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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断指之恨

轰炸终于停止了。棠德城遍处狼藉。一栋坍塌的房子前,密匝匝围着一群国军士兵。房顶上赫然是一颗炸弹。虽然压塌了房子,却没炸。“营长,东街道的那颗没拆下来,炸了!”一个士兵跑过来,对雷大虎报告说,“死了两个兄弟,伤了一个!”“他奶奶的!”雷大虎狠狠骂了一声,烦躁地瞪着房顶的炸弹,“这玩意怎么办,谁会拆?”众人面面相觑。雷大虎没了主意,转回头瞪视着秦岳:“老秦,怎么办?”“我也没碰过这玩意儿!”秦岳也发愁了。“奶奶的,都闪开,我来!”秦岳连忙拉住雷大虎:“还是我来吧,你粗手粗脚的,在后面看着。”说完,他把雷大虎往身后一推,就要往前走。“不会就别找死!”秦岳回头一看,何平安大步走上来。“我会拆这个!”“你会?”雷大虎吃惊了。“我会。”何平安瞄了屋顶上的炸弹一眼:“我给你把这玩意拆了,你帮我找孩子!”雷大虎还是不信:“你别拿自己的小命闹着玩,你真能拆?”“放心,”何平安看起来胸有成竹:“一分钟之内,我一定给这玩意废了。你帮不帮我找孩子吧?”雷大虎爽然道:“你要真能做到,我就帮你找!”

何平安高举手掌,雷大虎抬手跟何平安击了一下。

“叫你的人退后到安全位置,五十米内不许有人,再给我找一挺机枪来!”

何平安说着挽起了袖子。

雷大虎一愣:“你要枪干嘛?”

“拆弹啊!”

“拆弹用机枪?”雷大虎几乎跳了起来:“你他娘的耍我啊!”

秦岳伸手拦住雷大虎:“给他,看他怎么拆。”

何平安接过一挺机枪,瞄准房顶的炸弹,喝令道:“五十米外,叫人围住了,周围不许进一个人!”雷大虎面容大惊:“你干什么!”“拆炸弹!”何平安话音刚落,机枪响了!子弹不断打在弹头上!轰然巨响!泥土横飞!雷大虎捂着耳朵:“你他娘的干什么你!”“你要拆弹,不就是怕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响,怕炸着人?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何平安放下机枪,拍拍手,赶紧派你的人,在所有城门盘查,帮着找孩子!雷大虎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秦岳却笑了。何平安微微扬起头:“我记得有人说过,虎贲的人,一诺千金!”雷大虎瞪他一眼,大手一挥:“传令,找一个十岁的男孩,所有要出城的男孩都扣下来,集中起来,让他们认人!”说完转过身,拍了拍何平安的肩膀:“何老弟,我还是真有点佩服你。要不然这样,你别当警察了,跟着我干,一年之内,保你混个连长!”“不止!跟着我,提你个营副。”秦岳笑着说。何平安苦笑摇头;“当着警察还行,上战场?我得尿裤子。”雷大虎哈哈一笑:“别逗了。我听说,你可是在聚福楼杀了十几个土匪!”“逼的。”何平安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到现在我还做噩梦。”

周四陪着沈湘菱从屋子里走出来。沈湘菱摇头:“没有,都看了,弟弟不在这里。”雷大虎对着里面喊:“都放了!”大人们领着孩子,陆续从屋里走出来。“别灰心,这是好事。”何平安低声安慰道,本来也没指望这就能找着。这证明他们没敢出城,还在城里面。“可要是他们已经走了呢?”“不会的。咱们敲了那么久锣,绑匪如果注意沈家,就一定不会走。你别担心。”沈湘菱信服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雷大虎呵呵一笑:“我说沈小姐,你也是敢带着人跟我的部队硬顶的主,怎么在何老弟面前跟个听话小媳妇似的?”沈湘菱瞪了雷大虎一眼。何平安假装没听见,只是说:“孩子肯定在城里。现在屋子都空了,老百姓都在城门堵着。咱们就是一间间地找,也能把他找出来!”沈湘菱连连点头。何平安转向周四:“你陪着你们家小姐,咱们分两路,一块找!”

