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代,葛也是一种十分重要的纺织材料。葛非麻类植物,它属豆科植物,但其藤茎纤维可作纺织原料。传说中,尧冬天穿的是“魔,幼鹿)裘”,夏天穿的是“葛衣”。野生的葛长在气候温暖潮湿的山丘河谷。那时在南北各地山区,到处伸展着蜿蜒缠绕的葛藤,为上古时代的居民提供了丰富葛纤维资源。江苏草鞋山遗址出土的葛藤纤维织物表明,我们的祖先对葛纤维的利用至少有6000年以上的历史了。商周后又出现了葛的人工栽培。《诗经》中有不少描写种葛、采葛的诗句:“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绵绵葛荔,在河之浒”;“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等等。据《周礼》载,西周还可能设有“掌葛”的官职,专门管理葛的生产和贡纳。
进入春秋,随着大麻和苎麻种植的不断推广,葛在黄河流域的重要性开始下降,居于次要和补充的地位。在北方平原,衣服、车篷等都用大麻布制作。只是在天早大麻歉收的情况下,才用葛麻。但在偏僻山区和南方地区,葛的种植仍很普遍,
《绝越书》中即有勾践种葛的记载。三国时曹植写有“种葛南山下,葛蔓自成荫”的着名诗句。到隋唐时期,社会需求的纺织原料数量越来越大,而葛麻生长较慢,加工困难,才最后为麻类纤维所取代。唐代大诗人李白,在《黄葛篇》中用“青烟蔓长条,缭绕几百尺”的诗句来形容葛藤,称赞用葛布做成的衣服,夏天穿着如何凉爽,但叹息“此物已过时”。这时葛麻已基本上退出纺织舞台。不过,在某些山区,葛麻仍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唐末诗人鲍溶还用“葛丝茸茸春雪体,深涧择泉清处洗”的诗句,描写南方边疆少数民族妇女山泉制葛的内容。
麻葛的脱胶技术
大麻、苎麻和葛麻的韧皮是由植物胶质和纤维两部分组成。为了剥取纤维,必须先把外表的胶质去掉,使纤维分离出来。这一加工过程叫做“脱胶”。我国劳动人民很早就掌握了麻、葛韧皮的脱胶技术。
麻、葛脱胶技术的产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摸索过程。起初,我们的祖先是用直接剥取的方法取得麻、葛纤维,即用手或石器、蚌壳刮落麻、葛茎藤的表皮,不经脱胶直接利用。这种方法大约在旧石器时代就出现了,进入新石器时代后仍被沿用。浙江河姆渡遗址出土的一些绳头,所用的纤维在显薇镜下观察,均呈片状,可能就是用这种方法取得。
直接剥取的方法简单、原始,所获得的纤维粗硬,不易分劈,拈曲度低,搓拈和编织困难,加工的绳索和编织品且硬、稀疏。这些直接影响对麻、葛纤维的加工和利用。如何改良麻、葛纤维的提取方法,提高纤维的质量,是摆去我们祖先面前的迫切问题。
由于种种原因,在野外存在着经过自然脱胶的麻、葛纤维。一些被丢弃的剩余的麻葛茎藤、纤维和废旧绳索、编织品,经过长期的日晒雨淋和积水浸沤,因部分胶胶而变得柔软;生长在自然界的麻、葛,也常在倒伏在低洼水地的,由于浸泡和水中各种果胶杆菌的作用,也使表皮层和韧疲层的部分胶质脱落,从而使纤维变得松软。用这些纤维搓绳或编织衣料,可以获得更好的效果。人们通过长期的实践,终于发现和认识纤维自然脱胶的作用,逐渐有意识地采用人工浸沤的脱胶方法。新石器时代晚期,长江流域已开始采用这种方法。浙江钱山漾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麻布片纤维,在显微镜下观察,似乎是经过胶胶处理的。高周时期,黄河流域也盛行浸沤胶胶法,后来又相继发明了煮练和化学脱胶法。
