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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亲爱的城市

城市的冬天,没有表现在花草上,冬天的花草依然红红绿绿;同样没有表现在着装上,冬天的姑娘们依然穿着超短的裙子徜徉。城市的冬天,一些梧桐、水杉的街木没了叶子,光杆站着,走在街上,街风刮得厉了些,房屋上空的天又灰沉了许多。

林法和建功已经第三次来县政府大院上访了。

县政府的大门,宽大、威严,身着制服的保安把守着大门,上访人刚跨入大门,保安马上主动出击,把上访者挡在门外。

建功穿了一件灰色中式上衣,布鞋,林法是黑色的短棉袄,背上还背着一床棉被,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同前两次一样,建功和林法被领到了接待信访者的小房间,接待他们的,还是以前那位戴眼镜的小年青。

眼镜说,怎么又是你们?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你们反映的情况,县里已经很重视了,你们的上访件,早就转到白河镇政府去了,会处理的。

林法说,小同志,我们要见县委书记,看,我把棉被都背来了,就是睡在这儿,我也要见到县委书记。

眼镜听了,面无表情地说,全县几十万人呢,县委书记只有一个,要是大家都要见县委书记,县委书记还见得过来吗?跟你们说过了,县委书记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得着的,你们有什么冤枉,也可以通过法律途径去解决。

建功说,公安、律师那里,我们都去了,咨询过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我们要找一位肯给老百姓说话的人。

眼镜说,每位上访者都想把话直接跟书记说,但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们每天在这里上班,也很少见到书记,更不要说说话了。

林法听了,哭丧着脸,说,我们还能上哪儿去找道理?

建功说,我们已经下过决心了,不能见到县委书记,我们就不回去。

眼镜摇摇手说,你们不听劝,我也没有办法。

又一拔一拔的上访者挤进了信访室,建功和林法被挤在角落里,建功从办公桌上拿来一张报纸,蹲在地上看起来。

狭小的房间里,一群面有黧色的人,一片噪杂的声音。

听说县委书记坐1号牌照的车子,建功和林法干脆蹲县府大门前,眼睛盯住那些黑车子的牌照,车子一辆一辆地进来,又一辆一辆地出去,就是没有看到1号车。

建功说,林法叔,我们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吧?

林法说,我的儿媳妇疯了,我的儿子躺在床上,没有人来理我们,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建功拉林法去吃饭,林法不去,建功就买了几只包子,和林法两个人蹲在寒风中吃了。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天空下起了小雨,大院子里上班的人开始下班了,小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开出大门,步行的工作人员撑着伞,走过林法和建功跟前,他们对上访的农民早已司空见惯了,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走了。

晚上,保安打发林法和建功走人。

建功说,林法叔,我们还是找个住的地方吧。

林法说,不行,我就住这儿,说不定县委书记晚上会来办公,还是你找个旅馆去住吧。

建功说,那怎么行,好歹我陪你。

林法和建功赖着不肯走,保安也就没有强行拖拉,他们是通宵值班的,上访者在屋檐下过夜,也算有个陪夜的人。

一位年纪稍大的保安,还撂过一叠旧报纸,让林法和建功在屋檐下找了个干燥的地方,铺了,好睡个觉。

数九寒天的室外,寒气从地下往身子上钻,怎么能够睡得着?睡不着,干脆坐起来,背靠着墙,把被子盖在身子上,建功给林法和自己点上烟,然后坐着说话。

建功说,林法叔,别担心,县里不行,我陪你上市里去。

林法说,唉,县里要是不行,市里又能怎么样呢?

建功说,市里要是也不行,就上省里去。

林法说,我知道,省以上还有中央,我是说,县里都不能把村里的事情当回事,那还谈什么市里、省里。

建功说,我们做老百姓的,总归还是指望政府的。

林法说,政府肯为老百姓说话吗?振生就吼叫过,他说,全国的干部一个样,都跟他振生差不多,就是天砸下来,自然砸在一个个比他高的头上,砸到村里,还挨到什么时候。

建功说,林法叔,你别灰心,人有高有矮,干部也不全是一个样,别听振生瞎吹叫。

林法叹了一口气,说,我也相信会有人替我们说话的。

真的会有替他们说话的人吗?话是这么说,但林法和建功都从心底感到渺茫和苍白。

点点烟火,伴着值班室昏黄的灯光,两个上访的农民,在县府大院的屋檐下捱受着寒风。

不觉间天重新亮了起来,又一个清晨到来了,建功站起身来,看到疲惫熬受一夜林法老人正睡着了,就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厚衣服,盖在老人身上,没有惊动他,让他再睡一会儿。

建功一个人踱过步来。

清晨,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止了,空气显得清新。县府院子里的冬青松柏被雨洗了一遍,越发绿得青翠,地上落了许多毛榉和玉兰树之类残叶,建功踏着落叶向前走着。

前边,是一道很高的台阶,一级一级踏上去,只见几幢白墙黑瓦的房子,这里,就是县委书记和县长们办公的地方吧?

建功想走进屋去看看,但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也就退了回来,捡了边侧一条小路,再朝前走。

踱着,建功不觉转到了屋后的山坡上。山坡上一条碎石的小道,小道旁都是树,有的树看起来相当粗大,建功上前抱了抱,竟抱不过来,有些岁月了吧?林子里还有几只八角亭,像公园的样子,亭子前还有一些器材,建功认识这些器材,是健身锻炼的那种,建功就上前弄了几下。

这时,只见一位高大的男人,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运动服装,看样子近五十来岁,一边伸展着手臂,做着上肢扩展运动,一边朝亭子前走来。

男人也看到了建功,很和气地笑着,说,早啊。

建功赶紧从运动器材上下来,说,你来吧。

男人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做吧。

建功说,你来吧,我瞧瞧,不会做呢。

男人就不再客气,上了器材,做起了运动,一边说,哪个部门的?怎么没见过你?

建功说,我是村里的。

男人一边运动,一边说,村里的?有意思,村里的这么早就来健身吗?

建功说,咳,还健身,我是来上访的,来了三次,昨天晚上还在这大院的屋檐下蹲了一夜,可是连县委书记的影子也没见着。

男人说,上访?什么事情?

建功见这个男人挺慈和的,说不定也是大院子里的工作人员,说不定还是县委书记身边的人,就把发生在阳川村的事说了一遍。

男人听着,停止了运动,皱起眉头说,真有这样的事?

建功说,一个村长,说大不大,就小也不小,在村里胡作非为,要办却办不到他,就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就算找到了县委书记,还有没有用。

男人拿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沉思了片刻,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替你把这件事反映反映。

建功一听,高兴地拉住中年男人的手,激动地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肯定也是一位干部,你能替我们把事情反映你县委书记,那太好了,太谢谢你了。

男人点点头,说,邪气不除,正气不扬啊。

男人又问建功,你是哪个村的?

建功说,白河镇阳川村。

桂枝在面厂做事,拿到了工钱,喜滋滋地上街买了一件呢料上衣,找到柳叶跟前比试,要柳叶帮着相看一下模样。柳叶见她一个大块头,买了一件窄腰的上衣,紧紧地绑在身上,就劝她把腰放一下,或者干脆让女儿穿算了。

一边问,你们家红杏去城里打工怎么没回一趟家?在城里干得怎么样?