一斧子下去,封锁在门上的木条就被劈断了!何平安一脚踹开小屋的大门,走了进去。屋内没有人,还有半碗喝剩下的米粥。“第七个!没有!”何平安走出大门,用斧子在大门上刻叉。他转头刚要走,身后屋内忽然传出一声响。何平安扭头走进去,只见一个人蹲在桌子边,捧着半碗米粥狼吞虎咽。“你是谁!”乔榛瞪着眼睛,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我没有……我不是偷东西,我……我就是饿了……”何平安看着乔榛,面容柔和了起来:“别怕,跟我来。”乔榛突然愣住了。“就是你,你就是那个坏警察,打我师父的坏警察!”何平安一笑,刚想说话,刺耳的空袭警报声猛然响起。何平安一把拉住乔榛:“快跑!”乔榛竭力挣扎:“你是坏人,你放开我!”何平安奋力一拉,拽着乔榛跑出去!轰然一声巨响!硝烟,泥土,瓦片!何平安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灰尘散尽。房屋倒塌了,乔榛被压在了下面,一动不动地被压在一根房梁下面。“姑娘,姑娘!”何平安扑到乔榛跟前,紧紧抓住了她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我,我没事儿,”乔榛竭力挪动了下身子,抬起头无助地望着何平安:“我没事,就是卡住了。”何平安连忙扒开她身上的灰土碎石,一时愣住了——倒下的砖墙替乔榛挡住了砸下的房梁,可是她被卡住了!窗外,空袭警报响个不停,隐隐夹杂着飞机划破长空的声音。街头民众惊惶的尖叫,警察的呼喝也随之传了进来:“快!快进防空洞!”蜂拥的人潮撞开何平安,四散奔逃。

乔榛求助的眼光,望着何平安。何平安猛一跺脚,把斧子扔下走到了房梁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推着房梁:“不能死,谁都不能死……”房梁岿然不动。空袭警报声中,炸弹破空。远处,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何平安青筋暴起,愤然高喊:“不能死!”房梁居然缓缓移动了!乔榛的身子露了出来,却仍旧一动不动,只是呆呆望着何平安。何平安猛然一推,房梁落在地上,他踉跄着走到乔榛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乔榛呆望着何平安伸来的手,眼中却浮现出另一幅景象——

一只少年的手竭力向下伸着,伸向土坡下伸出来的一只稚嫩的手。一个少年趴在土坡上,脸涨得通红,竭力往下伸长手臂:“小榛,别怕!大哥救你,抓住大哥的手!”土坡下,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满脸是泪,大半个身子吊在陡坡上,竭力想够到哥哥伸出的手:“大哥!大哥救救我,救救我!”她的腿在土坡上踢蹬着,土坡上的土石簌簌而落。少年咬紧牙,竭力伸长手臂,两只手的指尖眼看就碰到了一起。小姑娘的身子忽然往下滑去,少年的手抓了个空:“小榛!”小榛停在土坡半腰,瞪着泪眼望向少年。少年站起身,四处紧张地张望。小榛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大哥,大哥!”“小榛,抓住了别动!大哥下来救你!”少年趴下身,小心翼翼地顺着陡峭的土坡往下溜着。小榛眼巴巴看着他,小声啜泣着:“大哥,大哥……”少年忽然一脚擦空,身子直掉下来!“哥哥!”少年脚踩着一小块平台,一手抓住坡上的杂草,一只手伸长了去够妹妹的手。两只手终于紧紧握在一起。

“姑娘,快起来!”随着何平安的一声呼喊,乔榛眼前的回忆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何平安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见乔榛还在愣愣地盯着自己,何平安连声督促:“快走!走!”乔榛恍恍惚惚地被拉起来,跟着何平安的脚步,飞快地往后跑。她的眼中跃动着何平安的背影,一瞬间,回忆再次出现了:哥哥拉着幼年的自己,在家乡铺满山草的原野上纵情奔跑着。“到这边来,快来!”幼年乔榛头戴一只花环,一只手被哥哥牵着,咯咯地笑。“哥哥,哥哥……”乔榛忽然挣脱了何平安的手!何平安惊异地回头望着她。乔榛站在原地,神色激动,好像马上就要流泪:“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何平安一怔,走近半步:“我……”“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何平安的话。不远处,火光冲天!何平安一把抱住乔榛,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冲击而来的砖石尘土。“快,去防空洞!”何平安拉着乔榛狂奔挤进防空洞。

防空洞里一片黑暗,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

乔榛被挤到何平安怀里,何平安想要推开,却又被挤在一起。

何平安尽量侧过脸,不敢跟乔榛对视:“别怕,我是好人。”

乔榛用力一挣扎,又被挤了回来。

“你……你是不是姓……”

乔榛还没说完,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各位都是中国人吧?”