麻、葛的韧皮组织结构不同,脱胶的方法也不一样。葛是用煮练的方法脱胶。《诗经》中有关于葛麻脱胶的描述。《诗经·周南》说:“维叶莫莫,是刈是漫,为缔为络,就是说把枝叶茂盛的葛藤割回家,放在沸水里煮练,去掉胶质,再根据纤维粗细不同,织成细葛布(缔)各粗葛布(络)。面大麻和苎麻的脱胶方法是在水中浸沤。《诗经·陈风》的“东门之池,可以沤麻”、“东门之池,可以沤伫”、“东门之池,可以沤营”,说的就是麻类纤维和营蒯类纤维的池塘浸沤脱胶。河北藁城、北京平谷商墓,陕西宝鸡西周墓,江苏六合东周和湖南长沙旧战国楚墓出土的麻布,都有经过脱胶处理的痕迹。从出土的麻布实物看,到商代已掌握一定的韧皮脱胶技术。将藁城出土的商代大麻布残片同浙江吴兴出土的新石器时代麻布残片比较,纤维表面残留的胶质大大减少。说明商代的韧皮脱胶技术已有明显进步。
沤麻,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沤麻的水温、水质、水量和浸沤的时间、程度,都有讲究。古代劳动人民在这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进行了科学的总结。通过实践认识到,沤麻的水要清,水浊则麻发黑;水量要足,水过浅则麻发脆;浸沤要适度,浸沤不透则麻皮剥取困难,浸沤太烂则纤维受伤,使其强度降低。水温也很重要。《诗经》中说东门外的池塘可以沤麻、沤伫、沤菅,大概就是考虑到向东的池塘水温较高。这是长期实践经验的总结。西汉《汜胜之书》中曾指出,沤大麻的最佳时间是夏至后20日,也就是阳历7月10日,前后。这时气温最高,细菌繁殖速度快,韧皮脱胶干净。如果冬天沤麻,则最好用温水。据说用温水浸沤的大麻,纤维“最为柔明”。在山区,也有冬天用温泉水浸沤使纤维柔和的经验。
浸沤是细菌脱胶法。大约到春秋时代出现了化学脱胶的新方法。就是在水中加入楝木灰汁或蜃蛤壳烧成的灰,即石灰水等碱性物质,将苎麻进行煮练,使韧皮胶质分解。这一新方法不仅使纤维分离更精细,能织造出更细密轻薄的麻布,而且大大缩短了脱胶时间,加快了生产周期,提高了生产效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验的积累,这种新的脱胶技术也日趋熟练。从出土的苎麻布实物看,陕西宝鸡西高泉春秋墓出土的苎麻布,是经过煮练脱胶的,部分纤维已成单根分离状态,表明当时在灰质比重和煮练时间的掌握上已有一定经验。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精细苎麻布和湖北江陵凤凰山西汉墓出土的苎麻絮,经检验分析,纤维上附有较多的钙离子,而且纤维分离程度十分好,绝大多数呈单个分离状态,说明秦汉时期煮练脱胶技术又有了新的进步。
古代还用煮、浸、晒相结合的方法,对脱胶后的麻纤维进行杂质清除和漂白加工。具体做法是,先将麻纤维水煮,再用清水洗净,然后铺在浮于水面的竹帘上,半浸半晒,日晒晚收,利用日光紫外线和臭氧将纤维中的杂质和色素氧化,达到清除杂质和漂白的目的。或先将麻皮纺绩成线,先后放入草木灰液、石灰水中浸泡各一夜,再用草木灰液煮练,冲洗晒干后织布。也有的将麻纱用于石灰拌和3-5日,再用石灰水煮练,冲洗干净后,摊放在铺于水面的竹帘上半浸半晒,日晒夜收,直到麻纱洁白后才织布。上述方法在宋元时期十分盛行。
古代的麻葛纺织生产
