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年，德国工程师卡尔·本茨在曼海姆制成了一辆汽油车，该车为三轮，采用一台两冲程单缸09马力的汽油机，具备现代汽车的基本特点，如火花点火、水冷循环、钢管车架、钢板弹簧悬架、后轮驱动、前轮转向等。第二年，本茨发明的三轮机动车获得了德意志专利权，并被公认为世界上第一辆汽车。这辆车的诞生不仅标志着“马车时代”的终结和“汽车时代”的开始，也开创了人类交通运输的新纪元。如今人们一般都把卡尔·本茨制成第一辆三轮车的1885年视为汽车诞生之年，卡尔·本茨本人也被誉为“汽车之父”。
有意思的是，本茨翻译成中文以后，其译音与“奔驰”二字谐音，而“奔驰”在中文里是一个与速度有关的词，出于对本民族语言习惯的尊重并兼顾汽车的特点，后来汉译者索性把以本茨命名的汽车翻译为奔驰了。按照这个译音的字面理解，让古老的圆轮奔驰起来似乎是这个叫本茨的德国人的宿命。如今奔驰汽车早已经奔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它最先让古老的圆轮文明出现了辉煌的一幕。巧合需要机缘，而机缘往往有天意的成分，卡尔·本茨注定是让一种文明飞奔起来的人。
卡尔·本茨以后，汽车制造技术迅速提升，并很快形成产业。1908年，汽车制造史上第一辆在生产线上装配的四轮汽车——福特T形车在美国诞生。福特T形车一改以往汽车马车的造型，加上功能配置上的创新和改进，使它成为当时城市最佳的个人交通工具，上市第一年就卖出19万辆。1920年，T形车从装配线退役时，总共生产了1500万辆。公司创始人福特一世是一个地道的农家子弟，也就是这位被称为现代汽车的创始人的美国农民之后，创造了10秒钟生产一辆汽车的纪录。福特公司在1911—1927年间一度成为世界头号汽车公司，福特T形车的生产历史也被称为世界汽车工业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创举。
数千年的圆轮文明之旅，至此可以说找到了它的归宿，不过人类对一种直接作用于自己的行为方式与世界观的文明的思索并没有停止。事实上，从最原始的圆轮传输运动到朴素的手推车的使用，从借助动物的体力驱动到借助蒸汽的力量驱动，直至汽油发动机的出现和风行，人类一直不断探索的不是代表力量与速度的车辆本身，而是如何让一种物质在不需要外力的作用下自己运动的问题，也就是如何“自走”的问题，用术语说就是动力问题。而当产生动力的机器不是主要问题的时候，寻找维持机器运转的物质则被提到议事日程。
卡尔·本茨的09马力三轮汽车是一辆汽油动力车。我查了不少文献资料，一直都没有找到关于卡尔·本茨和汽油商交往的记载。我想比较合理的解释是，本茨生活的年代石油还没被广泛运用于动力开发，那时石油的主要用途是照明，用作动力机械的燃料还是稍晚一些的事情。不过说到动力问题，即使在今天这样一个动力多样化环境里，石油动力也依然是绕不过去的一节。
六
石油（petroleum）这个名称源于希腊语的petra（岩石）和oleum（油），是一种黏稠的、黑棕色或绿色的液体。所以俗称黑黄金。石油是一种重要的“初级能源”，同时也是许多化学产品包括溶剂、肥料、杀虫剂和塑料等的原材料。现在普遍认为世界第一口油井是中国人在公元4世纪或更早的时期钻探出来的。当时人们为了找到盐，把钻头绑在竹竿上，打了一眼800英尺左右深的洞就找到了它。那时这种油是用来蒸发盐水并生产盐的。另古代波斯人的碑文上记载，从公元10世纪开始，一些上层社会的古波斯人开始把石油用来制药和照明。
顺着这个思路，我在人类开采与利用石油的道路上继续行走，认真爬梳，追溯石油与动力最初结缘的年代。公元8世纪，新建的巴格达——今天伊拉克的首都，也是著名的石油之都——用柏油来铺设街道。这些柏油是从该地域天然易采的石油中获取的。公元9世纪，人们在阿塞拜疆的首都巴库开发油田来生产石脑油，用途依然与燃油动力无关。公元10世纪的地理学家麦斯欧迪（Masudi）和13世纪的探险家马克·波罗都曾记载了这些油田的情况，后者曾经还描述过这些油井的产量之巨，可以装满数以百计的船只。
石油作为燃油与动力联姻已经是近代的事了。1853年，石油蒸馏工艺的发明。波兰科学家阿格纳斯·卢卡西维奇（IgnacyLukasiewicz）通过蒸馏，从原油中得到了煤油。至此这满地流淌的黑黄金才开始燃烧。这个沉睡的大地深处的黑色精灵，从此被唤醒，也从此活跃起来，开始了它毕生的舞蹈。而此时距离卡尔·本茨第一辆汽车的诞生还有31年，按照中国人三十而立的说法，完全足以成就一代人的事业。卡尔·本茨是1844年生人，这一年，小本茨还只有9岁。第二年，在靠近波兰南部克罗斯诺（Krosno）的Bobrka发现了第一个“岩石油”矿，卢卡西维奇在Ulaszowice附近建造了第一家炼油厂，实际上是由一家酿酒厂转产而来的。这些今天看起来过于朴素的发明在当时却产生了相当规模的轰动效应，迅速地传遍了世界各地。但就目前的文字记载来看，这些石油的开采与提炼还没有直接和车辆动力联系在一起。