何平安一愣,侧耳凝听着周围的动静。

“你什么意思,这里还能有日本人!”

“我刚才……好像……好像听见有人说日语。”

何平安脸上变色,拉着乔榛的手一紧:“别出声!”他警觉地四处张望,然而周围实在太黝黯了,什么也看不清。不远处的角落里,藤原弥山和两个日本军人正缩在一边,眼睛放出异样的幽光。

街头,爆炸声接连响起,震耳欲聋!

“砰”的一声,沈湘菱一斧头劈在门上!

门开,里面空无一人,一片狼藉。

周四挡在沈湘菱面前,灰尘落了一身:二小姐,走吧,快进防空洞!沈湘菱猛然推开周四,周四却一把拉住。

沈湘菱拼命一挣,推开周四:“学文就在这些房子里面,我得救他,我不能让他炸死,我得救他!学文!”沈湘菱状若疯癫,走向下一家,奋力劈去!

门开,里面空无一人!防空警报越发刺耳!“二小姐!”周四拦在沈湘菱身前。“怕死你就滚!”沈湘菱猛然一挥斧子。周四竟没有躲,垂在胸前的大辫子都砍断了,掉在地上。沈湘菱愣了。“周四的命是二小姐给的,二小姐什么时候想要,就请拿去!”周四含泪恳求道,只是二小姐,你得活着啊!沈湘菱喊了一声,推开周四。沈湘菱奋力劈门,斧子落下!爆炸声!沈湘菱身上一震,脸色惨白。又是一斧子劈下!“我什么都没有了,娘死了,大哥也死了,现在沈家也没了。我只有这个弟弟!学文,你等着,姐姐来救你,来救你!”沈湘菱奋力喊着,奋力劈砍。木门砸开的同时,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二小姐!”周四猛然扑上来,紧紧抱住沈湘菱。不远处,一栋房子被炸飞,扬起漫天的灰土硝烟。周四咳嗽着爬起身来,却见身下的沈湘菱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已经晕了。“二小姐,你醒醒,你醒醒!”沈湘菱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周四急得几乎哭出来,只得背起沈湘菱,咬着牙向防空洞跑去。在她身后,刚刚被砸开的屋子内,碎石灰土散落满地,一片狼藉。床底下紧紧蜷缩着两个人,正是海东升和沈学文。