桂枝说,红杏在城里干得可好了,已经来信了,就这几天回来。

说到女儿,桂枝一脸得意,似乎她的女儿已以城里成了老板。

柳叶笑着说,听说不少农村的女孩子去了城里,就走上了邪路,你们红杏,又知道怎么样了?

桂枝说,我们红杏不是那号人,她要是不三不四的,被老娘我知道了,我打断她的腿,她不敢。

柳叶说,你又没有千里眼,她在城里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桂枝笑着说,我们红杏在信里说,她在城里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管不着她,她的男朋友可管得着她。

柳叶说,去了才一年时间吧,就把女婿给你找好了,你们红杏,没想到会这么能干。

桂枝说,她还说了,这次回来,会把毛脚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柳叶说,你福气好,都成丈母娘了。

桂枝笑得合不拢嘴,说,就是,就是。

当天晚上,桂枝在家烧晚饭的时候,就听到脆生生的一声叫,妈。

桂枝一听,马上扔了锅铲,跟东升说,肯定是我们家红杏回来了。

桂枝像迎候公主一样双双跑出屋外,一看,果真是红杏回来了。

去城里打工回来的红杏已经模样大变了,不再是乡下那个黄毛傻丫头。看她,嘴唇涂得血红,眼睛还画了一道蓝圈,上面是一件宽大的棉袄,下边却是一条短裙,腿杆似乎特别耐寒,站在深冬里,只穿了一双丝袜。

桂枝像不认识了一般把女儿从头打量了一遍,喜滋滋地把女儿迎进屋,一边笑着说,我们红杏都快像电视里的小姐了,嘻嘻嘻。

东升说,还小姐,都成妖精了。

桂枝捅了东升一下,说,城里人就是这个样子,你知道什么?

东升说,可是红杏不是城里人啊。

桂枝说,红杏要是嫁了个城里的老公,不就成了城里人了吗?

一边笑着眯着眼睛,讨好地问女儿,你说对不对?

红杏说,乡下人就是老土。

东升说,什么话么?你以为你自己真的是城里人了吗?

红杏不高兴了,翘起了鼻子,撒娇似地说,妈,你看爸!

桂枝顾着高兴,说,别理他别理他,你爸就是那个德性,上不了大台面的。

东升见他们母女乐成一团,排斥自己了,就退去门自己逛去了,让她们乐个痛快。

红杏回家来,绿杏围在她身边,不停地拉姐姐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都恨不得丢了书包,马上去城里打工,挣漂亮的衣服穿。

桂枝问红杏城里的情况,红杏嗲着说,城里啊,一碗面汤打在地上重新盛起来吃还是干净的,哪里象乡下,全都是猪屎牛屎。

桂枝听了嗬嗬地笑说,嘴里叹红杏真有福气。红杏自己也竟然把自己看成城里人了,嫌穿着红衣绿裤的小妹妹俗气;嫌家里的屋子又旧又矮;嫌她妈吃大蒜的嘴臭。

红杏又偷偷地跟她妈妈说,我对象也要来的呢。

桂枝说,就是就是,把你对象的事都忘了呢,在哪里?快叫他进屋啊。

红杏说,妈,我怕你们不高兴,先回家通报,他过几天再来,我先回来,还可以让你们整理整理家,不要让人家看到我们家乱糟糟的,丢了我的面子。

桂枝说,是啊,是啊,还是我们红杏想的周到,我这就收拾。

红杏说,妈,我男朋友来了,你就不许天天吃大蒜了,还要每天洗脚,还有,头发也要梳得整齐,衣服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好,让别人以为我妈是讨饭婆。

桂枝说,那当然,那当然,你快把我那宝贝女婿领回家让老妈看看吧。

红杏说,我男朋友可帅了,他就是电影里的佐罗,你知道佐罗吗?帅呆的那个,他还是我心目中的高仓……不知高仓什么,反正是挺帅的。妈,让我男朋友来这家里,你得把房里那只破柜子搬掉,再把床上的毯子被子都换成新的,可不要让人家说我们家又脏又穷。

桂枝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这就去搬。

过了几天,桂枝正拎着猪食桶去给猪喂食,一个男人走到她跟前,问她,红杏家在哪儿?

桂枝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这个男人大概跟东升差不多年纪,精精瘦瘦的,穿得一件皱巴巴的西装,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红领带,桂枝猜想,这人说不定是红杏厂里的什么人呢,便放着笑脸说,我就是红杏的妈。

不想那男人听了,正经地给桂枝鞠了一躬,还叫了一声,妈!

桂枝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什么时候生了这么个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

那男人笑嘻嘻地说,我是红杏的男朋友,你是红杏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我是你的女婿呀!

桂枝这一惊非同小可,丢下猪食桶就往家里跑,拉出红杏说,有人假冒是你男朋友呢!

不想红杏见了来人,竟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把他领进屋。桂枝和东升傻了眼,哎哟,老天,女儿找了一位可以做她爸的男朋友!

不行,不能让女儿上当,得马上赶他走,但这个老男人却好歹赖着不走,还一口一个爸,一口一个妈,把东升和桂枝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叫老丁,已经近五十岁了,从来没结了婚,跟他上床的女人却不少了,老男人稍稍耍了一点骗术,不谙世事的乡下小女孩已早飘飘然了。何况离开父母的子女似乎都是脱缰的马,做出什么事来也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老男人竟厚颜无耻地说要跟红杏结婚。

东升和桂枝赶老男人走,马上走人。但那男人推说乡下去城里已经没车了,好歹让他住一晚上,明天就走,还拿出两百元钱放在桂枝面前。桂枝和东升见天已黑了无奈,何况还有两张大钞票的诱惑,只得答应他住一晚上,条件是让他放过红杏。

桂枝说,你要是不放过红杏,我马上去派出所告你,红杏还不满十八岁,我告你拐骗幼女。

那男人却只是嘻嘻地笑着,说,我们是相爱的,是自由恋爱,受法律保护。

说得不点都不知臊。更可气的是,他竟然钻进红杏的房子,当着绿杏的面,和红杏亲嘴,摸红杏的奶子。红杏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不但不打老男人巴掌,还竟然当着妹妹的面坐在老男人的大腿上,任凭他在她身上乱抓乱摸。

桂枝听小女儿的报告,当下怒气冲冲地闯进红杏的房间,两个不要脸的人却正粘在一起,那情景让桂枝也不由地别过脸上,命令老男人马上走开,不许呆在红杏的房间里,把他安置在堆放杂物的房间里睡觉。晚上,桂枝让绿杏陪姐姐睡觉,要是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迈进她姐姐的房间一步,就马上向母亲报告,她拿青柴棍去打他。

老男人只得进了柴房去睡觉,桂枝给他的被子又小又薄,床是两块木板,三九寒天,能把这个臭男人冻死最好。

绿杏担起母亲的重托,凭姐姐花言巧语就是不让那男人进房,红杏见妹妹不听她的话,也不说了,拉过被子蒙了头装睡着了。绿杏见姐姐睡着了,以为不会有什么事了,也躺下睡了,小孩子乏困,躺下便很快都睡着了。红杏推推妹妹,见睡实了,冷笑一声,慑手慑脚地起床,走出房间,推开柴房的门,一头钻了进去。

早上,桂枝起床走进红杏的房间,见绿杏睡得死猪一般,红杏却不见了,推开柴房的门,见红杏和那老男人正赤条条地搂抱着躺在一起,两人都还在做着美梦。桂枝见了,这还了得,随手操起一根青柴棍,向床上的两人打去。两个人被打醒了,都慌慌张张地找衣服,却一时找不着,只得缩成一团。

桂枝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们,打死你们不要脸的狗男女!