今天90%的运输能量是依靠石油获得的。石油运输方便、能量密度高，因此是最重要的运输驱动能源。此外，它还是许多化学工业产品的原料，因此石油是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商品之一，也是许多国际争端军事冲突爆发的重要诱因。波斯湾战争乃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都脱不了石油的干系。
通过上面的梳理我们已经知道，19世纪石油工业的发展十分缓慢，当时提炼石油的主要目的是用来作为油灯的燃料以供照明。但20世纪初，随着内燃机的发明，情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七
20世纪是内燃机的时代，而石油则是内燃机最重要的燃料。随着石油的开发，比煤气易于运输携带的汽油和柴油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首先获得试用的是易于挥发的汽油。1883年，德国人戴姆勒（Daimler）创制成功第一台立式汽油机，它的特点是轻型和高速。当时其他内燃机的转速不超过200转/分，它却一跃达到800转/分，特别适应交通运输机械的要求，这大大推动了汽车技术的发展。
1892年，德国工程师狄塞尔（Diesel）受面粉厂粉尘爆炸的启发，设想将吸入汽缸的空气高度压缩，使其温度超过燃料的自燃温度，再用高压空气将燃料吹入汽缸，使之着火燃烧。于是首创了压缩点火式内燃机。这种内燃机用柴油为燃料，故又称为柴油机，于1897年研制成功，为内燃机的发展开拓了新途径。压缩点火式内燃机的问世，引起了世界机械业界的极大兴趣。1898年，柴油机首先用于固定式发电机组，1903年用作商船动力，1904年装于舰艇，1913年第一台以柴油机为动力的内燃机车制成，1920年左右开始用于汽车和农业机械。
汽油机汽车具有转速高（轿车用汽油机转速可高达5000—6000转/分，货车用汽油机达4000转/分左右）、质量轻、工作噪声小、易启动、制造和维修费用低等特点，故在轿车和小型货车及军用越野车上得到广泛应用。其不足之处是燃油消耗较高，因而燃油经济性较差。柴油机汽车因压缩比高，燃油消耗平均比汽油机汽车低30%左右，燃油经济性好。所以一般货车大都采用柴油机。柴油机的弱点是转速较汽油机低（一般最高转速在2500—3000转/分左右）、噪声大、制造和维修费用高。但目前柴油机的这些弱点正在逐渐得到克服，它的应用范围正在向小型货车扩展。国外柴油轿车也有了很快的发展，其最高转速可达5000转/分。
从节约能源、降低燃料成本、保护环境角度上讲，柴油发动机与汽油发动机相比具有功率大、寿命长、动力性能好的特点，它排放产生的温室效应比汽油机低45%，一氧化碳与碳氢排放也低，在整车的使用寿命期氮氧化合物排放略大于汽油机。近年来，我国柴油发动机采用涡轮增压、中冷、直喷、尾气催化转换和颗粒捕集器等先进技术，柴油发动机汽车的有害颗粒物排放已达到欧3、欧4、欧5排放标准。在欧洲，柴油轿车正在普及。随着环保、节能与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推进，今后中国汽车柴油化，特别是小轿车柴油化将是一个新的发展趋势。
八
从一定意义上说，人类的文明就是一种轮上的文明。在漫长的人类文明之旅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只要是率先踏上了这滚滚向前的轮子，迎接它的就会永远是更新的文明曙光。这是一个十分意象化的命题。基于这个命题，我常常把人类文明的原动力归结到圆的发明与利用中去。圆是人类最基础、最简约，也是最富张力的元文明之一，它赋予人类的力量不仅推动了人类社会从传统手工业社会到现代工业社会的迈进，也推动了人类思维方法和世界观的不断演进。当人类在圆轮文明的作用下不断改变自己观察世界的角度与方式的时候，世界在人类心目中就是一个变化无穷的魔方，而不是一个一成不变、永远可以“法先王之法”、接受“普遍真理”的怪物。这又促进了人类社会多元价值观的形成，使得圆轮文明成为现代哲学诞生的条件与土壤。