街头的警报还在响,防空洞里却是一片死寂。何平安躲在黑暗中,缓缓拔出了手枪:“各位乡亲,那位大哥说,咱们中间有日本人。不管真假,总得查查。”众人纷纷迎合:“对,要查,要查!”黑暗中,藤原弥山碰了一下两个日本人。三人渐渐挪动,分散开来。何平安高声叫道:“我是警察!我叫何平安,你们或许有人认识我!”“何头儿,是你啊!”一个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何平安立刻应声道:“老五,我听出来了,是你。”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何平安,我们知道。聚福楼里杀土匪的英雄,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查吧!”何平安往前走了半步,把乔榛挡在自己身后:“不用怎么查,咱们就是聊聊天。每个人,用自己的家乡话,随便说几句。”众人纷纷赞同:“对,这法子好!”“小鬼子虽说长得跟咱差不多,可不会说咱们家乡话!”何平安从怀里掏出他的打火机,紧紧扣在手里:“从左往右,挨个说。要是谁身边的人没说话,立刻揪出来,他就是日本人!”“俺先来!”一个声音响起:“俺是河南的,逃难到这里。”“我就是本地人,住在聚福楼后面。”“我也是本地的,住在东街。”声音越来越近,藤原弥山紧张地瞪着眼。轮到日本兵了,他在黑暗中咳嗽了一声,低声含糊道:“我是东北的。”“我是……”“等等!”何平安打断了下一个,“刚才那位东北的大哥,在么?”日本兵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在呢!”“我爹也是东北人,你东北哪的啊?”“锦州。”日本人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很快。“是么?咱们能算是个半个老乡啊,你锦州哪嘎达啊!”何平安放大声音喊话,掩饰自己搬开机头的声音。日本兵也从怀里摸出了手枪:“锦州就锦州呗,还能是哪嘎达啊!”何平安一笑:“我听我爹说,日本人笨得很,以为东北所有地方说话都是一个味。可本地人一听就清楚,你那口音离锦州至少还有八百里地呢!”何平安猛然点燃打火机:“八嘎牙路!”日本兵猛一转头,举枪!枪响!何平安比他更快,一枪毙命!众人惊呼声。何平安合上打火机,防空洞内一片漆黑。“大伙别乱!”何平安镇静的声音再度响起:“死了一个,可既然刚才他说了日语,就证明有人听,那就是至少还有一个!”黑暗中,何平安的眼睛炯炯有光。乔榛躲在何平安的身后。藤原弥山咬着牙,警惕地看着四周,慢慢举起了枪。何平安的声音听起来把握十足:“各位乡亲!我数三个数,然后点燃打火机,火光一亮,就有日本人对我开枪。开枪之后,他一定会停一下,到时候大伙一拥而上,就能抓住他!”一个声音立刻劝道:“何头儿,您可别这么干!”乔榛一下拉住何平安的手:“你不能……”

何平安断然大声道:“三!”

众人:“何头儿,你别啊!”

“二!”

藤原弥山紧张地握着枪。

“一!”

一片漆黑,打火机没亮。

众人都是一愣。

藤原弥山猛然把枪收起来!

突然一道火光!

枪响!

一个举着枪的日本人中枪。

再次一团漆黑。

“又一个!”何平安大声道:“我骗他数三个数,他就一直举着枪准备,到时候没打火,他自然惊诧。这时候我再打火,谁举着枪,谁就是日本人。刚才我看了,没有人再有枪。大伙安全了!”何平安拉住乔榛:“防空警报也停了,咱们都出去吧!”众人纷纷走出放空洞,边走边由衷喝彩:“何头儿,真有你的,服了!”“何头儿才是真英雄,真英雄啊!”何平安也跟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乔榛。众人纷纷对着何平安鼓掌,喝彩声渐渐变得整齐而有节奏起来。“真英雄,真英雄!”何平安一笑,摆摆手,转身就走。人群中,藤原弥山死死地盯着何平安的脸。乔榛则一直跟在何平安身后。何平安突然回头:“小姑娘,你跟着我干什么?”乔榛刚想说话,肚子叫了一声,乔榛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何平安笑了。

顺着这条街往前走,不远处就是棠德城的城门;城门前,人群汹涌,人声喧嚣。而这边街头,却是人迹罕见,无比清净。乔榛捧着一碗热粥,坐在街边,看着蹲在对面的何平安。何平安笑了:“看我干什么,赶紧吃啊。”乔榛低下头嗫嚅道:“我……我没钱……”“不要钱。”乔榛眼睛一亮:“真的?”何平安诚恳地点点头,嘴角还挂着一丝笑。乔榛低头小心翼翼地喝着,眼圈红了。

何平安奇怪道:“怎么了?哭什么?”

“没什么……就是……就是暖和。”

乔榛捧着粥碗,手里暖,心里也暖,她再说不出话来,低头喝粥。

何平安深深看着她,默叹一声:“几天没吃了?”

乔榛低头喝粥,来不及说话,只是用手指比了一个三。

何平安点点头:“快吃吧,吃饱了赶紧出城。”

乔榛停住了,抱着碗。

“怎么不吃了?”