那个老男人确实是不要脸的,见桂枝打得凶,开始倒求饶,见求饶不行干脆就从床上跳下来,撒开两腿张扬着恶物,赤条条地站在桂枝面前,嘴里还叫她上前打,上前狠狠地打。

桂枝无法,羞红着脸跑出屋去,一把将东升从被窝中拉起来。

把那不要脸的男人赶出门去后,桂枝就把红杏关在柴屋里锁起来,不许谁给他端饭送水,让她冻死饿死。整治过红杏之后,还把绿杏骂了一通,骂她的失职。

当天,桂枝和东升因为亲戚家有人娶亲,请他们过去喝酒,他们还得出门。出门前把柴房看了一通,柴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门已经上锁了,桂枝走时把房门的钥匙带上,让红杏死在里面,回来再处置她。

当下红杏找了个老老公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说,看来城里也是去不得的地方,年青姑娘容易受骗上当。

还说红杏这种例子还是好的,有的女孩子去城里之后,抵挡不住物质的诱惑,不少走上邪路,靠出卖自己的肉体换钱。

桂枝他们喝酒回来,却听到绿杏哭哭啼啼地报告说,那个可恶的男人跑回来,砸了柴房门上的锁,领着红杏跑了。

桂枝跑进家里一看,柴房的门敞开着,被砸坏的锁掉在地上,房里空荡荡的,红杏跑了。桂枝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一屁股坐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东升也直叹气。

那个带走红杏的男人还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欣平回家,桂枝赶过去问欣平,欣平也说不上来,只说好象是江北人,先前犯流氓罪被判过刑的,从监狱里出来没几年。桂枝怪欣平把红杏带走没把她看好,欣平说你当妈的都管不住,谁还替你管女儿。桂枝又气又急,晕了头,就骂欣平跟那种人都是一伙的,气得欣来差一点把桂枝揍上一顿,欣荣赶紧把他们拉开,才没有打起来。

桂枝在家里叫着红杏的名字哭骂了几天,就坐不住了,要去城里找女儿。

东升说,要去你去,我没有这个女儿了!

桂枝哭着骂他,你做爸怎么这样狠心?红杏年轻不懂事,千错万错,也是我们身上掉下的肉啊!

东升不奈烦了,吼他的婆娘,我身上掉下的肉算给狗吃了、给鹰叼了,怎么样?你要是再烦,我连你一起揍!

桂枝闭了嘴,但是找女儿还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把自己赔进去也得去一趟城里。

桂枝把小女儿托付给邻里,也不看丈夫的脸色,一大早就赶车去了。东升一觉醒来不见了老婆,知道只身去寻红杏了,沉着脸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穿衣起床。女儿已经上学去了,知道老子不会服侍她们,就自己胡乱地弄点吃的。东升见女儿炒的冷饭还有些剩着,就盛了一碗,再冲了些水将就着吃了。白天得干点什么事吧,但制好的沙发还有剩,没人上门问货,暂时就不做了,山上也没有什么急活,老婆不在家,图个自在,干脆去外边逛。路过小店,见里面有人在打扑克,就走进去看吧,反正闷着也是闷着。银声的小店里每天人头簇动,八仙桌前打扑克的人去了一群又来一群。

东升看打扑克的挺有耐性,一站就是几个钟头,站在打牌的人身后,见谁抓了副鬼,他就嘿地笑一声,见谁抓了正鬼,就嘿嘿地笑两声,听到东升的笑声,打牌的人就轻易地知道谁抓了正鬼或谁抓了副鬼,后来人们怕东升在身后泄露牌面的机密,就赶东升走,不让他看。

东升瞪了众人一眼,说,呸,还不让看,你们耍钱,我去派出所告你们!

众人说,你有胆告去吧,我们怕什么,正经赌博的人还没人管呢,像我们这样小闹闹,十亿人民有九亿在参与呢!

东升无词,却赖着不走,厚着脸皮伸着脖子在人身后看牌,若谁一不小心让他见了鬼,他依旧嘿嘿地笑。

桂枝慌慌张张地在镇上车站上车,第一次出远门,乡下妇人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幸好与欣平同行,时间与车程都用不着她担心。欣平虽然不心愿带她,但想想,当初红杏好歹是跟他去城里的,桂枝去城里找不到红杏,不仅她死了心,自己也解脱了责任,就让桂枝起早与他们坐同一趟车去城里。

上车后,欣平靠车窗坐了,不理桂枝。

桂枝是个爱说话的人,没人说话不行,憋得慌,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前后左右的人,有的有自己说话的伙伴,没有伙伴的人也设法去与年轻的男子女子说话,一个上了年纪的乡下胖妇,谁也没有意识她的存在。桂枝见没人理睬她,就打开了家里带来的一只布袋,袋中有炒花生、蕃蓍干等吃食,她就张开大口吃起来,把花生咬得喳喳响,花生壳往车箱仍去,乘客的脚下全是她仍过去的花生壳,这时周围的人全订住了她,人们说,这个妇人怎么这样会吃东西。桂枝不管别人的目光,仍然吃了花生吃蕃蓍干,吃了蕃蓍干找出煮鸡蛋来吃。

车子行了一些路程,桂枝突然吃不下了,不知怎么了,肚子里一阵一阵地翻涌,刚才吃下的东西一直往上窜。车厢里的乘客见好不容易平息了刺耳的喳喳声,都庆兴乡下妇人把瓜果吃完了,不再吱里喳拉地烦人了,于是放心地继续谈论起来。

大家正谈论着各自的话题,突然桂枝哇地一声,一大口浊物喷薄而出,在车厢过道上溅开一大片,旁边几位乘客的裤管上也溅上了几滴污物,受了五讲四美的众人见状,硬是没将骂人的话吐出来。

怒涛决堤,余波不息,桂枝一遍遍发出作呕的声音,还是要吐。

欣平见状,赶紧将手里的一瓶饮料拿过来,递给桂枝,让她喝。

桂枝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两大口,感觉胸腹里和解了一下,舒服了些,就要把饮料还给欣平,欣平赶紧摆摆手说,不要了,你留着慢慢喝吧。

