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沉醉不知归路(一)
这时,她的赔嫁丫头初雪走进来。初雪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跟她岁数相仿。
“小姐,太妃叫你去见她。”
完颜慕儿强颜欢笑,对着粉镜理了理略有些发毛的鬓角,便随着她一同出去了。
遥遥地,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有嘈杂的声音。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想娶她,你们非得要让我娶。现在我的一旋没了,都是你们害的。”
那声音洪亮,又隐含着激懑。俨然是潇然的嗓门。
“你说什么?这是你皇兄亲旨的婚姻,我们岂敢不从,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康一旋无父无母,又是汉人,门不当户不对,我们爱新觉罗是皇帝的子嗣,岂能与这等下人通婚。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一旋不在了更好,你就本本份份跟慕儿过日子吧。她才是最适合你的女子!”
太妃严厉地说道。
太妃不到三十就守了寡,膝下只有潇然一个儿子。她一直住在这深宫大院里。自从十六岁进宫以来,多年的宫涯生活造就她坚强隐忍的个性。她从小对爱新觉罗潇然管教严苛。潇然与她的关系也不是很亲密,不像是寻常母子的关系,见到她也要肃然起敬。
只听到潇然重重的哼一声,不屑地说道:
“那个女人,额娘怎么知道她就适合我?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是我的妻子。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这一句话把在门外的初雪吓了一大跳。她朝她的主子睨了一眼。只见完颜慕儿腼着粉白的脸,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有插在发髻是的翡翠玉簪子的垂坠微微地颤了颤。
“门外站的是谁?要听就正大光明的听,不要鬼鬼祟祟在外面偷听。”潇然看到门口有几个影子闪过,不由得往门口张望了下。
初雪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上行礼。而慕儿则欠了欠身。
潇然剪着手,木着脸,只当眼前没她这个人。
“慕儿,昨晚还睡的好吗?”皇上当初为潇然招募嫡福晋时,曾把一些出身宦官世家的千金的绘画像拿给她过目。是她在几十幅画像中选中了户部侍郎的大女儿完颜慕儿的。她觉得这个姑娘很像她年轻的时候。看到真人了以后尤其像。不由地对她平添几分怜爱。
“额娘,我先下去了。”潇然没精打彩地说道。
太妃蹙了蹙眉,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这时下人们把点心端上来。太妃挟着筷子从桌上夹起一块银锭饼,放到慕儿的碗里。
“慕儿,潇然这性子啊是刚烈了一点,你可别放在心上。其实他这个人还是很重情重义的。”
慕儿轻轻一笑:“额娘,我初来乍到,可能有些事做的不好,惹王爷生气了,以后慕儿会注意的。”
太妃爱怜地抚了抚慕儿的脸颊:“潇然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呢?日后你有什么委屈,记的跟额娘说啊,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她记的她刚进宫的时候,也似慕儿这般年纪,纯真娇俏,天真烂漫。如果当时没有被先皇看上,她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同了呢。
慕儿仍然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只是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好奇问道:
“额娘,我方才听到您口中的康一旋,这是……”
太妃的脸微微的一沉,仍然和言悦色地说:
“这是不相关的事,我们以后不要再提了。来来,吃点心。”
太妃凝重的神色,慕儿只得缄默。
吃完点心,慕儿回到房中,看到潇然矗立在窗台前,楞楞地注视着雕花的窗棂出神。他细长的手指伏在那雕花上,细细地抚摩着。
她第一面见到他的时候,就对他有着本能的恐惧。她在他身后,胆怯地说道:
“王爷。”
潇然忽地转过身,眼圈还微微有些发红。
没容她细看,便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走了以后,你跟我额娘在说些什么”
她见他脸上的肃杀之气,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我什么都没说啊……”
他三步两脚走到她的面前,狠狠地掐住她的下颌,力道之大,足以使她窒息。
“最好是这样!要是哪一天我有听到些闲言杂语,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放开她。
“我先跟你说件事。”他又凛然地说下去。
“在额娘还有外人面前,我们要假扮恩爱,我不想引起别人的闲话。但是私底下——”他话锋一转,“你别妄想我会对你好!我们只不过是假夫妻而已。这一辈子我也不会爱你。”
她眼色幽沉,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揪住自己的衣领,领子上横横棱棱的刺绣直扎进手心里。
她的丈夫居然对她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曾经她对婚姻有过多么美好的憧憬。在娘家她备受宠爱,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字一句犀利的话。现在她只有木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这安排是她丈夫给予她的。
康一旋。她想起这个名字,必定是他深爱的女人吧。他身材挺拔伟岸,仪表堂堂。如果她比康一旋早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许不会受到他这样的待遇吧。
“是不是康一旋的缘故。”她颤颤地说道。
他先是一愣,既而笑起来,笑的很奇异。
“看来你也不算太笨。我告诉你,她是我这辈子最深爱的女人。她足以打败世上一切的女子。”
“既然这样,你为何要娶我。”她忍了又忍,还是将这句话说出口。
“你以为我想吗?”他厌烦地拧着眉。“这样的出身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婚姻的,你也一样!”
他摔开她,往门外走。
她孤孤凄凄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一歪身,看到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突然间吓了一大跳,连忙把镜子倒扣在桌上,又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周遭,见没什么动静,这下宽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