乔榛闪了他一眼,垂下眼低声道:“还有,还有人……”

“对了,你还有个师父!”何平安站起身,走到乔榛跟前,蹲下身诚恳地看着她,“你们赶紧离开棠德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往西边跑,去重庆,或者去云南。日本人应该打不到那边。”乔榛怯懦地点头,咬了咬嘴唇,又问道:“你……真的姓何?”何平安一怔:“我当然姓何。”“那你是不是,是不是共产党?”乔榛话音一落,何平安顿时面色严肃起来:“我就是个小警察,怎么可能是共产党。你尽快离开棠德吧。”何平安说完,起身要走,突然停下来:“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十来岁,可能有别人带着他。”乔榛紧张地抱着粥碗,不知道该说什么,惊恐地看着何平安。何平安一笑:“算了,你怎么可能看见。快走吧。”何平安转身走远。乔榛捧着一碗热粥,想说又没法说,只是看着何平安的背影。

这是一间幽谧的暗室,门窗都被堵死了,外间一丝亮光也透不进,屋子正中的桌上却点着一支蜡烛。幽幽烛光中,藤原弥山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周围的五名日本兵全都默然低着头,表情哀戚肃穆。桌上的烛光忽然一跳,藤原弥山抬头,用日语缓缓道:“默哀结束。发报吧。”一名日本兵上前,坐到桌上摆的发报机前。“电十一军司令部横田勇将军阁下,”藤原弥山阴沉的声音响起:“棠德百姓已经开始往桃源镇移动,预计将在沅江畔渡江。另,两名战士已经把自己的生命献给天皇。”电报滴滴答答,渐渐停了。藤原弥山也陷入了沉默,少顷,忽然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你们要记住,”他的眼底闪烁着两簇鬼火一样的寒光,缓缓照过众人的脸,“要是遇见那个叫何平安的人,一定要小心。如果有机会,除掉他!”

“嗨!”

“根据密报,棠德的百姓已经开始迁移。”横田勇一手握着电报,一手在面前沙盘上的“桃源”点了点。“路线是在桃源集中,然后渡过沅江,离开棠德地界。”崇明亲王俯身细看着沙盘,伸手在上面化了一道:“只要在河边布置,拦阻中国平民过江,他们就会涌回棠德。余鹏程至少要分出一半兵力平复内乱!”“好!”横田勇神采奕奕说,“这段河边,是一片密林,正是藤原君施展的好地方!”电报纸被点燃,一团火焰蓦地在横田勇的手指上跳跃而起,他把这团火苗往沙盘上一扔,代表江边密林的数根苇子杆腾地燃烧了起来。横田勇拍了拍手,转过身,冷冷地瞧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藤原景虎:“藤原君,你就去为余鹏程烧上一把火吧。”是!身后的藤原景虎立正敬礼,神色刚毅。

沈家大堂里,沈湘菱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手里捏着佛像。何平安叹了口气,低声安慰道:“绑匪不是傻子,日本人炸弹来了,他们也会躲,学文没事。”沈湘菱缓缓摇头:“他们要是出城了呢?要是把学文扔了,或者……”“不会!”何平安语气坚决,他们是求财,没拿到钱,学文就不会有事。沈湘菱看他一眼,凄然摇了摇头:“我错了,一开始就该给他们钱,或许……或许学文现在已经回来了。”“你没错。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了谁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何平安走到沈湘菱身后,看着沈湘菱手里的佛像:“这是你的护身符吧。真要是老天有眼,会保佑你弟弟的。”沈湘菱摇了摇头:“这是药,也是我哥的遗物。”何平安不解地看着沈湘菱。沈湘菱低低地说道:“我们家,有遗传性心脏病。听人说,奇楠沉香木有特效,犯病的时候吃一点,能救心。爹得了一块,雕成佛像,自己不舍得用,给了我大哥。可大哥还是死了。”何平安一怔,道:“他发了病,没舍得吃,留给了你?”“他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杀了,”沈湘菱摇了摇头:“是共产党杀了他!”何平安全身一震,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挂坠。“九年前,大哥参军。共产党在棠德开战,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共产党。政府说,他们都是土匪,是杀人如麻的魔鬼,号召大家参军打仗,那一场战斗中,我大哥死了,只留下这个……”沈湘菱攥紧了佛像。

何平安低声道:“你恨共产党?”