桂枝还没喝过口味这么好的东西,有点酸有点甜,见欣平让她喝,她就一口接一口地喝,没过多久,瓶子就见底了,桂枝还没喝过瘾,心里想去城里再买一瓶,好好地喝一阵。饮料喝光了,肚子里也没再闹腾,但又来了新的麻烦,尿泡作胀了,一阵比一阵急,但总不好意识叫司机停一下车,让你独个人解个手吧,再说开车有开车的规矩,在路上也不知可不可以停车的。

桂枝硬生生地将一泡尿憋着,憋得尿泡快胀破了,这种多余的液体有时真让人痛苦,但不知道车子什么时候到站,只好在心里想蹲茅坑的好滋味,那种舒畅,那种快意,简直就是天堂。欣平不知同村人桂枝被一泡尿憋得要死要活,还在和他的新媳妇手拉手肩贴肩,说着甜甜蜜蜜的话。

桂枝真想在车子上拉下裤子就地解决了,反正都是过客,坐完这趟车,谁也不认识谁,但一想,车子是驾驶员的,要是他不肯,拉着桂枝让她赔车,那可是完了,自己倾家荡产说不家也不值这辆车,这么想着,只得更加使劲地憋。

不知辗碎了桂枝多少马上到站的梦想,车子终于驶过一道护栏,到站了!欣平两个兴犹未尽,抬头见乘客都下车了,才起身去拎行李包。放眼在车厢里一扫,怎么不见了桂枝,看来她抢先下车了。欣平下车,见车站有人窃笑,来不及关心什么事,自顾拉住李行包和妻子往前走。突然一道水流冲了过来,差一点冲在的脚背上,欣平机灵地朝前一跳。站定后一看,原来桂枝蹲在地上拉尿,一摊黄色的浊流四面淌泄。欣平看了,急得几向乎背过气去,这是大城市的车站,你道是乡下野地?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可真是羞死人了。欣平的媳妇见了,也替桂枝红了脸,把欣平拉去一边。

原来桂枝在车上憋得膀胱差一点破裂,几乎在车上就脱裤方便了,好歹憋到车子靠站,一下车,她再憋不得了,晕头晕脑的也顾不上到了什么地方,飞快地扯下裤子在人群中拉起尿来。这一决堤,就收不住势了,好大一泡尿,蕴量特别丰足,一时就是拉不完。周围的人见一位乡下妇女在公众场所公然拉尿,都踮起脚跑掉,怕污水溅上自己的鞋子,一边走,一边窃笑。

桂枝终于把一泡尿拉光了,站起来提裤,一阵轻松,抬头见许多人看着她,心里也觉得羞愧,系起裤子就想跑,但是跑不掉了,车站管理人员早就盯上了。

你这人毛病!

车站管理员骂道,一边递上一张已开据的罚款单。

桂枝哪里见过这种场合,见那人递一张纸给她,赶紧摆摆手说,手纸就不用了。

管理员见这人果真莫名其妙,又骂一遍,要求桂枝拿钱接受罚款。

欣平本来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中招呼桂枝了,怕自己跟着丢人,但见状不出面是不行了,就走过去。

桂枝见了欣平,以上获得了救星,拉住欣平说,我憋急了撒了一泡尿,他还要我的钱呢!

管理员唬着脸说,你们一起的?

欣平马上对管理员赔着笑脸说,她是我们村的,脑子有点问题。

管理员说,脑子有问题你们得看牢,怎么能让她随地大小便,罚款二十元。

欣平笑着说,师傅关照,师傅关照。

说着给管理员递上一支烟,管理员摆摆手,指着墙上的提示牌说,车站不许吸烟!

嘴上这么说,手还是把欣平递给的烟接了去,夹在耳朵上,一边说,精神病就减半吧,罚款十元。

欣平知道再不肯减价了,自己心里又想早些离开现场,只得掏出十元钱递上。管理员给他罚款单,欣平接了,拉着桂枝就走。桂枝心里还不服,嘟着嘴叫说,撒一泡尿得付十元钱,城里的地是金子啊?

桂枝跟着欣平到他的住所,在桂枝的想象中,城里的住所都是天堂,富丽堂皇美妙无比,容不得她置身,甚至来城里的打工者也不例外。但走进欣平的宿所,只见到房里两张高低铺的床,床上挂着布幔,各自床头处都是一只电饭锅一只电炒锅,再就是几条矮凳。房间里又潮又暗,床头、窗台上都是油圬,唯一亮色的就是床内架子挂着的几件衣服。桂枝原来想,自己的家肯定是天底下最脏最乱的,没想到城里的房子倒让她坐不下身子。

欣平以前不是回村说他是做机修的吗?难道他在骗人?原来欣平确实做了机修工,但是很快被人排挤了,在城里没有工作就要饿死,回乡下自己又不愿意,不得已,就来到目前这个棉纺厂做了装卸工,戴眼镜的跟人比力气,哪里比得过人家,因此收入并不多。在厂里,临时工的生活得不到保障,结了婚连一间房子也没有。目前这间房子,还住着两对夫妻,各自的床用布幔遮一下,就成夫妻的洞房了。城里人还笑临时工是猪猡,过群居生活,可是谁不想有自己的小天地小空间,甚至和城里人一样有宽敞明亮的住房,可是没有办法呀。

欣平还跟桂枝说,让她回村后不要说自己在城里的处境,说是免得让父兄担心。

其实他也为自己的虚荣心,打工者虽然一无所有,但是回乡时总要为自己准备一副光鲜的行头,穿戴起走来,衣锦返乡,让乡下的乡亲赞扬自己有出息。

桂枝在欣平的帮助下,找到了红杏做工的制衣厂,但厂里人说红杏好久就没来上班了,再好不容易打听到那个臭男人老丁的租居处,房东却说老丁前段时间就搬走了,去向不明。说起老丁,房东大妈也挺愤懑,偷偷地溜走的,走时还欠了两个月的房租。

好心的大妈还说,这个老丁,不是好东西,专门勾引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听说以前就因流氓罪坐过牢房。

桂枝说,大妈,可见过她的女儿红杏?

大妈说,来老丁这儿鬼混的女孩子又不止一个二个,我怎么记得住哪个叫红杏什么的?

线索就这样断了,桂枝气得捶胸大骂,骂老丁这个不要脸的老流氓,骂红杏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婊子。欣平怕桂枝又在街头上出洋相,赶紧把她拉走了。

女儿找不到,桂枝只得打算回家了。

欣平跟她说,来一趟城里也不容易,吉庆也在这座城市里,要不去见见吉庆。

桂枝开始不想去,怕村里发生的一些事被人记住,不理她,那年她骂卫武吉庆他们偷鸡,就骂得很凶。但一想,吉庆在城里,或许能帮她找红杏,就答应跟欣平去吉庆那里。

吉庆经营公司,自己任总经理,条件当然跟欣平不一样,一间明亮的办公室,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来请示工作的人听着吉庆来了老乡,都恭敬地向桂枝问好。桂枝有些忐忑不安,吉庆倒挺热情,让桂枝和欣平坐,还亲自为他们倒茶。桂枝一屁股坐上宽大的沙发,不想那沙发异样的柔软,坐上去身子往向一陷,吓得她马上跳了起来。跳起来又怕人笑她的失态,只得自己讪讪地笑笑着,吉庆顾着和欣平说话,两人倒没有注意她,桂枝见了,又回头盯着沙发,小心翼翼地坐下。桂枝心里想,自己又不是没坐过自己老公东升就在家里做沙发,这城里都塞了些什么,怎么这么软,回去可得让东升也学学。

吉庆为两人端上茶来,一边聊起家乡的情况,桂枝迫不急待地说起找女儿的事,吉庆说,红杏丢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一边责怪欣平不及时跟他说,并答应桂枝,一定想办法帮助找红杏。

桂枝听了,就放心了,说,吉庆啊,你哥建功好像也进城了,在不在你这儿?

