诚;有负责之名,务征其实……

冯国璋又说:“嗯,不错!”继续往下看:

我总理清正沉毅,得此倚畀,当可一心一德……自内阁更迭之说起,国璋等屡有函电,竭力拥戴,一则虑继任乏人,益生纷忧,陷于无政府;一则深信我总理之德量威望,若竟其用,必能为国宣劳……此次两院恢复之初,原出一时权宜之计。不意国会开会以来,纷呶争竞,较胜于前,既无成绩可言,更绝进行之望。近则侵越司法,干涉行政,复议之案,不依法定人数,擅行表决,于是,国民信仰之心,为之尽坠……

看完后,冯国璋冥思苦索,默默不语。这个电报对国会指责甚锐,对总统也做了隐晦的批评,对段内阁则极力拥戴。发出之后,会不会结怨于国会和总统呢?他想之又想,忖之又忖,最后说:“可以,发吧。”

梁启超见冯国璋欣然答应,十分高兴,说:“别的你甭管了,我去联络签名人好了。”

梁启超共联络二十二个督军和省长联名。这个电报一发,立即引起连锁反应:西南各省军政长官都附和列名,北洋各省督军,纷纷以个人名义发表拥护内阁和辱骂国会的通电。倪嗣冲是段祺瑞的“铁杆保皇派”,他趁1917年1月4日各省代表为冯国璋祝贺六十大寿之机,对代表发出参加徐州会议的邀请。

1月9日,第二次徐州会议召开,做出五项决议:一、请总统罢斥“佞人”;二、取缔国会;三、拥护总理;四、淘汰阁员;五、促成宪法。

在这场府院之争中,段祺瑞占了上风,黎元洪败下阵来。而起决定作用的是南京的冯国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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