沈湘菱摇摇头。

“为什么不恨?他们杀了你大哥。”

“之前恨。”沈湘菱缓缓道:“可后来我去了一趟乡下,看见了那里的人随时都在生死之间挣扎。如果是我,我也会站起来反抗这样的政府。”何平安沉默着,指着沈湘菱手中的佛像。“你现在怎么不吃?”“我从小就有病,娘死了之后,病更重了。再加上和刘世铭……”沈湘菱一顿,显然是不想多说。“医生说我不能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我就一直逼着着自己不悲不喜,不动情绪。年月长了,我真就变成了个冰冷的人。从里到外的冷。我一直想着,就算我病死了,也不吃这块沉香,留给弟弟学文。他还小,又在乱世。可现在……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沈湘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默默地流着。何平安静默了,不知不觉站到了沈湘菱身后,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安抚眼前这个女人,手掌却停在空中,缓缓放在椅子背上,最终只能吐出一句话:“我这种该死的还没死,学文一个孩子,不会有事的。”沈湘菱心乱如麻,并没有听出何平安语气中的不对。突然,周四跑了进来:“小姐,出事了!”说着,她把手里的纸条送到沈湘菱眼前。何平安一把抢过,扫了一眼,竟然笑了:“沈小姐,喜讯!”沈湘菱慌忙接过纸条,周四却不解道:“何警官,绑匪要赎金,怎么还是喜讯!”“是喜讯!”沈湘菱拿着纸条,脸上的泪水不断流下:“这证明学文没事!他没死,也没出城!”她眼中带泪,脸上带笑,望着何平安,犹如雨后绽开的海棠。

海东升从怀里掏出两把匕首,缓缓放在桌子上。“我去要钱,你带着孩子。如果他们给钱,就放人。如果我出事,你就用这匕首裹挟这孩子,还能逃命。”海东升语气阴沉。被绑的学文面露恐惧。乔榛目光一触桌上的匕首,立刻转开了,连连摇头:“师父,那个叫何平安的警察,是个好人,他给了咱们吃的……咱们,咱们还是把孩子送回去吧!”

海东升抓起桌子上的粥,奋力一扔:“一碗粥,救不活咱们师徒俩!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带着孩子躲在人群里,千万别露面。到时候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自己躲进人群里。城门口人多,他们找不见你。”

粥碗摔在地上跌得粉碎,乔榛吓得浑身一抖,只得恐惧地点了点头。

城下街头,落日余晖,到处都是准备背井离乡的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一个个地走,一个个地走!”

陈花皮站在街边,提着警棍,对着人潮大声吆喝着。

周四扛着一个大箱子,大步往前走,何平安和沈湘菱紧跟其后。

“他们拿了钱,不放孩子怎么办?”沈湘菱犹自担忧。

“见机行事,你放心,我一定救回你弟弟。”何平安一边说,一边敏锐地四视搜寻。

四周只有人群滔滔。

沈湘菱打开纸条又看了一眼:“说是在城门这儿,怎么没人?”

“我明白了,”何平安看着人流,点了点头,“他是想让我们挤进人群里。”

周四疑惑道:“为什么?”

“人群里,我不能开枪。”

沈湘菱一惊:“那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何平安从周四肩头接过箱子,扛在自己肩上。“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高人,能在我鼻子底下拿钱走人,进退自如。”何平安大步往前走,周四拔枪在后面护住沈湘菱。城门前,数个士兵端枪守卫,人潮更是拥挤了。何平安往里挤压着,故意把箱子举得老高。一只手拍在何平安肩头,何平安猛地回头。海东升冷冷地望着何平安。周四欠身上前,枪口顶在海东升的肚子上:“别动!”“是你们别动!”海东升冷冷道,“想要孩子活命,就把枪收起来!”沈湘菱急问道:“我弟弟呢?”“就在附近!”沈湘菱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人,根本就看不见沈学文。海东升冷冷道:“这么多人,你看不见。可我的人能看见你们。只要我有事,你弟弟立刻就死!”何平安一手扛着箱子,另一手按住周四,周四缓缓收了枪。何平安深深打量着海东升,忽然眼睛寒光一闪:“我认识你!”“是你!”沈湘菱也是一声惊呼。何平安一声叹息:“你一个唱戏吃饭的,怎么走到这一步?缺钱说一声,谁不能周济你。”“别说废话!”海东升不为所动:“把钱放下,你们不许动。我走远之后,自然放了孩子!”“要是我给了钱,你不放人怎么办?”