吉庆说,我哥很少来我这里,他或许在县城吧?

吉庆又问起阳川村怎么样了。

欣平桂枝知道吉庆是在问振生他们,桂枝说,振生也太不像话了,搞了人家老婆不算,还把人给逼疯,如今又把小祥给往死里打了一顿,还不许村里人说话,谁说他的坏话就打谁,无法无天了。

吉庆和欣平都听说了林法儿媳妇和儿子的事,有心为人鸣不平。

吉庆气乎乎地说,这种人,他不会猖狂长久的!

桂枝说,咳,这个振生,还每天拉人赌博,我们家东升是没钱,要是有点钱,说不定也陷进去了。

吉庆说,真是可恶哇。

桂枝见吉庆和欣平两个人都听她说话,都喜欢听她说的,以为自己会说话,就得意起来,尽情地说下去,忘了分寸,说,小祥的老婆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怎么振生就跟她干,倒不跟别的女人干?看,就没人动过我的脑筋,谁也不跟我干,哈哈哈!

吉庆和欣平见她说下去不像话了,赶紧转移了话题,吉庆说:欣平,你还是跟我一块干吧,把你厂里的活辞掉。

这事正是欣平此行的目的,只是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见吉庆开口了,真是求之不得,赶紧应诺了,并且说马上就过来上班。三个人说着,不觉已近中午了,吉庆请桂枝和欣平一同吃午饭。

桂枝以为,吃饭肯定是上吉庆的家,但吉庆却没有安排去家里,而是上了外边的饭店。

桂枝说,啊,让弟媳炒几个菜吧,吃饭店那可太浪费了,不用这样招待我们的。

吉庆笑着说,桂枝婶,来一趟城里也不容易,你就别客气了。

进了饭店,招待小姐热情地跑上来,吉庆竟让桂枝点菜,桂枝哪里见过这些,推辞不过,瞎点了几个菜。吉庆上洗手间的时候,欣平才悄悄告诉桂枝,吉庆还是独身一人呢,没有老婆。

桂枝说,前些年不是有个姑娘等他,等得好辛苦,听说在城里找了一个,把人家给摔了。

欣平说,桂枝婶,你可千万不要跟吉庆提这事,吉庆的心还痛着,听了,肯定受不了。

桂枝听了,点点头,说,哦,是这样?

过一会儿,忍不住又说,听说吉庆城里的相好还很有钱呢,吉庆怎么舍得这钱?

欣平说,并不是每个人都爱钱啊。

桂枝说,欣平,你说的轻巧,要是没钱,看你连媳妇都娶不上。

欣平见桂枝不出三句,肯定没了好话,就不理她了。

吉庆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欣平按住酒瓶不让他喝,吉庆却抢过酒瓶,大口大口地干杯。吉庆喝得醉眼朦胧,摇摇欲坠,他自己喝,让欣平也喝,一边喝一边跟欣平说,来,欣平,让我们为兰兰干一杯!

桂枝听了,一拍大腿,说,对了,我这会儿想,那个姑娘叫什么,对了叫兰兰,你们两个都追过兰兰姑娘对不对?

欣平怕吉庆听了心情不好,但吉庆并没有怪桂枝的意思,说,对,我们都追过兰兰,来,欣平,干杯!

欣平知道吉庆心里还想着兰兰,倒是自己渐渐把人家忘了。

欣平附和吉庆,为兰兰干杯!

吉庆拍着欣平的肩头,说,兰兰是好姑娘,我辜负她了!

说着,一位年届不惑的男子汉竟落下泪水,后来趁着酒兴,干脆扒在桌子上放声哭起来,结果引来不少奇怪的目光。

欣平赶紧劝慰着吉庆,要他不要太冲动了。

桂枝只顾低头猛吃盘里美味的鱼虾,不知吉庆和欣平他们俩在说什么,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吉庆哭哭闹闹,那是他喝醉了,喝醉酒的人都是这样,她们家东升这是这个样子的,桂枝不奇怪,桂枝只知道这鱼这虾真好吃,趁热赶紧吃,自己算是来城里享了一趟口福了。

建功从城里回来后,他妈已经卧床有些时间了,看来老人在世的日子不多了,云秀更加热心周到地服侍,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生怕老人有丁点不适,把自己忙坏了。医院去过了,住了几天,医生说老人上年纪了,只怕不行了,老人当时神志还清,知道自己的身子,反正今生儿孙不愁,去了也没什么牵挂了,只是不想客死别处,就催着建功把她送回家。吉庆已回家看到妈,带了不少滋补品,住了几天,城里的事务忙,他妈就催着儿子回去了。小勇和小燕在上学,建功又忙他的事,家里的事全都由云秀负担,只是孩子学习好,建功做事有个头绪,云秀甘愿承担家里的一切,从来不埋怨苦与累。

这一年正值小勇中考,小勇回家问爸妈,考高中还是中专,云秀说,你心里想考什么?

小勇说,我想考高中,读大学。

云秀笑了,说,好儿子,那你还用问吗?

小勇报了县上的重点高中,一头扎进书里,认真地复习起来。

玉妍和小勇是同学,她爸妈振焕和莲花一定要求玉妍考中专,他们说,一个女孩子,能上中专已经是前世修的福了,难道还想上天?玉妍却想上高中,跟爸妈商量。

她妈莲花说,臭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小勇要上高中,你也跟他上高中是不是?

玉妍见妈说出这种话,便生气地叫了一声,妈!

莲花却说在火头上,刹不住车了,继续说,听着,要是上高中,让建功供你去,我们家养不起大学生!

玉妍见她妈越说越不像话了,就转身走进房去,把自己关在房里,反锁了门。

她妈兴犹未尽,还是房外叫嚷,哼,叫建功家的小子小心点,别打我们家的主意,我们家玉妍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他家!

