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克商解》云“武王先人,适纣所在,射之三发,而后下车,击之以轻吕,剑名。斩之以黄钺,县诸大白。商二女既缢,又射之三发,击之以轻吕,斩之以玄钺,县诸小白。”越六日,朝至于周,以三首先馘,入燎于周庙,又用纣于南郊。夫武王之伐纣,应天顺人,不过杀之而已。纣既死,何至枭戮俘首或,且用之以祭乎?其不然者也,又言武王狩事,尤为淫侈,至于擒虎二十有二,猫二,麜五千二百三十五,犀十有三,牦七百二十有一,熊百五十一,罴百十八,豕三百五十有二,狢十有八,麂十有六,麝五十,鹿三千五百有二。遂征四方,凡憝国九十有九国,馘磨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其多如是,虽注家亦云武王以不杀为仁,无缘所首或如此,盖大言也。《王会篇》皆大会诸侯及四夷事,云:“唐叔、荀叔、周公在左,大公在右,堂下之右,唐公、虞公南面立焉,堂下之左,商公、夏公立焉。”四公者,尧、舜、禹、汤后,商、夏即杞、宋也。又言:俘商宝玉亿有百万。所纪四夷国名,颇古奥,兽畜亦奇崛,以肃真为稷真,人为秽人,乐浪之夷为良夷,姑蔑为姑妹,东瓯为且瓯,渠搜为渠叟,高句丽为高夷。所叙:“秽人前儿,若弥猴,立行,声似小儿。良夷在子,兽名。弊身人首,脂其腹,炙之藿则鸣。扬州禺禺鱼、人鹿。青丘狐九尾。东南夷白民乘黄,乘黄者似骐,背有两角。东越海、海阳、盈车、大蟹。西南戎曰央林,以酋耳,酋耳者,身若虎豹。渠叟以鼠勺犬,鼠勺犬者,露犬也,能飞食虎豹。区阳戎以鳖封,鳖封者,若彘,前后有首。蜀人以文翰,文翰者,若皋鸡。康民以稗苡,其实如李,食之宜子。北狄州靡费费,其形人身枝踵,自笑,笑则上唇翕其目,食人。都郭亦北狄。生生,若黄狗,人面能言。奇干亦北狄。善芳,头若雄鸡,佩之令人不眯。正东高夷嗛羊,嗛羊者,羊而四角。西方之戎曰独鹿,邛邛距虚。犬戎文马,而赤鬄缟身,目若黄金,名古皇之乘。白州北闾,北闾者,其华若羽,以其木为车,终行不败。”篇末引伊尹《朝献商书》云:“汤问伊尹,使为四方献令。伊尹请令,正东以鱼皮之鞞、鲗酱、蛟瞂、利剑;正南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正西以丹青、白旄、江历、(珠名。)龙角;正北以橐驼、马匋马余、马夬马是、良弓为献。汤曰:善。”凡此皆无所质信,姑录之以贻博雅者。唐太宗时,远方诸国来朝贡者甚众,服装诡异,颜师古请图以示后,作《王会图》,盖取诸此。《汉书》所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毋为权首,将受其咎。”以为《逸周书》,此亦无之,然则非全书也。
【译文】
《汲冢周书》今存七十篇,与《尚书》体裁殊不相同,所记载的事情也多言过其实。其《克商解》说:“武王先入,来到商纣王的住处,连射三箭,然后下车,用轻吕宝剑刺他,用黄色大铜斧砍下纣王的脑袋,悬挂在大白旗下。纣王二妾已自缢而死,武王又向她们射了三箭,用轻吕宝剑刺她们,用黑色大斧砍下头颅,悬挂于小白旗之下。”过了六天,一早就回到了周的京师,用事先割下的三颗首级的左耳,在周庙进行焚烧,又用纣王首级祭天于南郊。
