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人很有商业头脑和理财本领,杰出的表现却在外埠。
早在1916年8月22日,孙中山先生就在宁波发表过演说,首次指出:“凡吾国各埠,莫不有甬人事业,即欧洲各国,亦多甬商足迹,其能力与影响之大,固可首屈一指者也。”“宁波人实业非不发达,然其发达者多在外埠。”中山先生的话,也可说明今北仑地区商人那时名声在外,而本地人反而很少知晓的原因。
那时,今北仑地区出去的,到上海经商的特多。在中国近代史上,宁波帮根在宁波,而创业常常在上海,再辐射到全国乃至海外。有一首民谣很有趣:“囡囡宝,侬要啥人抱?我要阿爸抱,阿爸出门赚元宝。”“小白菜,嫩艾艾,老公出门到上海,上海末事(商品)带进来,邻舍隔壁分眼(点)开;小白菜,嫩艾艾,老公出门到上海,上海末事(商品)带进来,介好老公阿(哪)里来?”
今属北仑区地域内那时在上海的经商者,有几位至今仍值得宁波人引以为豪。
一、航海世家李也亭
李也亭(1808-1868),北仑小港李家人。清道光元年(1821),15岁的李也亭只身到上海南市的曹德大糟坊当学徒。后来在沙船上当学徒。
何谓沙船?原来是上海人称商船叫沙船,因这种船起源于上海“崇明沙”而名。太仓、松江、通州、海门等地都有。那是一种为了适应沿海沙滩较多的航路而特制的船具。沙船平底,吃水浅,装有五个桅帆,靠风力行驶。
从秦代、唐代一直到清代,北方的食粮都靠南方运去。而上海与宁波都是靠水吃水的邻居,不过,古代时,上海的港口地位远不如宁波。自古以来,宁波港与日本、高丽、印度、锡兰、波斯和东南亚等地已经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瓷器之路”。宁波位于海岸线中段,是南北洋的分界线,是个理想的港口。元代以后,船只才渐渐停靠于南市十六铺岸边。1715年(康熙五十四年),上海出现了沙船业的会馆组织——商船会馆。
李也亭到上海正逢其时,南北洋的运输,对外的运输都较发达。他因随船贩卖一些货物,渐渐积累起一些资金,几年后当上船主。又几年后,独资开设“久大”沙船号,拥有沙船十余艘,又购买了黄浦江畔一个码头,取名“久大”,成为上海滩上有史可查的三十余家沙船商号之一。他为清廷运漕粮有功,擢升为“盐运司运同”赏戴花翎。以后开办三家钱庄,遂成沪上巨富。其子侄继承其业,使小港李家成为沪上有名的家族企业集团。他的子侄在上海、宁波等地输饷、赈灾、浚河、修桥、铺路及捐助公益事业累计达数十万金,他们家族捐建的“养正义庄”规模为当时宁波之冠。
二、味精大王张逸云
《都市快报》2009年10月21日第16版《宁波帮博物馆明天开馆》刊登的五张配图中,有一张是“天厨味精”的广告。
那张图片的右下角,是一个盛着白色味精的大玻璃瓶,瓶腹贴着一张蓝白相间图案的商标,图案正中是红色的两个字:“天厨”。一位穿着雪青色布衫、系着白色围裙,一头齐耳剪发的妇女,左手拿着一只碗,右手正用一个小瓶往碗里倒一点味精。碗里升起热气腾腾的蒸汽,蒸汽弥散在画面右上角,白雾中有一家人正坐在方桌边津津有味地吃饭。左上角是“调味妙品”四个字,最下方是“上海·天厨味精制造厂”几个字。这可是中国第一家味精厂的味精广告,商业界评论其成功原因是:“善于创新”。这使我想起小时候,婶婶总是在揭开锅盖后,拿起一个和耳挖差不多大小的勺子,往锅里洒一点白色的粉末,嘬一口汤,啧啧地响着,对我进行了味精鲜美的启蒙。
因为张逸云创业在外,所以家乡人反而不熟悉。张逸云(1871-1933),是今北仑江南衙前村人,清末举人。祖父、父亲在上海经营酱园业。“酱园”这个词,今天上年纪的宁波人还能记得,是制造酱油、米醋之类调味品的作坊。张逸云加以发展,后增设万源新、万源慎、万康成、万康宏4家酱园,拥有酱园9家,门市部近百家,成为上海酱园业的领军人物。
酱园业是上海滩的传统行业,早在1894年上海已成立酱业公所(受和堂)。张逸云虽是清末举人出身,却不守旧,不甘心手工作坊的酱园业。1922年,他结识了吴蕴初,吴蕴初对于调味品很有研究,但缺乏资金,更没有经营的经验。张逸云就与吴蕴初合作,大胆投资,1923年就在上海建起了天厨味精厂,生产的佛手牌味精以纯正的中国特色、优良的品质赢得了广阔市场,打破了日本“味之素”垄断中国市场的局面,畅销海内外。随后他又创办了天原化工厂、天利氮气厂,形成了“天”字号化工企业集团。