玉妍在房里用被子蒙了头大哭,哭了一阵,哭着哭着,忽然想起她妈话中的内容,恍然觉出了什么,竟然油生了别样的情愫。

建功上访的材料转到了白河镇政府,杨昌盛一看,是建功告振生的,建功书写的材料事实清楚,措词严厉,其中还有林法的血书,并且上边领导的亲笔批示,不得了,他赶紧把材料藏起来,马上找人编造了一批上报的材料,上报材料当然说阳川村的举报人子虚乌有,打击中伤村干部。当然,那要是村干部有事,他乡党委书记脱得了干系吗?把一切办妥,才吐了一口气。

见月红上他的办公室请示工作,就对月红说,往后叫你哥哥收敛一些,村里有人到处告他的状,我帮他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

月红听了,知道这样状肯定是告到上边去了,要不杨昌盛是不会这样慎重其事的。

月红一边感激杨书记的关顾,一边就和他蹭在一起,两个人是故旧,四下没人,就免不了又弄出点小动作。

正在这时,振生来了,拎着两只肥胖的甲鱼,站在门外,瞧见妹妹在跟书记在亲热。这事他做哥哥的已经见怪不怪了,月红跟书记的关系他最清楚,当初必要时还给他们提供过场所,要不振生他才不会有今日的猖獗。

走进门,振生他就跟杨昌盛说,杨书记啊,给你弄了两只清水鳖,冬吃乌龟夏吃鳖,给杨书记补补身子!

同时转头跟妹妹说,月红,给你也带了一只,放在你的办公室了。

回头的时候,月红便把刚才杨昌盛跟她说的话跟振生重复了一遍,振生听了,恨恨地说,有人告我的状?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哪几位讨死的!

月红说,杨书记说了,你知道就行了,往后做事留心点,不要让人抓住尾巴。

中午,振生去了妹妹月红家里吃午饭,月红问振生,家里还好吧?

振生说,没事。

月红又问,根宝好吧?

根宝就是振生的宝贝儿子,振生见说到了他的儿子,高兴了起来,说,会吃会睡,胖得都像猪了,你猜,小家伙长得像谁?像东东呢,大家都这么说的。

月红听了,低了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再说话。

振生回村后,开始倒记住了杨昌盛和他妹妹的话,没有找人报复,但一口气憋在心里,总不是滋味,他媳妇看出了他的心事,问出了什么事,振生就随口道了一句,有人告我的状。

振生媳妇黄芬性子燥,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角色,振生的这句话,就成了她心中的刺猬,把她的肝肺肠子都刺了一遍,不得了了,一定要排泄出来。

她家和林法家的菜园在一处,当下叫嚷自己菜园里的冬瓜被人拎去了两条,肯定是娟这个神经病拎去的。村里人说,振生游手好闲,随意在菜园里丢了两颗种子,冬瓜藤有没有开花还不一定呢,哪里结得出什么大冬瓜?

但振生媳妇咬定是娟偷了她们家的冬瓜,是疯子偷去的。况且,小祥自从遭打之后和她翻了脸,再不和她相好了,黄芬就把这笔帐记到林法头上去了,如今不治治林法老头,她是好歹咽不下这口气了。

黄芬冲进了林法的家里,一副母老虎的样子,见人就骂,见东西就摔。娟的病情这些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见了泼辣的振生媳妇上门闹事,一紧张,身子不由又激动着颤栗起来,小祥见黄芬来闹事,早避开了,林法见状,赶紧挡在门口,不让振生媳妇靠近娟的身旁,振生媳妇本来就为振生和娟的事心里窝气,这下她叉着腰站在林法家的院子里,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还在门外撒泼,叫嚷着,说是林法老头跟他的儿子打她。

这时建功正好锄完地回来,路过林法家门口,远远就听到振生老婆的骂声,知道这个野蛮的女人又在滋事,并不想理会。

建功走过去时,不想振生媳妇见了,竟一把拉住建功,死死地缠着不放,叫嚷着不要道理的话,建功哥啊,你为我说句话吧,我在这个村子里呆不下去啦,我又本份又可怜的,又不敢得罪谁,可就有人想吃我的肉啊,想喝我的血啊,你看,你看,振生的野老婆还要打我呢,臭林法老头还帮着他的疯媳妇打我,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

建功见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就使劲摔了一下被她拉住的膀子。本想脱身走掉,这理这个无理取闹的人,不想一摔,振生媳妇却就势一倒,一下子栽在地上。她还怕自己栽得不重,干脆在地上再打了两个滚。

这下,这个恶女人这下有戏了,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发,衣服上、脸上都抹上泥巴,一边高声地叫着,建功打人了,救命啊,李建功打死人了!

这下好了,马蜂全部捅出窝了,满阳川村地汪汪作响。

当天傍晚振生纠集起一批人,怒气冲冲地找到建功问罪。建功也早就提防了,知道振生这伙人的德性,肯定是寻找寻衅滋事的借口,自己也早就暗地准备了家伙,只要谁踏进他的家门,豁出这条命去,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二个尽挣,逼上梁山汉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一群拿刀执棒的无赖,一个怒发冲冠的建功,在建功家的道坦上对恃着,眼看,一场鲜血飞溅的械斗即将触发。

云秀冷静地观察着势态,把老人和孩子拉去屋里,万一出了事,让家人不要声张。振生的老婆还在阵前叫骂,一副飞扬跋扈的泼妇相。建功和云秀,一声不响,只要振生一声令下,也就只好拼命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云秀见到柳叶躲在群人身后的墙角向她打手势,意思是要她过去。云秀想柳叶肯定有什么事,也来不及细想什么事,就偷偷地抽身从后门退了出去。

在村里,建功到底是有声望的人,如今一副武夫执戈的样子,振生见了,腿肚子不由地有些抖颤,为了不致于显露出自己的孬相,他再僵持不住了,大声吼叫,李建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同时对手下人指令一声,打!

众矢即将齐发!

建功见势,抡起械具,一声狮吼,哪个不怕死先的上来,老子先打死谁!

一群人见状,不由地在建功面前后退了半步,一时间,竟然谁都不敢领先动手,一下子都怔住了。

只有振生老婆黄芬是最不怕死的,她往人家手里夺过械具,就要往前冲锋,眼看一场肉搏是不能免却了。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间脆生生地响起来,住手!

一时间,大家不由地都停下了手脚,朝声音发端处望去,是云秀,谁都没想到云秀也能发出这么尖锐的叫声。

这时,见云秀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孩子,再一看,那小孩子不是别人,竟是振生的独苗宝贝儿子根宝。

云秀镇定地说道,谁要是动手,我就先掐死他!

众人见状,呆了片刻,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一步。振生和振生的婆娘,也一下子丢了主意,像两只木鸡一样呆住了。

原来,振生媳妇听说要上建功家去打架,她这个女人是穆桂英、铁娘子的脾气,喜欢打头阵。急急地想赶上去参战,孩子却在怀里,成了累赘。这时,刚巧碰到本家妯娌柳叶,就把孩子往柳叶怀里一塞,自己顾着去追赶队伍了。

柳叶心里正把建功捏一汗,怕他寡不敌众,死于非命,但却无计可施,一时见振生的孩子在自己怀中,计上心来,马上赶来建功家,暗地里招来云秀,把孩子交给她,让她用孩子解了围。

根宝还在云秀怀里睡着,睡得挺香,就像长堤坡上的刘阿斗,管他千军万马,我只图睡个好觉,呼哇、呼哇,乐不思蜀!

振生见状,回头骂了他媳妇一句,蠢货!