我国的麻、葛纺织在新石器时代中期出现以后,到商周时期,有了明显的发展,并形成了“男耕女织”的基本分工和农产家庭经济结构。绩麻(葛)织布成为妇女的主要任务。在西周,妇女纺织生产被称之为“妇功”,与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农夫等并列,合称为“国之六职”,政府还设“典妇功”的专门机构进行管理。说明妇女的麻、葛纺织生产以当时的祖会经济生活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男耕女织”的经济结构,决定了当时家内的麻、葛纺织生产主要是自给性生产。积各家妇女都必须绩麻织布,《周礼》说,凡庶民,不养蚕就没有帛穿,不纺纱就没有布用。汉代的谚语也说:“一夫不耕或受这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不过这是指庶民,即平民百姓而言,至于奴隶主和封建主贵族,当然用不着自己绩麻织布。他们所用的布,是由奴隶、农民和其他平民百姓织造的。在当时纺织工具还十分简陋的情况下,平民妇女的纺织生产是非常辛苦和繁重的。据《汉书·食货志》记载,在殷周时代,为了缴纳贡赋,准备自家用布,在寒冷的冬夜,各家妇女,齐集巷内,相伴纺绩,一个月30日,竟做了45天的工。之所以不在自已家中而要在巷子内一起纺绩,主要的意图又是为了节省灯火。
一些纺织生产者在缴纳贡赋和满足自家需要以后,也把剩余的麻布或葛布拿到市场上出卖,出现了麻布、葛布的商品交换。《诗经·卫风》中的有名诗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描述的就是这种交换。麻布、葛布不仅成为商品,而且充当交换手段,作为实物货币在市场上流通。
为了便于流通和缴纳贡赋,西周政府对麻布、葛布的幅宽、长度、密度、重量及其计算单位、标准,都作了明确规定,布以匹为单位,一匹长4丈,幅宽为2尺2寸(合现今1.5、尺)。密度和精细度用幅内的经纱数量表示,80根经纱为1升,160根经纱为2升,依此类推。升数越高,布越细密。布的精粗不合升数,横幅和长度不合尺寸,不准用来纳贡赋,也不准拿到市场上出卖。对麻、葛布的生产,已开始进入规范化管理。
春秋战国时期,为了争夺霸主地位,各国都把奖励桑麻生产、发展纺织业作为强国富民的重要措施,麻、葛纺织有了更大的发展,出现有名的纺织中心。在北方,以临淄为中心的齐鲁地区,土地肥沃,宜于桑麻。那里出产的布帛不仅能充分自给,而且大量输出,遍及全国。号称“冠带衣履夫下”。以后直至西汉的几百年间,临淄都是我国的纺织中心。豫州地方(今河南)的大麻纺织业也很发达。在南方,长江下游地区的苎麻纺织业有了明显的发展。越王勾践为了增强国力,打败吴国,大力发展苎麻纺织生产。不仅种麻以为弓弦,而且动员全国人民纺织苎布葛布。前面提到的“苎萝山”、和“苎溪”,大概都是盛产苎麻和苎布的地方。葛布更是南北闻名。西汉刘安的《淮南子》一书中有“匈奴出秽裘,干越生葛烯”的记载,南方吴越生产的细葛布和北方匈奴出产的裘皮同样有名。
除了麻、葛纺织以外,还有营、蒯纺织。春秋战国时期生产的麻布、苎布和葛布大多比较精细,而以菅草、蒯草纤维为原料的布则比较稀粗,多用作丧服和鞋履,或用于搓绳。在遇到水旱灾荒时,则用以补充麻、葛歉收的不足。菅、施纺织在当时的纺织生产中,也占有一定的地位。所以《左传》中说,“虽有丝、麻、无弃营、蒯”。
汉代的官方和私人的麻纺织业都很发达。官府和一些私人的麻纺织作坊规模很大。据《汉书》记载,当时有个叫张安世的,有家童700人,由其妻子带领纺纱绩麻,产品出卖,以此赚钱。这个张安世可能是从事麻纺织的私人作坊主。此外还有个体麻纺织手工业者。在地区上,由于到东汉以后,苎麻的种植基本限于长江流域和华南地区,北方地区的麻纺织主要是大麻纺织,南方地区则以苎麻纺织为主,在部分山区,葛麻纺织仍占有重要地位。
