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不对不对。”
“什么?”
“若说幸福,还差得很远,因为我只是一个笨女人。”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想深究她的话。
“你平时都画什么?”她问。
“很长时间没有好的素材了。最近我发现海中有一条人鱼,十分美丽。可她通常只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能把她画下来,绝对是一幅完美的作品。”
“你看我行吗?”女人问。
“夫人你?”我此时才发现,她确实有点像那条人鱼,只是给人的感觉而已。
“恐怕很难,因为夫人你没有尾巴。”
“哎,真是死板,你可以在画里给我添一条么。绘画可不是拍照,要有画家自己的创造。”
“对呀。”我像灵机一动似的,立刻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笑,不该是为画者说出来的。
“告诉你呀,我的前夫以前也是一个画家。”
“哦?”我抬头看她一眼。
“当时他也这样为我素描。”她慢慢脱去衣服,一丝不挂。
我的铅笔掉在地上,我赶忙捡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女人开心地笑了,像是开导一个小孩子:“一个好的画家不会受眼前事物的影响,不然他就无法以最平静的心作画。”
我歉意地点点头,端正对着她丰腴白嫩的身体。
“现在和从前相比,一个若天堂,一个若地狱,就像跨越了很漫长的时间一样,足以和一生相比,足以……算了。你的屋子不美吗?很美。只是看习惯就没有感觉。我的美在他眼里已经旧了,像一张发黄的纸。”
“他是谁,你的前夫吗?”
“没有你英俊,当时恋爱的时候,比你成熟老练些罢了,其实也少有人不比你成熟老练吧?你很呆的,特别是给一些时髦女性的第一感觉,这种感觉大多年轻女人都是一样的,不会有太大差异。就他来讲,我爱上了他。他与你完全不同,是一个地道的花花公子,喜欢出没在人多的地方,喜欢结交女性,不过,最终他选择了我,我很感动。”
“他是爱你的。”
“也许吧,当时应该是这样的。”
我继续作画。不知什么原因,她的身体似乎特别容易画,假想出来的鱼尾也恰到好处。
“夫人,你还爱着那个人吧?”我问。
“你还真聪明呢。”
这和聪明有关系吗?我暗自想。
“其实,爱一个东西越深,就越是想伤害甚至毁灭他吧?”
“哪有啊。”我不同意。
“是真的,只是你涉世不深,还未体味到人心之中最为成熟的感情。”
我不说话了。
“我很寂寞,丈夫已经不爱我了,我也便失去了精神上的依靠。你同情我吗?”
我看着她脸上悲伤的神情,于是点点头。
“那么,带我走。”她突然****着扑上来,嘴中的热气哈在我的脸上。我昏昏欲睡。
“请等一下,夫人。”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她眼睛里爬出一只螃蟹。我此时才发现,那眼睛根本就是空的,里面还有腐烂的海草。我大叫着后退。
“也许是在海里呆的时间抬长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这时,一个紫发女孩冲进来,抓住她的手。
“你是谁?”女人问。
“你的丈夫来了。”
“什么?”
门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方面男人站在门口。
“不可能,你明明被我毒死了。”女人后退,脸上显出惊恐的表情。
男人一把抱住她,大声说对不起。
女人变得疯疯巅巅的,在他怀里扭动,对着上面大笑。
海风令我的心畅快许多。礁石纹丝不动。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月亮高高挂在空中,像一只白色的大眼睛。
远处,一条美丽的大鱼尾露出海面,又扎进去。她在海中不断重复这个动作,慢慢地靠近。
“你好,夫人。”我冲下面说。
她伸出头,脸恢复了正常。
“你是人鱼?”
“明知故问,你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我吗。”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真的是你。”
“对不起呀,小弟弟,差点就把你当作牺牲品。”
我微笑地摇头。
“不过你知道么,那人真的很过分,和我结婚后在外面跟女人鬼混。那天晚上我冒着大雨去找他,不小心滑倒,结果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我都知道。”我温和地点头,“那个紫发女孩已经全告诉我了。”
“那么,现在我要去找我的丈夫了。”
“还找他?”
“当然了,爱一个人越深伤害他也就越深吧?他是爱我的,所以才要伤害我。我也爱他,所以才会杀了他。”
在我听来,这是疯狂的呓语。不过,她确实是值得同情的,尽管可能她现在口中的一切仍是一个寂寞女人的安慰。
终于,她扎入了水中。
不久以后,我决定要离开这里。临走那天,我看到沙滩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正是那个美丽的人鱼夫人。
“寂寞的女人会变成人鱼,她们没有家。”紫发的女孩子并膝坐在上面的岩石上,手指海的远方,“带相机了吗?”
我回头。
茫茫大海上,有无数条人鱼,她们都仰望天空,在月光下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