海东升微微抬起头:“你没得选。”

沈湘菱紧张地看着何平安,却收到何平安一个暗示的眼色。她立刻收起慌张的神色,冷冷地看着海东升:“那我们可以在这儿僵着。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自然就知道我弟弟在哪。到时候,这些警察、士兵,都会开枪打烂你的脑袋!”

海东升身子一晃,又定住了神:“到时候,你弟弟一起死!”

“不见得吧?”何平安忽然笑了,你的同伙,就是你那个女徒弟吧?

海东升一愣。

“我见过那姑娘,我相信她绝不会杀人!”

何平安斩钉截铁道。

“好啊!”海东升“咯咯”一声笑,那你不妨现在就杀了我,试试看我徒弟会不会杀人,试试你家少爷会不会死?何平安摇摇头:“杀了你,她没准真会为你报仇,可我不杀你。我跟你打个赌,我一块钱都不给你,一样现在就能把孩子找出来!”海东升一愣。“抓了!”何平安一声喝令,周四猛然上前按住海东升。“快……”海东升还没喊出声,已经被周四一把按住了嘴,沈湘菱拿出一块手帕,堵在他嘴里。“让让,都让让!”何平安举着大箱子,推开众人,直奔城墙。“什么人,退回去!”陈花皮挥着警棍挤到何平安身后,大声吆喝着。“好兄弟,让开了!”何平安回头喊了一句,继续往前就闯。陈花皮等警察一愣,跟着追在他身后,一边跑一边叫:“何头儿!何头儿你又要干啥?”何平安扛着箱子几步跑上了城头,他举着箱子,扫视城下的人群,扬声高喊:“各位乡亲,山高水远,背井离乡,沈家发慈悲,给大家伙儿送路费来了!”说完,他猛然打开箱子,往下一扬。大块的银元雪片一样从天撒下!“哄”的一声,民众顿时沸腾,全都蹲下捡钱。人群中,乔榛搂着沈学文,愣愣地看着城头。何平安敏锐的目光瞬间落在他俩身上,伸手一指:“看,就在那儿!”周四一脚踹翻海东升,扑向了乔榛,乔榛惊叫一声,下意识举起刀子!“姑娘!你别犯傻!”城头的何平安一声大喝,乔榛顿时愣住了。趁此时,周四已然冲上来,一把推开了乔榛,把沈学文紧紧抱在怀里。“为什么不给我一条活路!”海东升从地上挣扎起来,抽出匕首,嘶吼着扑向沈湘菱!一声枪响!海东升手上中枪,鲜血飞溅,匕首落地。半截手指也落在地上。

城头,何平安举着枪,愤怒又遗憾地瞪视着海东升。而海东升疼得跪在地上,嘶声惨叫。在他身边,疯狂的灾民依然在抢钱。海东升忽然不叫了,而是呆呆看着他们,猛地扑了上去,疯狂般跟着灾民抢夺:“都还给我,这都是我的钱,我的钱!都是我拿命换来的钱!”他缺了半截手指的手在地上扒拉着,雪白的银钱染上斑斑血痕。突然一只脚狠狠踩在他的手上,海东升惨叫一声,滚倒在地。民众已经完全乱了,互相厮打,抢钱,踩踏!警察和士兵根本顾不上海东升,只有拦阻抢钱的民众。周四把沈学文送到了沈湘菱的怀里,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了海东升。乔榛惊叫一声,慌忙扑上去,拦在海东升面前。“要杀先杀我!放了我师父,放了我师父!”“就是你一直挟持我家小少爷!”周四掉转枪口,对准乔榛。一道银光闪过,周四的枪口被飞来的一块银元砸开。“等等!”何平安从城头大步走下来,推开人群,走到海东升面前。何平安缓缓压下周四的枪口:“不怪你们,怪这世道,你们走吧。”乔榛望着站在面前的何平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海东升一声厉叫,推开乔榛,匕首扔出,刺入何平安的肩头。沈湘菱惊叫起来,周四上前,飞起一脚踹倒海东升,就要开枪,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殷红的血自他肩头缓缓流下来,何平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目光投向乔榛:“我说了,不怪你们。走吧,往后做个好人。”乔榛愣住了,海东升愣住了。沈湘菱呆呆地看着何平安。夕阳余晖之下,到处是抢钱的民众。何平安站在余晖中,犹如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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