两汉三国时期,长江下游的吴越和长江上游的巴蜀地区,以及淮南地区,苎麻纺织生产,迅速扩大。据西晋左思《吴都赋》载,三国时期的建业(南京),“伫衣缔服,杂沓纵萃”。《后汉书·公孙述传》称蜀地“女工之业,覆衣天下”。该地妇女用苎麻纤维织成的细布,闻名遐迩。又据《后汉书·卫飒传》载,地处湖南、粤北的桂阳郡,地方官吏教民种植麻、伫之属,劝令养蚕、织履,
“民得利益”,麻、苎纺织生产由此兴盛起来。
隋唐时期,麻纺织业尤其南方地区的苎麻纺织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唐代,官府织染作坊盼规模相当庞大,而生产粗细麻布的褐作、布作是织染作坊的重要组成部分。民间家庭麻纺织也很发达。唐朝政府鼓励农民种植桑麻,在推行计口授田的均田制的同时,向农民征收绢和丝棉或麻和麻布等实物税,劳役也可用麻布等折抵。新疆地区还有唐代充当实物税的大麻布和苎麻布实物出土。有一块大麻上写有“澧州慈利县调布”字样;另有两块苎麻布上分别写有“宣州溧阳县调布”和“婺州兰溪县脚布”字样。为了完成封建政权规定的赋税和徭役折征任务,农民家家户户都必须种桑植麻,绩麻织布。唐玄宗天宝(742-755年)中,朝廷每年收入的麻布多达1605万端(1端合5丈),合现今1.56亿平方米。这一庞大的数字,既说明当时农民负担的沉重,也反映民间麻纺织业的高度发达。
从《新唐书·地理志》所载各地贡纳麻葛及其纺织品的情况看,大麻纺织业主要分布在河南、关内、陇右三道,即现在的河南、山东、江苏淮北和陕西、甘肃一带;苎麻和葛麻纺织主要分布在淮南、江南、剑南三道,即现在的安徽、江苏,浙江、福建、江西、湖南、湖北、四川和陕南地区。另外,岭南地区的苎、葛纺织也十分发达。
进入宋代,随着全国经济重心的南移,麻类纤维纺织生产进一步向东部和南方地区集中。黄河中下游流域的河北、河南、山东一带,原来蚕桑生产和麻纺织生产都十分发达,入宋后则明显衰落。其中河北和河南部分地区,蚕桑衰落,但麻纺织生产还有相当基础,《宋史·地理志》说该地“寡桑、柘而富麻、苎”。而山东一带,桑麻生产都衰落了。苏东坡在《送孙勉》诗中形容这一变化说,昔日“桑麻冠东方,一熟天下贱;是时累饥馑,常苦盗贼变”。在长江流域和岭南地区,苎麻和葛麻纺织生产进一步扩大和发展。据《宋史》、《太平寰宇记》等历史文献记载,浙江、福建、江西、湖南、湖北各地都盛产苎布、葛布,是贡纳苎布、葛布的主要地区。其中有的地区是宋代新出现的。如湖北鄂州崇阳,原来农民“唯以植茶为业”。北宋时,尚书张忠定令县民伐去茶树,改种桑、麻。据说“自此茶园渐少,而桑、麻特盛于鄂、岳之间”。直到近世,这一带始终是我国苎麻的重要产地。在岭南地区,苎麻、苎布更是重要特产。
《宋史·食货志》称,“岭外唯产苎麻”。广西也发展成为重要的苎布产地。《宋史·陈尧叟传》说,广西各州,“地利之博者,惟麻、苎尔”。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也说,“广西触处富有苎麻,触处善织布”。那里所产的苎布,不少是用腰机织成,虽然幅窄,但经久耐用,为消费者所喜爱,其中的柳布、象布,更是“商人贸迁而闻于四方”。南宋时期,由于北方战乱频繁,宋政权偏安一隅,加上北方居民大量南迁,整个南方地区麻、葛纺织生产的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也就在这一时期,棉花栽培和棉纺织业开始在江南地区兴起和推广,棉布部分取代苎布、葛布而成为人们的重要衣着原料,麻、苎纺织业在社会经济和人们生活中的地位开始下降了。
丰富多彩的麻葛织品
中国古代的麻、葛纺织技术十分精湛,产品丰富多彩,种类、规格齐全,从普通粗麻布,到能与丝绸媲美的精细葛布、贮布;从普通平纹织物,到各种罗纹起花和特种织物,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