1926年,佛手牌味精参加了在美国举办的国际博览会,获国际大奖。在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像味精这样家家户户都要用的生活用品很多是国外品牌占据主导,主要是因为国内企业技术上处于下风,而以张逸云为代表的宁波帮善于创新和技术突破,打破了国外品牌的垄断。佛手牌味精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一直是名牌。当时和佛手牌齐名的还有两个味精牌子:“味生”和“观音粉”,今天的宁波人就很记得了。
张逸云经营企业很有一套,用今天的行话来说就是“感情投资”,借此增强企业的凝聚力。他建立近代化的“崇德堂”,为去世职工立牌位,每年春秋时节祭祀。对职工这样敬重,真是闻所未闻的。另外,他设了崇德堂基金会,对于生活困难和死亡职工的家庭给予经济补助。职工患病,可以凭卡就诊,医药费由崇德堂支付。这种福利措施就是在当时的上海工商界也是首创。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打响。他也参加了各种救难工作,而且捐出了相当于一架战斗机和教练机的巨款,轰动了上海滩。
张逸云当年极为热心家乡公益事业,投资疏浚河道,兴办学校,救济贫困乡亲。因此,1933年张逸云去世后,灵柩运回家乡,乡邻几百人自发汇集迎柩。
三、留美博士丁佐成
丁佐成(1897-1966),今北仑下邵江桥头村人,留美博士,是中国仪表工业的创始人之一。父亲教书为生,家境贫寒。1918年丁佐成毕业于南京金陵大学物理系,留校任教。三年后赴美在芝加哥大学读电气工程专业,1924年获硕士学位,在惠司登豪斯公司任工程师。他去一家电表厂参观时,该厂美国工程师嘲讽说:“中国人想造电表吗?恐怕30年也造不出来。”丁佐成受到强烈刺激,毅然放弃优厚待遇回国创办中国仪表工业。
回国后,1925年10月,他创办了“中华科学仪器馆”,地址在上海博物院路20号(今虎丘路131号)二楼。起初主要为各大学实验室修理仪器、仪表和电机。后来他自行设计航空用的无线电导航装置,这是当时国内比较先进的科技项目,投入到中国航空公司的导航工程上,一举获得成功。
1927年初,丁佐成与宁波巨商朱旭昌等人合作,成立“大华科学仪器馆股份公司”,并任总经理。为了与外商抗衡,他又设计出船用无线电收发报机,并亲自到招商局、三北、宁绍等公司的轮船上安装调试,为“大华”树立了良好的企业形象。
1928年,“大华”生产出第一只国产电表(3英寸R型大华直流电表),并进一步扩大试制大华电表系列新产品,深受海内外客户欢迎。
1941年,上海租界也被日军占领,日军企图利用“大华”制造军用航空仪表。丁佐成发誓宁可关厂,也决不落水当汉奸。他含泪与厂里职工告别,移藏机器设备,并故意将废铁杂物堆积在显眼之处,让日军以为该厂已人去楼空。这一招果然成功,“大华”才幸免于难。丁佐成的心中真的藏着一个伟大的中华,他的爱国之心受到社会舆论的称赞。
四、慈善家蒉延芳
蒉延芳(1883-1957),是今北仑枫林石门村前蒉人,辛亥革命时就与李平书、虞洽卿等一起支持光复上海起义活动。1929年任浙江兴业银行董事长兼地产信托部经理。抗战时,他为难民救济会的事四处奔波,参加红十字会的收治伤兵工作。救济会每年花费百万元,一半以上由他出面募集。直至1941年底日军侵占租界,救济会才被迫解散。
现在大家公认的宁波帮精神大体是这样的:他们机警、灵敏、开朗;他们勇于冒险却更善于冒险;他们克勤克俭,不事张扬,不尚空谈;他们有着大海容百川的开明思想、不甘居人后的开拓精神、树高不忘本的赤子情怀。
宁波帮之商界前辈在此中闪耀出民族灵魂最美丽的光芒!他们不屈不挠的创业精神和民族气节,直到今天仍然是我们建设现代化中国的精神财富。
“本文资料出处”
1.《近代中国实业巨子》,上海社会科学院,1991版
2.《上海近代经济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版
3.《北仑地方志系列丛书之五》——《北仑人物》(中)
4.2009年10月21日《都市快报》第16版《宁波帮博物馆明天开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