仗是不能打了,儿子的小命要紧,建功的事来日可以处理,儿子的命却缓不得,振生下令收兵罢战。

直到振生把众人迁散,云秀才把桂庚还给振生媳妇。

振生儿子此时才醒过来,蠕动着小嘴,睡够了,要吃饭了。

振生一伙走后,建功啪地将木棍一扔,发恨地骂了一声,妈的比!想逼死人?

一屁股重重地坐上凳子,摸出烟来衔上,打了火点烟,手抖抖的,竟然一下子点不上,看来内心也是够紧张的。

云秀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跟建功说,多亏是柳叶帮的忙。

建功听了,一声不响,见火点不上,干脆将手里的烟摔在地上,抬脚碾得粉碎。

振生还来不及再找机会论处与建功的事情,乡政府又召开会议了,布置来了新的任务,不得空闲,只得把那事暂且搁一搁。

这些天只看到振生在走门窜户,村里人疑惑地问,是不是又将换届啦,振生又在拉选票?只是好象他任职的届期并没满。

看不惯振生作为地说,什么满届没满届,这样的人还干得了多久?

后来知道,振生此行倒真的又是拉选票,不过不是为自己拉,而竟然是为县委书记拉。

原来是选举县级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县委书记放在阳川村所在的选区进行选举,是这块选区中的一名选民。

为了让县委书记顺利选上人大代表,让书记满意,让全市的领导满意,镇政府特意召开专门会议,重要研究,全面布置,要求把这件事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抓,当作中心工作来抓,全乡上下,积极行动,各村除下派工作人员蹲点把关外,还让村干部立军令状,层层落实,责任到人,各负其责,不允许出半个漏子、丁点马虎。目的很明确,就是不仅要把县委书记给上来,并且还要选得满意,选得精彩。谁满意?当然是县委书记满意。什么叫满意?那就是在县委书记参选人大代表的得票上,得票率不说100%地保证,起码也得在99%以上。

要是县委书记一高兴,乡里还有什么事不好说?乡干部的提升、加薪……,还有什么事情不好说?还有,像阳川村这样参与选举的村,也就有事好商量了。

在阳川村,村支部书记李永新出门揽活挣钱去了,不在家,村里的一工切事务只得由振生这个村委会主任全权负责。对这次选举,李振生真的是不敢打半个马虎眼,他逐家逐户地上门工作动员工作不说,还到处公开扬言,阳川村谁要是不给县委书记打好选票,就是跟我李振生过不去,跟我李振生过不去,谁就甭想在阳川村过安耽日子!

语言极其放肆,并且把县委书记顶在头上,让阳川村的村民敢怒而不敢言。振生早在乡政府拍下胸脯,县委书记的事,就是我李振生的事,阳川村出个漏子,你们就把我这个村委会主任撤了!

按照惯例,候选人在选举前必须跟选民见面,县委书记作为一名候选人,也不能例外。自从振生放言县委书记代表名额放在阳川村选举之后,村里的村民就在心底悄悄地盼望县委书记的到来。县委书记对于乡村百姓来说,那是县太爷,是上品的人物,村里人除了在电视上偶尔看县委书记的面目外,还没有见到过县委书记本人,在乡下人的心目中,县委书记主持一方公道的人物,是父母官肯定是肯听村民说话、肯为村民办事的人,只是,看到振生犬马效忠的样子,村民不由疑惑,县委书记,跟振生他们才是一路人吧?村里人时喜时忧,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像期待娶新妇一样期待着县委书记的到来。

在村民的想象中,县委书记的到来,一定会警车开道、小车成排,最多,也就差个鸣锣开道,以致于一位戴凉帽的中年男子来到田头的时候,谁也没有在意。

那是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一件寻常的白衬衫,除了皮肤显得略白之外,和乡下男子也没什么区别。村人以为来了收购土特产山货的商人,来乡下收购土特产品的商人,差不多够上这个样子了。

大家见了这人,就笑着问,是不是收购核桃的,或者是茶叶。

但那人却不置可否地笑笑,倒坐下来跟村里人问起村里的收成,问起粮食够不够吃,钱够不够花,怪了。

一路走过去,那人走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下屋檐下坐着几个人在纳凉说话,就坐在一旁听着。几个纳凉的人,都是平时稔熟的,就不避讳了,说着说着,就谈起了村里的事。

一个人说,这振生也太不象话了,前几天竟然聚众打建功。

另一个说,就是,娟这几天神经又有些不太正常,听说是给振生和他老婆闹的,唉,林法一家让人害苦了。

另外有人见来了生人,比较敏感,就捅了捅说话的人,小心地说,不要传了去,会吃苦头的。

说话的人说,不怕,就是县委书记来来了,我也一样说,阳川村该治一治了,再不治理,都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一人说,还顾着在这里说话,说不定此刻就有人进了你家呢,你媳妇俊,当心守着点。

那人听了,便说,别以为谁都像林法他们家一样好欺负的,要是打我们的主意,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跟他们评理,就是找到县里,找县委书记评理也不怕。

另一个接着说,哼,县委书记,县委书记会给你个正理吗?没看到人家屁颠屁颠地帮县委书记拉选票,县委书记是听他的,还是听你的?

先前那个人听了,一时没了言辞。

另一个接着说,听着吧,官官相护,没有人会为我们老百姓说话的,我们还是自保吧,生个眼睛,不要去跟振生他们有权有势的闹。

一时间,几个人沉闷下来,几个村民都一筹莫展。

来人见状,笑着问,振生是村里的什么人?

村里人以为来人听不懂乡下的土话,没想到他却听懂了,站在这位高大的城里人面前,乡下人的身子里有藏匿很深的卑微感,见城里人问,就一个个讨好似的抢着答话,振生是阳川村里的村长。

来人听了,又问,那建功又是谁?

村里人说,是村里的老支书,已经退下来不干了,听说告了振生的状,振生不肯了,前几天差一点干了一仗。

来人又问,建功为什么告村长振生的状?

村里人一听,噤了声,一个说,我们也不敢说,想写信给县委书记,让他派人来调查调查阳川村的事,可又不敢写,怕被人知道了,遭报复。

来人听了,点了点头,说,林法又是谁?

村里人说,是村里的老党员,一家人老实厚道。

来人再问,听说他的家人被人害苦了,是谁害的?

众人听了,赶紧罢了罢手,都说,不知道,不知道。

村里人见这位城里人问话问得紧,都不敢在银声小店里再呆了,一个一个抬起屁股走人。

走前,一个人忍不住回头对来人说,你要是县委书记身边的人,就跟书记说说,阳川村该查一查了,多的话,就是知道,我们现在也不敢说。

来人坐了一会儿,竟向银声老婆打听林法家在哪里,有人见见这个客人面目和善,又讲了一些话,就自告奋勇地把他带去林法家里。

走进林法家的院子,林法当时正在家里磨一把尖锐的杀猪刀。有些问题,心里想依靠上边解决,上边解决不了,就豁出这条命去罢。

院子里磨刀的林法,穿着一件短了半截袖子的布衫,布衫的肩头打满了补丁,一双黑斑的老手,关节突凸,青筋连连,正是一双典型的在泥地上扒摸一辈子的手。

来人并不跟林法打招呼,就站在院子里,定定地看着林法老人磨刀。

林法把刀磨得锃亮,削了一下木头,木屑飞扬,抬头间见了来人,没好气地说,我们家没有山货!

