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叹上苍不公,反而放慢节拍去感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知道我已渐行渐近自己涂鸦的那处清丽、静雅的人生风景。
一
牧童骑在牛背上,夕阳投下敦厚坚实的影子。横托竹笛的牧童边吹边行,远山如黛,笛声随风飘动,花草、溪水、云朵不约而同地起舞弄清影。可生活在一马平川上的我,梦里没有顽皮且又灵透的牧童,更没有挺拔的高山和多情的溪水。小小的我只有和影子不厌其烦地出入成双。父亲倔强地跟在死神后面有去无回,根本不顾全家人哭得死去活来,我成了村里最可怜的孩子,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宠爱,没有叔叔大爷的呵护,也没有同龄玩伴的两小无猜。“哧溜”火苗看到我的狼狈相笑出了声,它先是讥笑,后是怜悯,再后来它用满腔热情为我驱赶身心的寒冷。细如游丝的炊烟拉着我的小手在院落玩起捉迷藏,惹得鸡们咯咯笑,逗得花猫爬上女儿墙。再看那青砖灰瓦的屋檐下,储存了一家人春耕秋收的汗水和母亲为孩子憧憬未来的一张张宏图。
从误打误撞踏入都市围城那天起,农家生活就被我镶嵌在不朽的老枣木画框中,成了“那一处的风景”。我时常抚摸着它,想把昔日的温馨取出来晾晒,可即便我踮起脚尖不惊动所有的记忆,但还是看到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画面。莫非它们化成露珠挂在了草尖之上了?此时,我才明白,往事并非不堪回首,回忆使人更能珍惜当下。
二
面前是蓝花瓷茶具,窗外是下着牛毛细雨的暮春时节。我和一旧友两新朋,临窗而坐。如水般流淌的钢琴声挽着铁观音的氤氲在耳旁停留片刻,径直奔向窗外的细雨和角隅那三两只探出头来的桃枝。那哪里是雨?分明是爱情中受了委屈的女孩躲在街心偷偷流泪,无力的东风使百花竞折腰,随后是满地落英寂寞的芳魂。我平静地望着雨,不禁哑然失笑。我问旧知可曾记得若干年前那个雨打窗棂的午后,我们手拉手,哼着歌,漫步在细雨中,尽情享受着恋人般忘情的亲吻。指尖、睫毛湿了,却全然不知。
他点点头说:在之后所有下雨的日子里,我恨不得把自己交给它,然而生活让我失去了真实的浪漫。雨中匆匆、风中匆匆,常常抱怨小雨来得不是时候,微风吹得不够温柔,它打湿了我的坐骑,它淋湿了只能干洗的衣服;它吹乱了我的头发,它搅黄了我与他的爱情。到头来,却发现那男人不过是别人院落里的风景,而我迷失其中,忘记了生活随处都是好风景。
新朋面面相觑,不知旧友所指。不能怪他们。旧友已成了我人生某一拐角处的独特风景,他站在那里点缀我多年。可新朋正在慢慢走近我,我们之间还都散发着“月”的朦胧,而没有成为彼此照亮的朋友。
三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谜底是:画。多想让自己成为一幅画,坐看云起、宠辱不惊。不管在别人眼中是湿漉漉的水彩画,还是具有浓郁色彩的西洋油画,只要是画,哪怕是抽象派的,也意味着将形象永远定格在那里了。小桥、流水、人家,西风、烈酒、瘦马,它们都是一幅画,前者婉约,后者悲怆。梵高的向日葵、达·芬奇永恒的微笑,那画携少女和向日葵穿越历史的隧道,来到人们眼前,带着不倦的微笑和一脸的阳光,始终呈现给我的是一片静谧之态。
多少次我举足找不到北,一脸迷茫地在黑暗中摸索,被碰得头破血流时,蓦然回首那灯火阑珊处有母亲的微笑和友人的鼓励,我顿时茅塞顿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多虑只能使问题原地踏步,不管今晚你是坦然接受,还是强硬拒绝,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我不再叹上苍不公,反而放慢节拍去感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知道我已渐行渐近自己涂鸦的那处清丽、静雅的人生风景。
四
我终于明白,人生之累,皆因欲望太多。在物欲的怂恿下,贪、嗔、痴也在不断膨胀,得到了金光四射的太阳,还想得到明眸皓齿的月亮,就连那平凡的星星都不放过。哪里还有时间去回味过去?哪里有心情去发现人生随处的好风景?最近一个月院里死了四个人,年龄不等,有男有女,于是一些人在叹息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我心中哀叹,志不同,道不合,我无权反对,只能站在中年这个多事之秋的门槛里翻阅过去、体会当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拥有的好好珍惜,也不枉费上苍赐予自己的这份厚礼。
每个人都是自己风景中的主角,我的画中没有饕餮大餐,也没有推杯换盏般的醉生梦死,更没有值得宣扬的海枯石烂、轰轰烈烈的爱情,按部就班加循规蹈矩,就是我。但人生的磨砺让我懂了唯有经历过风雨,才能心如止水。谁说我不是那一处风景?
微笑,昂首阔步,做深呼吸,嘴里哼着歌儿。倘使你不会唱歌,吹吹口哨或用鼻子哼一哼也可。如此一来,你想让自己烦恼都不可能。
——戴尔·卡内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