武王伐纣,本是应天顺人,对纣王不过是杀了他而已。纣王既然已死,何至于割下他的头,枭首示众,甚至于去割下左耳呢?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又说武王狩猎尤为沉溺豪侈,曾擒虎二十二只,擒猫狸两只,麋五千二百三十五,犀牛十三,牦七百二十一,熊一百五十一,罴一百十八,豕三百五十二,貉一十八,麂一十六,麝五十,鹿三千五百零二。说他征伐四方,结怨的国家有九十九个,割战俘之左耳一亿零十万七千七百七十九只,有这么多,虽是推崇该书的注释家也说武王以不杀为仁,没有理由割这么多人的左耳,大概是过分夸大其词了。
《汲冢周书·王会篇》所载都是周朝大会诸侯及四夷之事,说:“唐叔、荀叔、周公在左,太公在右。在堂下的右边,唐公、虞公南面而立;堂下之左,商公、夏公立。”四公乃是尧、舜、禹、汤的后代,商公、夏公即杞国、宋国的国君。又说:“缴获商朝的宝玉一亿百余万。”而所记四边小国的名称,颇为古奥,所记兽畜亦为奇特。以肃真为稷真,犭岁人为秽人,乐浪之夷为良夷,姑蔑为姑妹,东瓯为且瓯,渠搜为渠叟,高句丽为高夷。又说:“秽人有一种动物叫前儿,像弥猴,直立行走,声音如小儿。良夷有动物叫在子,鳖身人首,以其腹中油脂点燃藿草,则发出鸣鸣叫声。扬州有禺禺鱼,即人鹿。青丘狐有九条尾巴。东南夷白民国中有一种动物叫乘黄,样子像骐,背部有两只角。东越(今闽、浙一带)有海、海阳、盈车、大蟹。西南戎的央林国有一种动物叫酋耳,身体像虎豹。渠叟国(今葱岭以西的中亚一带)有名叫鼠勺犬的动物
,鼠勺犬,即露犬,能飞食虎豹。区阳戎有动物叫鳖封,像猪,前后都有点。蜀地有一种动物叫文翰,样子像皋鸡。康民中有一种植物叫稃,果实像李子,吃了后利于人生养儿子。北狄州靡国有动物叫费费,形如人身而脚如树干(即不能弯曲),常自发笑,笑时上唇上翻,双目紧闭,吃人。北狄州都郭国有动物叫生生,像黄狗,人面能言。北狄州奇干国有动物叫善芳,头像雄鸡,佩之令人不眯眼。正东方的高夷有动物名叫口兼羊,即是有四只角的羊。西
戎的独鹿国,有动物叫邛邛距虚。犬戎(今陕西彬县、岐山一带)的文马,红鬃白身,目如黄金,为古代帝王的坐骑。白州有树名北闾,其华丽如鸟羽,以其木作车,永不腐烂。”篇末引用伊尹《朝献商书》说:“商汤问伊尹,请他担任四方献令。伊尹请求让正东贡献鱼皮刀鞘、鱼则酱、蛟瞂、利剑;正南贡献珠玑、玳瑁、象齿、文犀;正西贡献丹青、白旄、江历、龙角;正北贡献橐驼、马匋马余、马夬马是、良弓。汤说:行。”以上这些都无法予以确证,姑且抄录下来以待知识博雅的学者。唐太宗时,远方诸国来朝贡的人很多,服装奇异,颜师古奏请将其画下来留给后人参考,于是作《王会图》,大概就是取之于此。《汉书》所引:“天给予而不取,反过来会受到灾祸的打击,不要成为主谋,否则将有灾祸。”认为是引自《逸周书》,而《汲冢周书》却无此记载,可见它也不是周代的全书。
曹子建论文
【原文】
曹子建《与杨德祖书》云:“世人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常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丽,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子建之论善矣。任昉为王俭主簿,俭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因定数字,俭叹曰:“后世谁知子定吾文?”正用此语。今世俗相承,所作文或为人诋诃,虽未形之于辞色,及退而怫然者,皆是也。欧阳公作《尹师鲁铭》文,不深辩其获罪之冤,但称其为文章简而有法。或以为不尽,公怒,至治书他人,深数责之曰:“简而有法,惟《春秋》可当之,修于师鲁之文不薄矣。