来人却不恼,走过去,自个捡一条小凳坐了。

带路的人见客人已坐定,他就回去了。回去走在路上,一面不由地想,这个客人,好像哪里见过,怎么会这么面熟?

猛然间一拍大腿,对了,是县委书记,电视里看到了他!

这一发现让他一颗心猛烈地扑扑直跳,再遏制不住兴奋的心里,赶紧找到村里人说,不得了了,县委书记到我们村里来了!

大家说,大白天说梦话,县委书记,他人呢?

那人说,上林法家里去,我带去的!不信,你跑去看个明白。

村里有人听说,再想想那位来人,是觉得有点面熟,原来竟然就是县委书记!

这人将这话跟大家一说,大家想起各自在屋檐下纳凉所说的话,这下都慌了,大白天闯祸了,赶紧作鸟兽散去。

镇政府干部好容易才得到消息县委刘书记来阳川村了,坐车子赶快追过来,一问,去了村民家里,心急火燎地找到村民家里,见他和村民聊得正欢,镇干部刚要开口请示,他却摆摆手不让他们说话,镇干部无奈,只得垂手站在一边。

振生终于也知道了刘书记进了他们村的事,顾不得许多了,赶紧扑颠扑颠地赶过来。见乡干部和村长振生他们一来,先头众口纷纷的村民都噤了声,不说话了。

县委刘书记已经走访了好几位村民的家,了解到了一些阳川村的一些情况,见到眼前的景象,也就不勉强大家说了。

振生在县委书记面前,就不敢再显露他土皇帝的张狂,端着一张笑脸,想讨好县委书记,说他们村把选举地事如何安排妥当,村民群众如何感激党的好政策,……

振生的话没说完,县委书记突然说是要上建功家,说建功是老党员、老干部,应该去看看他。振生怕建功说他的坏话,当面跟他开销,想阻挡着一群人不让去,说建功刚死了老娘,阴气重,冲撞上不吉利的。

刘书记听了,哈哈大笑,说,我们共产党人还相信吉不吉利这一套吗?党员家里死了亲人,我们更加应该去慰问一下。

振生心虚,还是想回避不去,刘书记指着身后一群人说,你们都跟我来吧,李村长,你也来。

被点了名,振生再避也避不了了,无奈,只得跟在众人的身后。

建功刚把老娘送上山,身上还没脱孝,也已听说县委书记来了阳川,想起呈交告状材料的事,以为县委书记和乡政府干部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就顾着家里的事,没有出门。

一时,听说一群人上他们的家,不知来者何意,就干脆躲进屋里,不想见人。

云秀挽着黑纱,戴着白花,为老母亲守孝,连日的操劳使她显出疲惫,但见了来人,又不敢怠慢,搬凳倒水一阵忙碌,刘书记向云秀说了几句劝人节哀的客套话,还问了乘鹤老母的高阳,再问,李建功呢?

云秀见县委书记指名问她的丈夫,四下环顾,不见人影,不由心里疑惑,刚才还在,一会儿工夫,去哪里了呢?

刘书记跟云秀说,李建功不在家也没有关系,我要借你们的家开一场县委现场办公会,可以吗?

云秀一听,赶紧说,可以,可以,只家里乱得很,怎么可以开会?

刘书记说,没关系,就在你们家开会。

屋里屋外的人听到要开会,当下都噤了声,全场无鸦雀。

刘书记说,阳川村是我们县一个典型的农村,也是改革开放之后,一个农村的典型,我们要实现现代化目标,就首先要实现农村现代化,而实现农村的现代化,就要正视农村现状,正视农村的矛盾,把矛盾调节好,处理好,把歪风邪气打下到去,把正气扶上来,在良好的政治环境、社会环境中建设我们的现代化,实现我们的现代化。

刘书记的话,得到了村民的阵阵掌声。而站在人群后面的振生他们,已经掌心发热发汗,见到众人鼓掌,只得也跟着鼓掌。

刘书记接着说,我来这个村之前,已经了解了不少阳川村的有关情况,可以说,阳川村发展成今天这样不健康的政治面貌,是我们工作疏忽的结果,我作为县委书记,责咎难免,县、乡镇政府的干部,同样都应该深刻反思,作好自我检讨,有些恶劣的事件发生我们县里,我们乡里,我们村里,是一个深重的教训。

县委刘书记当场宣布,暂停李振生一切职务,由检察部门查清所有违法乱纪事实!

振生一听这话,吓得脸无血色,双腿发软,想站都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随即而至的公检人员,将他拉上了警车。

林法一家人见到此情此景,恍如梦中,待从迷乱中醒来,赶紧带着儿子媳妇跪下来,给县委书记磕头谢恩。

刘书记一把扶起他们,一边说,你是老党员,怎么可以这样子呢?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才让你们受委屈了,谢罪的,应该是我们哪。

林法老人老泪纵横,将一把锃亮的柴刀扔在地上,说,要不是刘书记来得及时,我,我还差一点干下傻事呢。

刘书记弯腰捡起柴刀,递到林法老人手里,说,把刀拿去吧,砍柴要用的。

建功躲在自家的屋子,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再也耐不住了,走出屋来。

建功朝眼前这位高大的男人一看,挺面熟的,哦,对了,可不是在县府大院后边公园里做健身的那位呀。

建功紧紧握住刘书记的手,刘书记也紧紧地握住建功的手。

刘书记说,李建功同志,把你们村的事情耽搁了,十分抱歉啊。

建功激动地说,书记,你来得可及时!

刘书记拍拍建功的肩膀,说,在我们的干部中,确实有一些败类,但是依靠我们的党、依靠群众,我们一定能够铲除这些败类,要相信,邪不能压正,正一定能压邪!

再一次,刘书记的讲话迎来了阵阵掌声,这些掌声,来自长满粗茧的村民的朴素的手。

阳川村为非作歹的村长李振生得到了应有的惩处,阳川村的村民拍手称快。很快,选举工作开始了,县委刘书记满票当选为县人大代表。

镇政府杨昌盛同样被追究责任,得了个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回老家种地去了。白河镇来了一位年轻的干部,来这乡里担任领导职务。

新书记上任之前,就把全镇的情况作了了解,上任之后,首先找到建功,要建功出任阳川村的书记。建功开始推托,说自己不行了,建议启用年轻人来担责。乡党委书记说,村里的年轻人由你培养,你什么时候把人培养成熟,你自己就什么时候卸任。

再没有什么话说,事隔多年,李建功又挑起了村支部书记的重担。

建功在着手全面整顿村组织,处理事务的同时,积极开展培养新人,第二年,就把欣荣和介绍入党,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为阳川村党组织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在村长的选举上,欣荣当选为村长。

建功在新的村班子任职会议上,建功说,不管在哪里,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正气,必须要有一群讲正气的人,才能够撑得住正气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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