一切哲学都是从人类的直接经验发源的，圆轮文明给人类提供了取得最深刻、最博大的经验的可能。但哲学是一种理念，一种理念的形成却不能依赖于经验，它需要经验性与抽象力的融合，否则经验就会成为创造的拖累。中国的木制犁铧在汉代就普遍用于耕种了，其式样与我在今天的乡村见到的毫无二致。汉代也是手推车的黄金时期，今天我们也还能听到它咿咿呀呀的声音，这声音穿透了两千年历史。这两千年我们的抽象与创造力至少有一部分已经休眠。在审美上我是一个古典主义者，我曾经在我的诗里赞美过犁铧，也赞美过手推车，但是当我一旦直面现代技术的风暴和现代文明的阳光的时候，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从感情上讲，我崇拜传统农业和手工业社会优美的阳光，从理智上讲，我更愿意沐浴在现代文明的光辉里，长期以来我在它们两者之间徘徊，两边都有灿烂的光照，这使我在任何时候、任何一边都拖着巨大的阴影，这阴影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至今无法理顺思路的思考。我的困惑可能也正反映着汉文化思维的局限，中庸而难极致，兼容而难取舍。
其实长期以来我们缺乏把一种文明做到极致的精神。我们的哲学是一种中庸方正、和谐大同、非礼勿视、视新思维新思想为异端的一统哲学，这样的哲学崇尚节制，崇拜有度，畏惧极端，担心过犹不及，害怕物极必反。这就扼杀了人的创造力，因为一切创造都是在极端的状态下产生的，这是一个普通的物理原理，新物质的诞生无一不是一种物质在极端状态下的裂变。中华民族拥有数千年的文明史，其中也不乏元文明意义上的文明，但文化的基因决定了它浅尝辄止的结局。鲁迅当年就曾经叹惋过，中国人发明了指南针不去航海而去看风水，发明了火药不去强国防而去敬鬼神。这种浅尝辄止的心态中断了很多文明的路径。车的发明从现存的文本看固然晚于欧洲，而对圆的认识与研究我们的起步并不晚。祖冲之把圆周率精确到小数点后第N位数的时候，是公元5世纪，这在当时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成果。但我们对圆的利用也仅止于这种纸上谈兵，至多也就是在浪漫的故事文本中给哪吒太子的脚下装上一对风火轮。
不过汽车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一种异域的文明渗透到一个民族的文化基因。
1901年，也就是清光绪二十七年，中国上海街头出现了两个怪物，后来人们把它们叫做汽车。这两辆最早出现在中国的汽车是匈牙利人李恩时（Leine）带入上海的。一辆是凉篷式汽车，另一辆是折叠式软篷，前排均为双轮座席，车轮是木制的，外面包着实心橡胶轮胎，用转向盘、转向带和梯形结构控制行驶方向，照明用煤油灯，喇叭是手揿的。这两辆车在上海招摇过市，引起了很大轰动。车上的中国人都是当时上海的头面人物和王公贵族，对他们来说，坐在这种突突作响，能够自己走动的车上与坐在传统的马车上的感觉是不同的，它既有一种尝新和游戏的心理，又有一种挑战陈规、偷尝禁果的快感。
我一直以为汽车的出现源于人类对自身天赋体力和速度的自卑感。如果这个判断能够成立，那么汽车在中国的出现与发展则来自一个民族对其固有文化的叛逆心。我国的第一辆汽车是1929年5月开始在沈阳制造的，承制方是由张学良将军掌管的辽宁迫击炮厂。张学良让民生工厂的厂长李宜春从美国购进一辆“瑞雪”号整车作样车，李宜春将整车拆卸了，然后除发动机后轴、电气装置和轮胎等用原车零件外，对其他零件一律进行重新设计和制造。这个意思很明显，张学良要李宜春买车拆车造车，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1931年5月，这辆历时两年的中国首台汽车终于试制成功，命名为民生牌75型汽车。虽然是一辆仿造车，但它开了中国自制汽车的先河，终究是值得钦佩的。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它诞生在一个职业军人掌管的军工厂里，这就有点意味深长了。任何文化的结构内部都有相互对抗的因子，军队与战争作为最重要的国家机器与最高的意识形态，既是主流文化功利性的体现者，又是文化创造力的体现者，一种文化樊笼的破除历来都与战争有关，许多作用巨大、影响深远的民族工业都是战争催生出来的。这个命题本书下一步还将涉及。战争也是一种文化，它对旧有的文化提出了新的要求，注入了新的血液，甚至改变文化传承与发展的轨迹，直至成为一个民族文化肌体中不可剥离的新元素。
九