又述其学曰‘通知古今’,此语若必求其可当者,惟孔、孟也。而世之无识者乃云云。此文所以慰吾亡友尔,岂恤小子辈哉!”王荆公为钱公辅铭母夫人蒋氏墓,不称公辅甲科,但云:“子官于朝,丰显矣,里巷之士以为太君荣。”后云:“孙七人皆幼。”不书其名。公辅意不满,以书言之,公复书曰:“比蒙以铭文见属,辄为之而不辞。不图乃犹未副所欲,欲有所增损。鄙文自有意义,不可改也。宜以见还,而求能如足下意者为之。如得甲科为通判,何足以为太夫人之荣?一甲科通判,苟粗知为辞赋,虽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故铭以谓闾巷之士,以为太夫人荣,明天下有识者不以置荣辱也。至于诸孙,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无七孙者乎?”二公不喜人之议其文亦如此。
【译文】
曹子建(曹植)《与杨德祖(杨修)书》中说:“世上之人写文章,不能没有错误,我时常喜欢别人讥刺评论我的文章,有不妥的地方,即时改定。过去丁敬礼常作小文,要我为他润色,我以为自己的文才不若他,婉辞了他。敬礼对我说:‘卿有什么犯难的呢?文章写得好,我自己受益,后世谁知道是谁改定了我的文章呢?’我常叹服此话为达言,经常与人谈论。”子建这番议论太好了。任昉为王俭的主簿,有一次,王俭将自己写的文章拿出来,要任昉点正,
昉改正了数个字,王俭感叹道:“后世谁能知道您改正了我的文章啊!”用的正是这个典故。
如今世俗相承,所写文章若被人指责评论,虽然不至于当面形之于辞色,而退回家中后愤怒不已的,比比皆是。欧阳修作《尹师鲁铭》文,没有深辨尹洙(字师鲁)获罪的冤情,只是称赞他的文章“简而有法”。有人说欧阳修这种评价不够全面。欧阳修大怒,给别人写信,严厉责备批评他的人说:“简而有法,这样的评价,只有《春秋》可以当之,以此称赞师鲁的文章,这一评价已经不低了。我又评论他的学问‘通知古今’,若必求一个真正可当此语的人,只有孔、孟二人可当。而世上的无见识之人却还要评头品足。我写此文主要是告慰亡友的在天之灵,难道介意无知小字辈吗!”王荆公(王安石)为钱公辅母亲蒋氏写的墓志铭,不提公辅在科考中高中甲科一事,只是说:“子在朝廷作官,家庭殷实,地位显贵,邻里人士认为是老夫人的光荣。”后又说:“孙七人都年幼。”没写孙儿的名字。公辅不满意,写信给王安石谈了自己的想法,王安石复信说:“前者承蒙嘱托写铭文,我慨然应允。没想到竟不合你的心意,你还打算有所增删。拙文自有这样写的道理,不可删改。希望将铭文送还给我,你再求能满足你意愿的人去写。如果得到甲科但只担任通判这种职务,何足以为太夫人之光荣呢?一甲科为通判,如果略知作辞赋,虽市井小人,都可以得到通判,何足道哉?因此铭文说邻里之士都认为是太夫人的光荣,以此表明天下有识之士不会以区区甲科通判为荣辱。至于诸孙,也无必要罗列名字,谁有五个儿子却没有七个孙子呢?”二公不喜欢别人评议其文章亦如此之甚。
雨水清明
【原文】
历家以雨水为正月中气,惊蛰为二月节,清明为三月节,谷雨为三月中气。而汉世之初,仍周、秦所用,惊蛰在雨水之前,谷雨在清明之前,至于太初,始正之云。
【译文】
历学家以雨水为正月中气,惊蛰为二月节,清明为三月节,谷雨为三月中气。而西汉初年,仍然沿用周朝和秦朝所使用的历法,惊蛰被定在雨水之前,谷雨在清明之前。到太初才更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